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地域寬廣,但和其他郡國相比,就要小得多了。


    曹操心下震撼,但還是認真琢磨了劉辯的說辭,然後才開口道,“兩千校尉軍,臣不可能盡數帶出去。”


    “臣領一千兵馬先行,而後著從弟在鄉野募兵,分兩批進入河內。”


    劉辯點頭應允,看著河內曲折的邊線,突然手一揚,指向了幽州。張燕部曲聯合諸方,大部隊在並幽兩州的太行山脈一帶,若戰時剿他大本營、擾亂軍心,那可就勝券在握了。


    “朕會下詔予奮武將軍公孫瓚,助你衝殺敵軍後方,”他將公孫瓚屯駐的右北平與太行山脈一連,而後繼續道,“你與朱儁將軍攜手,朕相信,河內定無憂。”


    “臣領命。”


    曹操拱手齊額,寬大的朝袖張揚著散開,赤玄雙色的服飾莊重又沉穩,金線縫合的褶邊將他的身軀撐得愈發高大,似要把風雨都攏在身後。


    “就是送詔去幽州的人,要好好考慮考慮。”


    劉辯麵對著空曠的地圖,目光遊轉。


    千裏坤輿圖上,河內不過小小一隅,盤踞在洛陽上方,但無論幾分幾寸,皆是他大漢的疆土。


    “此時憂就憂在河東,白波軍和南匈奴聯手,河東又是軍事要塞、天下咽喉,”曹操突然上前,將河東區域一劃,躋身三州中央的寸土之地,當即引人注目起來,“牛輔匆匆集軍前去,必敗無疑。”


    “董卓手下的中郎將、校尉,朕竟然隻認識個呂布。”


    劉辯幽聲歎氣,曹操也接言道。


    “他們大多屯兵在外,就連臣,也知曉甚少。朝堂之上,除了董卓,想必也隻有前太尉楊彪對軍事將官有所了解。”


    外麵的雨聲弱了許多,幾點雨珠打在窗楣上,迸濺到框上,鏗鏘作響。


    門外突然傳來小黃門掐高的嗓音。


    “啟稟陛下,司空楊彪之子楊修求見。”


    曹操下意識看了劉辯一眼,他呆呆立在地圖前,恍若無聞。稍許,等小黃門再次稟告時,他才出聲道,“讓他進來吧。”


    學宮推拉的扇門輪軸有些老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涼風從縫中鑽入,將燎爐上升起的青煙吹得彎彎曲曲,如蛇亂舞。


    “草民楊修,拜見陛下。”


    “起來吧。”


    楊修看起來跟他年紀相仿,撩起前擺就麻溜直起了身。他束著成熟的冠髻,眉眼間傲氣十足,貂絨大氅將他清俊的臉襯得更白了幾分。


    老沉地拱袖站好,他靈動的眼珠也在骨碌轉動,打量室內的二人。


    “楊公子來所為何事?”


    劉辯看著比他高了半個頭的楊修,不爽地抬了抬頭。


    “陛下邀請父親品茶,可惜董太尉早就拉著他商議軍政,所以無法赴約。”他聲線綺麗,有種天生多情的腔調,不過咬辭甚是清晰利落,聽來不覺反感。


    “但陛下之邀非同小可,父親特令草民懷糕赴約。”


    楊修說話喜歡拐著彎兒,趣味十足,劉辯眸中溢出笑意,曹操倒是悶咳一聲。


    “朕邀楊司空前來,可不單是品茶,軍政要務你知曉幾分?”


    緩步立到側邊,劉辯將遮擋住的地圖盡數展開在他眼前。


    遼闊的疆域衝擊著他的視線,楊修上前一步,從袖中伸出雙手。


    “草民少時便跟隨父親,不說全數,七八分還是知曉的。”


    “董卓手下中郎將,牛輔、董越、段煨、胡軫、徐榮。”


    “牛輔是其女婿,屯兵陝地,然而勇謀平庸,欺軟怕硬。命他抵擋白波南匈聯軍,無異於洞開河東大門。”


    他年少輕狂,言辭犀利得緊。劉辯與身後的曹操相視一眼,皆在對方眸中看出了驚豔之色。


    “那依楊公子所見,派誰可定河東?”


    楊修挑眉橫梢,神采飛揚,答道,“曹校尉與黃巾軍作過戰,應該知道,雖說黑山軍軍勢浩蕩,但是白波軍才是猛將如雲。郭太、韓暹、楊奉、李樂,領的都是精兵,而非黑山軍那般屯據深山,躬耕為生的流民。”


    “董卓此時也是焦頭爛額,”曹操接下了他的話頭,“出兵河東,洛陽防線必斷,不出兵,牛輔鐵定撐不了多久。”


    “州郡割據勢力都在觀望,暗中謀劃,一旦洛陽有空可趁,必會舉旗反擊,以勤王之名合兵京畿。”


    “所以,董卓不是不願放兵,而是不能放。”


    楊修下了定論,劉辯粲然一笑。


    “你們二人倒是合得來。”


    “所以,依你們之言,朕不必再管河東之事?”


    他的嗓音壓低幾分,楊修一拱手,斂眸垂首。他聽出了天子語氣中的憤懣,可是他就是這個意思,饒是知曉不合時宜也不會更改迴答。


    於是,他餘光一斜,給曹操遞了個眼神。


    曹操欣賞他的才能,但不代表喜愛他的性格,當即對他搖了搖頭。


    劉辯轉身,正好撞上二人眼神來往,電光石火之際又恢複如常。


    “河東重地,董卓斷不會輕易放給他人,陛下不必擔憂。”


    最後還是曹操開了口,河東可是兵家必爭之地,董卓不會費兵卒,但也不敢在想到計策之前將其拱手讓人。


    劉辯頓時心安了幾分,於是吩咐他迴去籌備,自己則領著楊修出了學宮。


    -


    楊修十之有五,本該出去曆練,恰逢董卓進京,楊彪就將他關在府裏。百無聊賴的他隻得日日彈琴頌賦,與友作樂。


    然而,隨著朝堂雲湧,楊彪迴府時不時會跟他發牢騷,叨叨著軍況政事。


    楊修自幼聰慧,偶爾還能為他排憂解難,日積月累,他竟身在府中也能總知外內。


    “楊公子不如來朕宮中當值?”


    小黃門執著闊傘,將他們全部籠罩在風雨下。劉辯轉首去看楊修,他眉眼間的驚愕轉瞬即逝,隨即拱手道。


    “處在府中,修還能總知外內,若是和陛下一樣幽閉深宮,天地難聞、耳目盡失,豈不是得不償失?”


    “放肆!”


    李義厲聲嗬斥,楊修不卑不亢地繼續拱著手。劉辯看著他挺直的脊骨,突然想起了初召荀彧的那晚,他也是如此傲骨錚錚。


    “朕缺個擬詔的守宮令,不用你住在宮中,記得按時點卯就行。”


    楊修一頓,腦筋轉得極快,忙迴道,“臣,領旨。”


    他們立在尚書台外麵,淫雨霏霏。


    已近午食,三兩成群的侍郎侍中們結伴出了門,眼尖的瞧見了天子陣仗,遠遠長拜,眼神不好的徑直走過,劉辯也未問罪。他卸了冠冕,厚重的冕服倒是能擋風禦寒。


    等了許久,突然一個人引起了劉辯的注意。他的服飾等級比侍郎侍中們都高上不少,但人卻低調,瞬間便淹沒在人潮中。


    他將李義喚過來,耳語幾句,然後目送著他走進人群,混在當中細細尋覓。


    “賈先生!”


    賈詡正和李儒商議著河東之事,突然從雨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李儒比他的反應更快,眸子一沉,就看向了雨幕中直立的皇天貴胄。


    傘被緩緩撐起,劉辯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賈先生,朕怕你忘了,特地來接你。”


    他聲音不大,聽到的人皆一驚,原地行禮。李儒側身,與賈詡目光相接,無聲交流片刻,拱手沉言道,“尚書台事務繁忙,勞煩陛下空跑一趟了。”


    “李中令,隻是午食時間,無妨吧。”


    “或者,你也一起來?”


    李儒當然沒空去喝茶,董卓還在太尉府等他匯報近況,河東之事也要他們謀劃,助牛輔撐過這個冬天。


    “臣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擾了。”


    “隻不過近日尚書台丟失了信件,需要人守值,文和可勿品茶誤時啊。”


    他這話似是對賈詡說,額外意思卻再明顯不過。劉辯攥緊了手指,無聲撇到背後,“既然李中令都說了,朕定要盯著賈先生了,免得誤了尚書台的大事。”


    小黃門恭順上前,為賈詡奉上傘,一行人就此浩浩蕩蕩往永樂宮而去。


    【李儒起疑了,放心,我擦幹淨腳印了。】


    好久未與係統這樣對話,劉辯愣了半瞬,才答道。


    [如此重視會稽來信,他們想知道些什麽。]


    【這就要看,信中說了什麽。】


    [信中說,唐姬迴到了潁川,母後迴了南陽,師傅往幽州去了。]


    [是唐姬手寫的信,用了花木薯麥代稱名字地名,他們鑽研不出來,但是猜出了其中有隱秘。]


    走過複道,踏進北宮地界,係統消了聲。


    永樂宮內,炭爐上已經煮起了茶水,蒙頂甘露的澀香彌漫了整個外殿。


    劉辯隻會粗略的茶藝,自然不會親自動手。賈詡、楊修分坐兩側,他列位首,當即有侍人奉上溫湯淨手。


    今日的飯食正常許多,分餐後用盅碗盛著,置於案幾之上。簾後有琴瑟和鳴、絲竹悅耳之聲,專精茶藝的侍人淨手後專心侍弄茶具,時不時觀察炭爐上蒸煮的茶葉。


    “禮尚往來,陛下相邀,修也帶了禮物,乃是母親親手做的糕點,都是家常樣式。”


    小黃門一直給他拎著,聞聲,將食盒拿了下來,送到三人案上,劉辯看著各式各樣樸素的糕點,眸子一亮。


    待侍人盡數退去,他突然轉向賈詡,含笑問道。


    “既如此,文和先生可有禮物予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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