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迴到了冬天他們居住的那個小屋, 自他們離開後, 村民們相信隻要小屋還在, 來年大雪茫茫沒有食物的時候, 尉遲傲天還會迴來帶他們進山狩獵的, 這裏一直沒有住進其他人, 除了地麵、家具上有點落灰, 連屋裏的擺設都沒有變。


    尉遲傲天攙扶林瑤坐在了床邊,然後坐在了她的身邊。林瑤仔細打量起了他,經過大漠風沙的沐浴, 比幾個月前更加滄桑結實了,卻不知是因為征戰還是連續幾天駕車的疲憊,那雙鷹眸裏布滿了血絲。


    林瑤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龐, “傲天, 謝謝你,我……”


    尉遲傲天一把摟住林瑤, 將她攏到懷中, 同時打斷她的話:“什麽也不用說, 我是你的丈夫, 這些都是我該為你、為孩子做的。”


    林瑤幸福的點點頭, 把臉埋在他溫熱的胸膛上,汲取著來自他的溫暖氣息, 忍不住嘴角上揚,貪戀著這種平凡卻又甜蜜的味道。


    而尉遲傲天就這樣深情的注視著她, 溫厚的大手撫上她隆起的腹部, 仿佛在感受裏麵的小生命。


    兩人就這樣依偎了一會兒,尉遲傲天想起什麽,對林瑤說道:“瑤兒,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是什麽?”林瑤微微抬頭,眨眨靈動的大眼睛。


    “閉上眼睛。”尉遲傲天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什麽東西還這麽神秘呢,但既然尉遲傲天這麽說,林瑤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伸出手。”尉遲傲天道。


    林瑤乖乖的伸出玉手,感覺尉遲傲天將一個觸感冰涼、沉甸甸的東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見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個刻有聖宮文字的金手鐲。


    這個金手鐲似曾熟悉,好像是……大腦裏電光火石般閃過了廟會那天,沒錯,這就是兩年前自己在廟會上執意想要的那個鐲子。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之前執意要這個鐲子。”尉遲傲天眉眼含笑,給林瑤戴好了鐲子之後,便把她的整個小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裏。


    “當初在天澈的時候,我本打算十日內攻下中央三城,就把它作為禮物賞賜給你這丫頭,可是,誰知道……”


    林瑤當然知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正是她將尉遲傲天的軍事機密泄露給了天澈人,那一仗非但沒有如尉遲傲天的願,還害得他的騎軍傷亡慘重。


    畢竟在那個時候,林瑤還是把尉遲傲天當成仇人,整日琢磨的不外乎就是如何才能殺了他報仇,以及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古代的。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不過才兩年時間,尉遲傲天成為了林瑤決定把一生都交給他的那個人。對於現在的林瑤而言,滿世界,滿眼裏,都隻有這麽一個男人,除了他什麽都可以放棄,甚至包括對重迴2018年僅存的那一點點幻想。


    林瑤有些悵惘的輕歎一聲,“當初的時候我覺得重要的事情,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隻想和你在這裏平凡幸福的過一輩子,傲天,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尉遲傲天見她神情悵然,不願讓她想起不開心的事情,重新將她攏到懷中,“如果你願意,我會永遠陪著你,就這樣平凡到老。對了,還有我們的孩子。”


    說起孩子,林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有三四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忍不住有些憧憬,向尉遲傲天問道:“傲天,你說我們的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都喜歡,如果是個女孩兒你就教她唱歌跳舞,如果是個男孩兒我就教他騎馬打獵,我們一家人平凡幸福的生活在這個小村莊,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就這樣一直到老。”尉遲傲天說這話的時候特別認真,那雙鷹眸一直凝視著林瑤,含情脈脈卻又堅毅如初的眼神直打進林瑤的心裏。


    林瑤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聽著他胸腔裏沉穩的心跳,感受著此刻最真實的幸福感。如果真的能夠就這樣白頭到老,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隻要她愛的人在她的身邊,她可以什麽都不懼怕。


    他們的想法都很簡單,那就是能夠拋開世俗的一切,陪著對方平凡的生活在一起而已。


    尉遲傲天懷裏擁著林瑤,看著她的睡顏,心裏十分滿足。他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直到遇見了她,或許才讓他懂得了什麽是愛情。


    ……


    第二天一早,林瑤還在床上溫存的時候,就聽到了屋外傳進來的各種叮叮當當的聲音。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扶著肚子慢慢的起身,披了一件薄衫,迎著太陽直射進整個小屋的陽光,打開門走進了院子裏。


    陽光明媚,晴空萬裏,不遠處澄澈的湖水和湛藍的天空相映,美的讓人窒息。


    可林瑤一定睛之間,卻看到了尉遲傲天赤膊上身,拿著斧頭和鋸子在熱火朝天的做著木匠活計。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林瑤可不會相信尉遲傲天這個堂堂的大將軍攝政王會像一個最底層的手藝人那樣,很賣力的做著木工活。


    “你醒了?秋風蕭瑟,怎麽不多穿一點衣服就出來了?小心吹著了風。”


    尉遲傲天看見林瑤出來的一瞬間,就放下了手頭的動作衝到了林瑤身邊,護著她,結實的臂膀環住了她的整個身體。


    “休息好了嗎?我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沒有叫你,可是看來還是把你吵醒了。”


    林瑤的眼睛則落在了尉遲傲天剛剛忙亂的那一堆木材上,“你起的大早,就是為了做這些嗎?這是……”


    尉遲傲天輕笑了一聲,扶著林瑤坐在了旁邊還沒有開始投入使用的一段木頭上,而後指著另一堆已經被他全部開刨好,已經初具形狀的木頭,轉身對著林瑤一板一眼的解釋起來。


    “這是楔子,這是骨架,這是板材,還有這些,這些……我想要給我們的孩子做一個木馬,不管它是女孩兒還是男孩兒,我都要讓它從出生開始就能有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不再像我一樣,因為家族甚至是政治的原因從小就沒了快樂。我們的孩子,一定是最快樂,最幸福,最無憂無慮的那個。”


    林瑤看著尉遲傲天在自己麵前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計劃著以後,幻想著以後的生活,忽然覺得天長地久也不過如此。


    自己最愛的兩個人,就在這裏。


    尉遲傲天講的滔滔不絕,已經從自己的孩子講到了他們兩個人老了以後的生活,轉頭之間,卻瞥見了林瑤眼中閃爍帶淚。


    “瑤兒,怎麽哭了?”


    尉遲傲天以為又像昨晚那樣,讓林瑤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


    林瑤卻一把抹去了眼淚,朝著尉遲傲天努力笑了笑。


    “我哪有哭?明明是被風吹了眼睛,我是被你笑哭的好嗎?我在笑你傻!動作笨兮兮,你哪裏幹過這種活。”


    尉遲傲天被林瑤的解釋說的不知所以。


    “你在笑我?”他怔了一下,隨即便一起大笑起來,“是了,沒在哭就好!對了,我們的孩子,如果臘月出生就叫冬至,如果正月出生,就叫正月!男孩女孩兒都能用這名字,怎麽樣?”


    尉遲傲天說著,大手撫上她的腹部,她卻眼尖的發現了他手上的傷口。這個男人啊,這雙手乃是常年征戰沙場手握兵器的,如今卻笨拙的做著木工活、雕著小木馬,林瑤覺得好笑,心裏卻十分溫暖。


    她佯裝生氣,將他受傷的手拿過來查看,他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而後順帶著將她整個人攏在懷中。此時此刻,林瑤覺得能夠遇見他並且和他白頭偕老是一件何其幸運之事。


    “傲天,你知道嗎?”此時的林瑤,整個人就像一隻乖順的小貓一樣伏在尉遲傲天的胸膛上,緩緩的說道:“人的眼淚,是有兩種味道的。一種是鹹,是苦,是澀,那是因為這個人傷到了心。還有一種,是甜,是甘潤,而我流的,就是這種。是欣喜,是感動。


    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愛情,謝謝你讓我在這個冰冷又陌生的世界裏有了一個家,還有了一個孩子。我至今的人生看似不過區區十八年,可我已經經曆過了這個世界上許多種的苦樂。我明白人的一生放在整個曆史長河裏,隻如一顆流星劃過般短暫易逝,而且在這短暫的生命裏,苦難的日子又勢必長於幸福。可就是遇到你,才讓我知道了,幸福本就不該用長短來衡量,而是厚度。


    你所給予我的,帶給我的,是我願意以就此死去作為代價而能擁有的幸福,哪怕僅僅是一刻。”


    林瑤把自己腦海裏全部的所想溫柔的向尉遲傲天吐露,這些話,字字句句都是林瑤整個身心所感所言,而在尉遲傲天聽來,這些詞句如同輕輕裹住了自己周身的錦緞,卻又像一顆顆尖釘一樣刺進了他的心裏,使他全部神經的梢末處都泛起了酸痛甜軟的無力感。


    極致的美好,是應該用痛感來升華和銘記的。此時此刻,就是如此。


    “不會隻是一刻的,我會讓你就這樣幸福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


    ……


    就在林瑤和尉遲傲天享受這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無盡幸福的時候,在東耀卻大有著不願意就此讓他們兩個人逍遙快樂的人在。


    早在尉遲傲天驅車帶林瑤前往小村莊,想在這裏安安靜靜生活的時候,這一切就已經被蘇亦傾不知從哪知道了,就連他們的行蹤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且不說蘇亦傾從前被尉遲傲天和林瑤攪了多少好事,就單憑那日林瑤在她麵前和她針鋒相對的樣子,就讓蘇亦傾咬牙切齒。把她得罪了,還想就這樣全身而退,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蘇亦傾在確定了得到的消息真實可靠後,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同時,第一時間向尉遲連赫吹起了枕邊風。


    “皇上啊,攝政王說是去掃平大漠,說是要征服各國,可一句‘退隱’,就這麽放棄了一切功名利祿,皇上不覺得這件事蹊蹺的厲害嗎?攝政王是什麽樣的人物?怎麽就突然退隱山林了?臣妾看這其中必定有詐,竟然還帶著聖女一起消失,這怎麽可以?皇上,不管怎麽說,你也至少得把聖女抓迴來……”


    蘇亦傾很聰明,她僅僅是點到為止。


    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尉遲連赫不過是一個庸懦無能的病包子,還能坐在龍椅上完全是因為尉遲傲天並沒有想要做皇帝的想法。


    至於尉遲連赫自己,當然更加懂這個道理。且不說尉遲傲天本來就可以坐上皇位,就算是現在他為臣,尉遲連赫為君,“功高震主”的道理,想必哪個坐在龍椅上的人都很明白。


    尉遲傲天這一下子來得突然,無疑讓所有的人意外,可這本來應該皆大歡喜的結果,卻因為人心不足的各種猜忌,終究是成了令人覺得懷揣危險和惡意的一招。


    黑夜裏,燭火跳躍,尉遲連赫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心中有種直覺告訴他三弟不可能是這種人,卻架不住蘇亦傾一連番的灌輸和啟迪,漸漸心生疑慮。


    “皇上,太後有召。”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快步走到了蘇亦傾的寢宮外,低著頭,燭火隱去了他的大半個麵目。


    尉遲連赫沉吟了片刻,就跟著小太監走了出去。


    “皇帝一定也聽說了。”鳳祥宮內,薑太後隔著一道帷幔端坐著,忽明忽暗的燭火下薄唇輕啟,銳利的眼睛直視著站在外麵的尉遲連赫。


    “攝政王就這麽隱去歸田了,不知道皇帝有什麽想法?”


    尉遲連赫沒有說話。


    沉默了約有半盞茶的時間,薑太後終於又開口了。


    “攝政王一掃北漠,居功至偉,我朝社稷萬代都會銘記,更要寫進我東耀國史,可是……攝政王是退隱了,端木放和三十萬騎軍卻留在漠蒼城遲遲不迴,跟攝政王一起走的還有聖女。一個攝政王,一個聖女,我朝可是一下子就沒了兩個這麽舉足輕重的人。”


    薑太後的言語中沒有任何情感,更像是在敘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尉遲連赫的心中卻再難平靜。


    “母後覺得,這裏麵到底會有什麽事情?”


    尉遲連赫依舊是這麽沉不住氣,然而薑太後卻並沒有直接迴答。


    帷幔的那頭,隱隱看見薑太後端起了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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