坐在慕糖對麵年輕公子姓齊名澤,家中做皇商生意。


    齊澤家財萬貫,相貌俊俏,為人卻多情,眠花宿柳,風流成性。


    然而這位齊公子最近卻收了心,獨獨癡守著慕糖,她的演出,幾乎場場不落。


    “綺年姑娘,等會兒不必再登台獻唱……我已花重金買下你今晚的時間。”齊澤討好地朝她笑笑。


    若是尋常花樓裏的姑娘,便是不軟語諂媚,也必是要奉承兩句,以示感激。


    但慕糖卻隻是淡淡笑了笑:“那好吧。”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


    偏偏她唇畔的微笑,就像嬌花一樣美麗溫柔,輕輕彎起的雙眼好似秋水映著明月,纖長的睫毛卷翹,投下淺影。


    這樣柔軟的美,與她那滿不在乎的神態,反差鮮明。


    可越是這樣,越叫人心裏癢癢的。


    慕糖看著齊澤癡迷愣怔的表情,微微一笑。


    這樣的男人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不少富家公子也如齊澤一般,一擲千金買下她的登台時間,隻為換取片刻與她獨處的機會。


    慕糖還會壞心眼兒地在他們之間挑撥離間,激起彼此之間的嫉妒情緒。


    男人們爭搶著與她相處的機會,競價,讓花樓賺得缽滿盆溢,慕糖也跟著身價倍漲……樓裏人看她的眼光,都變得敬重了起來。


    這樣一操作,她在這裏,過得很是舒心。


    不過慕糖當然不會忘記任務。


    她餘光瞥了眼角落,洛寒坐在那裏,緊緊地捏著杯子,似乎隱隱帶著怒意。


    生氣了?


    那就對了。


    慕糖勾起唇,決定再添一把火。


    她看向對麵的齊澤,笑著伸出手,指尖輕輕拈起一顆櫻桃,放到了他唇邊。


    “吃麽?”慕糖眼波流轉,微笑地看著齊澤。


    她的動作頗具誘惑。


    齊澤像是做夢一樣,吃掉她手邊的櫻桃,然後呆呆地看著她。


    “乖。”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對方的頭,就像是女主人,對待一隻寵物的態度。


    洛寒全部看在眼裏。


    這樣的行為,分外眼熟。


    她從前也總是這樣撩撥自己……然而才過了幾日,這樣的舉動,就可以如此熟稔地發生在她和別的男人之間。


    真是刺眼。


    惱怒的情緒,在洛寒心頭翻湧著。


    他飲下酒,用力地把酒杯擱在桌上,力道過大,青玉酒杯失去了平衡,“咕嚕咕嚕”滾到桌沿,掉在了地上。


    一聲脆響。


    花樓裏笙歌靡靡,摔碎了杯子不算太大動靜,不過還是有幾人迴頭朝這邊望來。


    慕糖也迴頭了。


    洛寒隔著人群,一眼就對上了她的視線。


    她的眼睛很亮,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然後輕輕眯起,唇角上挑。


    她在笑,是嘲笑,帶著明晃晃的挑釁。


    洛寒看著她惡劣的微笑,手指握拳,狠狠攥起。


    她在嘲諷自己,沒有定力,即便被她那樣輕慢,還是忍不住偷偷來這裏看她。


    甚至為了她和別的男人,心亂如麻。


    可他為什麽會這樣?


    這都是為了誰?


    明明她才是那個攪亂他心思的始作俑者。


    洛寒搖搖頭,他要擺脫她。


    他叫來鴇母,淡淡道:“把你們這兒最好看的姑娘挑出來,我今晚要。”


    鴇母下意識地看了眼慕糖。


    這位就是樓裏最美的女人,可已經有約……


    “除了她,其他人讓我選。”洛寒站起身,指了指慕糖,“隻有這個女人,我不要。”


    她是個壞女人,虛偽,殘忍,惡毒。


    這世上明明還有更好的姑娘,遠比她善良、溫柔、純真……


    洛寒決定挑一個。


    他想讓慕糖知道,他並不是非她不可的。


    *****


    二樓雅間。


    洛寒挑了一個叫柳絲的女人,羸弱纖細,瞧著溫柔而青澀。


    是與慕糖完全不同的類型。


    柳絲給洛寒彈琴,琴聲如慕如怨。


    她偶爾抬頭瞟一眼,怯生生的,卻又帶著欲語還休的嬌羞,似乎對眼前男子頗為滿意。


    洛寒微微皺眉。


    這種小家碧玉的美感,他曾經很欣賞。


    可現在隻覺得乏味。


    他的審美,似乎已經被帶偏了……這讓他感到煩躁。


    即便對著完全不同的女人,恍恍惚惚間,洛寒還是會想到慕糖。


    她似乎永遠也不會像這樣低眉順眼,一雙眼睛裏總是喜歡直勾勾地看著人,眉目流轉間,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小巧的唇瓣總是翹起,帶著似笑非笑的溫柔,掩飾著心裏的涼薄殘忍。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明明萬般不好,卻總是能在他的心湖裏,撩起片片漣漪。


    讓他欲罷不能。


    洛寒知道,慕糖就在隔壁。


    他當時看著她和齊澤進了旁邊的雅室。


    他們……會在隔壁做什麽?


    洛寒一想到她與別的男人獨處,甚至還可能有親昵的舉動,就覺得像是有一條滑膩冰冷的毒蛇,緩緩盤踞在心頭。


    “公子?洛公子?”


    洛寒迴過神。


    “洛公子怎麽走神呢?”柳絲紅著眼圈看他,委委屈屈,“是不是柳絲彈得不好?”


    “不是你的錯……我自己走了神。”洛寒說。


    柳絲鬆了口氣,正欲再彈一首拿手的曲目,卻忽然看見,眼前的男人倏地站起身,一把按住了琴弦。


    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側耳傾聽。


    隔壁傳來低低的琵琶聲,曲調婉轉輕快,伴著女子悅耳動聽的吟唱。


    洛寒瞳孔一縮。


    他猛地抓緊琴弦,用力一扯,焦尾琴翻倒在地上,絲弦崩裂。


    柳絲尖叫了一聲,不知道他發什麽瘋,驚恐萬狀地看著他。


    可洛寒並沒有管她,而是步履匆匆地出了門。


    他來到隔壁,猛地推開房門。


    房內兩人側頭看過來。


    齊澤一臉訝異,而慕糖抱著琵琶,不慌不忙地看過來,唇邊依舊掛著淺淺微笑。


    洛寒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走到了齊澤麵前。


    “滾出去--”


    他滿臉陰鷙,語氣冷得幾乎可以凝出冰來。


    齊澤嚇了一跳:“你……你是誰?”


    洛寒解下腰牌,“啪”地一聲擱在桌上。


    腰牌上題著殿前司都指揮使。


    齊澤臉色發白。


    他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近來洛家光複,洛家滿門唯獨留一子,不知為何,深得皇帝器重,執掌殿前司禁軍總指揮,隱然有成為當朝新貴之勢。


    齊澤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了這樣的人物,不過有一件事他清楚,若是還留在這裏,一定會落得很難看的下場。


    他餒了氣勢,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


    清理了閑雜人等,洛寒把房門關上,迴過身,打量著慕糖。


    房間裏很靜。


    唯獨慕糖的指尖輕輕滑過琵琶絲弦,一兩聲間斷的樂聲,漫不經心地響起。


    半晌,洛寒冷冷地笑了一聲。


    “你還真是什麽人都挑。”


    洛寒語帶諷刺,可心裏卻有些悲哀。


    那個齊澤不過就是個尋常的紈絝子弟,有哪一點比得上他?


    她和他待在一起就這麽開心?


    還唱歌給那個男人聽?


    慕糖挑眉:“不是你派人把我送到這兒來的麽,我以為……你會想看到我這樣的。”


    洛寒沉默地望著她。


    他把她送到這裏,是想她低頭。


    他想用屈辱和羞恥擊潰她,讓她不堪忍受,好來懇求自己。


    但絕不是現在這樣,輕鬆地和別的男人曖昧親近,還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


    洛寒本來想折磨她,可是現在發現,也許自己才是被折磨的那一個。


    “我記得不久前你說,你以後再也不會見我了。”


    慕糖把琵琶往邊上一擱,整個人靠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瞧著他。


    “這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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