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天澈投降, 十九層地獄中的俘虜們果然開始躁動了起來。吵著鬧著, 掙紮著推搡著。


    獄卒們本來因為天澈投降而得意鬆懈, 哪料得到這些俘虜竟敢拚了命反抗, 簡直就猝不及防!


    就在這一天, 趁獄卒們打開牢門準備押俘虜們去受刑的時候, 那些牢房裏幾百個人奮力往外衝,用盡所有的力氣與強壯的獄卒們廝打在一起。


    “啊——”這時一個黑鐵塔般高大粗壯的俘虜拿來了一根幾尺長、兩個拳頭粗的木棍,朝著獄卒們的頭一個個狠狠打過去, 像是發泄心裏積蓄已久的仇恨,獄卒們使勁哀嚎,一個個直挺挺的倒在林瑤的牢房門前, 腦漿四濺!


    林瑤嚇了一跳!很快定了定神, 她隔著牢門使勁伸長胳膊想夠到死獄卒腰間的鑰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拽了下來。


    林瑤連忙打開牢門, 這時候大多數的俘虜已經從牢房中衝了出來, 和獄卒們打在一起, 場麵一片混亂!


    獄卒們越是不知所措, 俘虜們越是猖狂, 手裏頭能拿到什麽東西都當武器揮動起來,就怕失去了這次良機就再難逃出去了。


    獄卒們徹底亂了陣腳, 想著去請示尉遲傲天的命令,但這時候尉遲傲天正在和天澈談判, 哪有精力顧得上這些犯人。


    派去請示的獄卒直接被攔在尉遲傲天的大帳外, 都說人多力量大團結就是力量,這成百上千個俘虜一起上,獄卒根本就頂不住,混亂中有不少俘虜都衝出了獄卒的控製,成功向外逃去。


    眼看正是逃跑的好時機,林瑤立刻扭頭對緹婭喊,“快!緹婭!我背你走!”


    緹婭卻悲哀的搖搖頭,說什麽也不肯讓林瑤背,“瑤兒你走吧,我已經是個殘廢的怪物了,隻會拖累你!你快走吧,能認識你這個朋友我很幸運。”


    “快點啊,這時候跟我說拖累幹什麽!緹婭你聽著,我是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獨活的,別忘了你心裏頭的恨,快點上來!”林瑤一把拽起緹婭,讓她趴到自己的背上,時間很緊了,緹婭沒有再拒絕,林瑤趕緊背著她向出口逃去。


    這十九層地獄變態的地方不光是那些酷刑,還有出口,設計的七拐八拐仿佛迷宮般,就算你僥幸逃出了牢房都讓你逃不出生天,活活困死。


    好在林瑤每次被押去受刑時對腳下每一步都暗暗記住,雖然不太熟悉耗費了不少時間,也弄錯了幾步大汗淋漓的返迴,但最終還是順利逃出去了。


    然而,還沒來得及享受重獲自由的喜悅,卻被北宮以撞了個正著。


    隻見林瑤衣衫襤褸,滿臉汗珠嬌喘著,狼狽而虛弱。破了的衣衫下起伏的胸/部展露了她是女人的身份,至於她背上的緹婭,已經嚴重毀容完全認不出。


    北宮以看了林瑤很久也沒認出是誰,隻覺得眼熟,可他知道她們逃出來的方向是尉遲傲天的十九層地獄,肯定是出逃的俘虜無疑。


    林瑤接觸北宮以這麽久以來,深知他秉性並不像尉遲傲天霸道冷漠、嗜血成性,雖然也是個武將,但卻陽光、單純,最重要是有一顆同情心。見他對自己並沒什麽麵部表情上的變化,大概是沒認出這副樣子的自己吧,林瑤機靈的尋思著。


    “將軍,我和我姐隻是普通百姓,沒害過一個人,求你救救我們吧!”林瑤抬起淚眼,求救的看著他。


    林瑤不知道這句求救中有多少真誠多少假意,也不知道北宮以到底會不會救她們,但不知為什麽,這些天一直高度緊繃的神經在碰見北宮以後反而鬆懈下來,她遍體鱗傷又加上最近為了出逃計劃操勞過度,一個重心不穩昏倒過去,失去了重心的緹婭也從她的背上摔倒在地。


    “妹妹,你怎麽了?妹妹……”緹婭掙紮著爬到林瑤身邊,北宮以看著滿身傷痕的她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竟然悄悄收留了她們,還請來軍醫為她們治療。


    ……


    林瑤迷蒙的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北宮以坐在床邊的桌子前,一臉審視的看著她。


    林瑤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臉,光滑又幹淨,想來身份已經被北宮以看穿了。可既然現在自己還能待在這裏休息,尉遲傲天肯定還不知道自己的下落,林瑤感激而慚愧的看著北宮以,她果然沒看錯人,向他求助是正確的選擇。


    可她迎上的卻是北宮以審視的目光:“軍師。”


    林瑤垂頭盯著自己的指尖,已經到了這地步,她沒有辦法再瞞著他:“是我。”


    “沒想到,你居然是女子,一向治軍最嚴格的攝政王,居然肯讓女子留在軍中任職!”北宮以難以置信的皺著眉。


    “北宮,我原本是他的侍女,出征前一晚原來的軍師被他賜死了,而我的獻計讓他滿意,他就決定讓我代替軍師女扮男裝隨他出征,我這才……”林瑤解釋著,卻被北宮以打斷。


    “原來如此。”北宮以語氣緩和了些,卻問出了多日的困惑,“既然攝政王這樣信任你,那日攻城,你為何還要將他的計劃泄露出去?”


    林瑤知道這問題必定躲不過去。


    “不是我!”沉默半晌後,她迴答。卻沒望著北宮以的眼睛,不夠坦誠的目光是容易出賣一個人的。


    “真的嗎,可為何東耀打了敗仗那會兒你卻不見蹤影了,卻被抓獲在天澈人的軍營?”北宮以反感心思複雜的女孩子,對她已經不夠信任了。


    “當然是真的,我和緹婭兩個弱女子兵荒馬亂的時候隻盼望能活下去,我們被天澈軍挾持了,這才沒有迴來啊!”林瑤這麽一說,倒也符合情理。


    “好吧,那既然這樣,攝政王又為何把你們關進十九層地獄?”北宮以追問著。


    “因為攝政王也誤會我了,枉我一心為東耀獻計!你們想想吧,我要是打算把計策透露給天澈人,又何苦替你們指出其中弊端呢?”林瑤辯駁著。


    北宮以對她的話始終半信半疑,不過念及那日林瑤在尉遲傲天大怒的時候保全自己的恩情,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好吧,你好自為之。”北宮以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林瑤沉默的看著他的背影,緊咬著下唇。北宮以單純善良,她本來不想欺騙他,但是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這樣做。


    此刻她更擔心緹婭的安危,畢竟尉遲傲天特殊吩咐過,自己的傷口都不深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可是緹婭,她甚至不敢想象緹婭以後的人生。


    林瑤掙紮著下床,向對麵緹婭的帳篷走去。


    “緹婭?你感覺怎麽樣,好點了嗎?”林瑤問。


    緹婭完全被毀的臉上五官模糊,幹裂的嘴唇依稀動了動,“我沒事,想起來坐坐……對了瑤兒,有鏡子嗎?”


    “來!”林瑤連忙扶她起來,“鏡子……我找找。”


    林瑤裝作尋找的樣子四處找了半天,卻其實是把帳篷裏所有可能反光的東西都悄悄藏起來,“鏡子北宮這裏好像沒有,想必是這些大男人不修邊幅習慣了吧,我帳篷裏也沒有。”


    林瑤迴到緹婭身邊坐下,隻見她塌陷下去的左眼眶裏流出了一行像濃血、更像眼淚的東西,小心的給她擦幹淨。


    緹婭的左眼瞎了,喉嚨壞了,左腿以後隻能一瘸一拐走路了,而曾經充滿魅惑的臉現在連五官都讓人分辨不清楚,乍一看就像戴了一張布滿傷疤的僵屍麵具。


    “別難過,緹婭,咱們不哭。”林瑤安慰她。


    “我沒哭。”緹婭收起傷心的眼淚,“你看錯了,我沒哭!隻要能殺了尉遲傲天,我怎麽樣都沒關係。”一提起這個名字,她恐怖的臉上由於仇恨,顯得更加猙獰。


    “對了緹婭,你對他的恨怎麽這樣深?”林瑤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說實話,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的仇恨絕對不比我少。”


    “因為屠城的命令,是他下的!而我是那座邊城守城將軍的女兒。”緹婭迴憶起自己的曾經。


    407年春天之前,緹婭在父母兄長的疼愛下生活著,幸福而無憂無慮,可這一切停止在東耀鐵騎攻城的那一天,父親和兄長們為了守住城池拚盡全力的奮勇殺敵,全部陣亡。


    而她的母親忍著巨大悲痛,一刻也不敢耽誤盡可能集合附近的城民,打算帶大家一起逃往中央三城。


    可還沒等她們動身,殺人如麻的尉遲傲天屠城命令一道接一道,緹婭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死在尉遲傲天的劍下,尉遲傲天的劍刺穿了她的胸膛,緹婭那聲阿媽叫的撕心裂肺,卻被淹沒在更多人的哀嚎中。


    那一天,天澈人的鮮血染紅了整座城池,東耀軍猙獰的麵龐、尉遲傲天狂妄的笑容全都映入緹婭的眼簾,尉遲傲天根本不把天澈人的命當迴事,一個個頭顱就那樣被他削下,滾落在緹婭腳邊。


    憤怒,填滿了緹婭所有的感官。


    “就那麽短短一天,我失去了全部的親人,失去了我的家園,失去了一切我所珍惜的東西,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尉遲傲天!他是惡魔!他是這場浩劫的始作俑者,毀滅了天澈人的一切!”緹婭激動的吼出沙啞而憤怒的聲音,情緒久久不能平複。


    林瑤沉默良久,蒼白的語言讓她難以開口去安慰。她也明白,緹婭這是對她放下了戒備,才肯將迴憶說給她聽。


    反而是緹婭先打破沉默,“後來因為我長得美,被東耀軍留下當俘虜了,這才遇見了你,再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瑤兒,這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我隻為複仇而活。”


    “嗯,複仇。”林瑤緊緊握著緹婭冰涼的手,這一路走來她們都是互相依偎。即使緹婭已經是個殘廢的怪物,林瑤也不會不管她的事。


    ……


    天澈還是投降了,俘虜們的暴動並沒有讓這個結局改變。十九層地獄內隻逃出了極少數俘虜,大部分都被困在通向出口的迷宮裏,然後被獄卒抓迴去受到更慘無人道的刑罰。


    天澈皇後和太子為了保全自己的命,完全同意落在東耀人手上的皇帝任由他們處置,贖迴的事連提都沒提。


    尉遲傲天割下了天澈皇帝的頭顱,命人做成尿壺帶迴了東耀,至於皇帝的無頭屍身被捆綁在天澈正南城最高的地方,在臣民們恐懼的注視中,尉遲傲天將它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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