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空的眩暈感席卷了劉辯周身,他幹嘔了兩聲,隻覺得髒腑被什麽東西擠壓著,唿吸極度不順暢。


    “皇兄,皇兄!”


    動了動已經有了麻意的臂膀,劉辯在自己的胸口上摸索到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頓時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


    “皇兄,你沒事吧?”


    劉協瞪圓了雙眼,擔憂地扒著他的衣襟。


    曠野寒風唿嘯而過,劉辯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將劉協掂了掂重新摟入懷中。


    望著頭頂星野,他忽然迴想起來,這大概是十常侍作亂,他們被張讓、段珪擄出城的時候。因為,自從被接迴宮,他從未見過如現在這般遼闊的穹宇。


    “張讓......”他張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張讓投河了,皇兄那一腳踩空將我們兩人都帶了下來,此坡陡峭,黑夜中段珪肯定不敢找我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劉協聽他開口也兀自叭叭說了一通,顯露出幾分不合年紀的成熟來。


    然而,他雖然麵容平靜,但耳尖不免染上了緋色,話也比平時多了幾倍。劉辯深知他還是有些緊張害怕的,便伸開掌心裹住他的雙手,眉眼放緩,低聲道。


    “沒事,皇兄會保護你的。”


    前世,他倆像兩隻待宰的兔子蹲伏在草莽中,相抱而哭,這一世,至少他知道了接下來的走向,肯定能護好劉協。


    【你以為走向不會改變?有因便有果,等你重生迴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腦海裏突然蹦出了女聲,劉辯驚訝地“咦”了一聲,劉協立即冒出小腦袋,左顧右看,最後眨著明亮的雙瞳對著他,一臉疑惑。


    “沒事,皇兄看錯了。”


    安撫了劉協,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與係統交流起來。


    [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走向會變動?那我和協弟不是危險了?]


    【生存攻略給你的第一個任務是平安迴到洛陽,可是我讀取了你的記憶,上輩子你們迴洛陽的路上沒遇到什麽危險吧,但是既然下了任務,這次可能就不一定了。】


    明明係統的聲音毫無感情波動,劉辯卻硬生生聽出了幸災樂禍。


    他上賊船了,那個老丈不靠譜,這個係統更不靠譜。


    [別忘了,我們是共生的,我死了你也別想投胎了!]


    係統頓時沉默了,隨後冷靜地說道。


    【其實,我還是個實習係統,等我去查查資料,你先頂著!】


    ......


    劉辯猛地磕了一下腦袋,腦中的聲音瞬間徹底消失,一邊的劉協詫異地看向他。


    皇兄摔了一跤,腦袋給摔壞了?


    -


    伏了少頃,劉辯探出身察看,上方毫無動靜,隻偶有蟲鳴,當即對劉協說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另尋活路吧。”


    劉協點了點頭,和他一起以衣而結,爬上岸邊。


    哪知,行了半裏路,迎頭便撞見了神色慌張的段珪。


    “協弟,快走!”


    段珪握著劍,見到他們愣了半瞬後立即反應過來,就要拿他。劉辯左躲右閃,一把將劉協推入黑暗之中,不料就在此時,有流螢聚集到他身邊,千百成群。段珪被螢群包圍,急忙後退幾步。


    前世也確有流螢引路,但並未遇到段珪啊,莫非他們出來的時間不對?


    不等劉辯細思,後麵就傳來了段珪咬牙切齒地叫喊。他拽著劉協慌不擇路地在夜中奔跑,幸虧有流螢相伴,不至於被滿地荊棘絆倒。


    “皇兄,我跑不動了......”


    跑了近兩裏路,劉協的腳步虛浮起來,劉辯忙放緩速度背起他,他如今才九歲,體力自然比不過青年人。


    哼哧哼哧又跑了一段路,段珪卻離他們越來越近,劉辯在腦中叫了半天係統都沒有迴應,當即在心裏破口大罵不靠譜。


    “協弟,你隨著流螢一直跑,尋到救兵就迴來找我,尋不到就躲起來,我去拖延時間。”


    段珪離他們已近在咫尺,劉協還想說話,劉辯將他推到樹後,迅速迴身向東跑去。


    段珪的腳步頓了半刻,也隨他而去。


    “陛下!”


    他的聲音尖細又刺耳,劉辯捂著耳朵咬牙奔了幾百米,實在跑不動了。


    [係統!係統!]


    ……


    又一次沒有得到迴應,劉辯停下腳步,躲到樹後平複唿吸,而恰在此時,他極少動用的腦袋極速運轉開來。


    密林裏甚是安靜,隻有劉辯沉重的唿吸聲在此迴響。段珪提著劍警視周邊,一眼就盯住了他所在的那棵樹。


    哪知剛到附近,就被一腳絆倒。


    劉辯欲奪劍,卻被段珪側肘擊中,悶哼一聲倒退半步。他從未練過劍術,近身搏鬥也不是他的對手,因此在段珪提劍刺來的刹那,微側腰身,抱起冠冕就砸了過去。


    他一直不喜歡戴沉甸甸的冠冕,此時卻莫名發現了他的妙用。


    段珪的劍也沒入了劉辯肩部,但是他不敢停下。這應該是他平生第一次下如此重的手,一下接一下,直砸得段珪眼冒金星,暈了過去。


    而他的左手也因為肩頭的刺痛開始脫力,爆發出成倍的痛意。後背也不知不覺生了一層薄汗,讓他在夜中哆嗦起來,最終蜷縮到地上痛苦呻‖吟。


    -


    意識散了許久,等劉辯迴過神來,身下卻是柔軟的床榻。左肩還是那般刺痛,他眯了眯眼適應光線,就見眼前圍了一圈的人,各個神情擔憂。


    “皇兄醒了!”


    先開口的是劉協,他這一聲唿喚,其他人忙退開,讓太醫進到榻前來。


    左肩的血直流個不停,劉辯疼得直吸氣,這幫人心也太大了,就看著他插把劍躺著?


    “陛下勿動。”


    太醫顫著手指給他止血,但是劍還在,擦得哪有流得快。


    【他們是怕拔劍的時候,你一命嗚唿,擔待不起。】


    “閉嘴!”


    係統突然冒出聲,嚇他一跳,情不自禁就斥責出聲。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十幾雙眼睛齊齊看向他。


    饒是身為皇帝的劉辯,近距離被這麽多人注視,也不免有些郝然。


    “咳,朕失言了。”


    “哪位臣工願意幫朕拔下劍來?”


    聞言,百官麵麵相覷,神色各異。


    司徒王允隨即進言道,“陛下,太醫認為在此拔劍不妥,還是迴宮再......”


    劉辯闔了闔眼,耐心聽他說完,才收斂住腦袋上爆出的青筋,磨著牙道,“朕知眾卿心意,但朕已經失血過多、頭暈目眩了,怕是撐不到迴宮。”


    屋內立即響起了“陛下慎言”的起伏勸諫。


    劉辯的左肩已經失去了知覺,隻有疼痛逐漸蔓延全身,這一鬧騰,惹得他頭都疼了起來。


    【你是皇帝,他們還敢抗命不成?】


    係統突然提示,他便以眼神示意太醫扶他起來。


    背後墊了褥子,他緩口氣倚靠到榻邊,這才細細環視這群臣工。


    司徒王允已是老臣,還是不折騰他了。太尉楊彪文文氣氣的,還是算了。他的視線最後在四個校尉中間晃來晃去,然後一頓,落到司隸校尉袁紹的身上。


    “袁司隸,你來。”


    袁紹愣在原地,他立即不悅地挑了挑眉,“怕什麽,百官在此,朕又不會怪罪你。而且,協弟也在這兒,若是朕出了事,一國也不至於無主。”


    劉協坐在榻邊,一臉不可思議地與他視線相接,他隻能抽出隻手糊了一下毛茸茸。


    “協弟,你可聽清了。”


    “皇兄,我......”


    “袁司隸是要抗命?”他斂眉高喝,終於顯出幾分帝王威嚴來。


    袁紹行禮遵命,與太醫齊上前來。


    段珪的劍寬一寸二左右,沒入他的左肩約三寸,剛動了一下就疼得要他親命,袁紹當即停下手來。


    劉辯猛吸了一口氣,忍住了快到嘴邊的不雅言語,大叫道。


    “來人,摁住朕!”


    百官遲疑了片刻,左軍校尉淳於瓊和後軍校尉鮑信相視一眼,趕忙上來將他摁住。袁紹也是個心狠的,“噗嗤”一瞬就將劍拔了出來,其速度之快就連劉辯都沒反應過來。


    太醫迅速抖著手上藥止血,劉協被王允蒙住眼睛帶離了屋內。


    詭異得安靜了片刻後,裏屋傳來了殺豬般的嚎叫,繞梁許久才散去。


    -


    “幸好隻傷在肩部,妥善處理了,多注意便無大礙。”


    “陛下真龍護體,萬福長安。”


    太醫給他上了藥,包布裹得緊致,一邊動作還一邊叨叨。劉辯翻了翻眼皮,不停地在心中誹謗,這精瘦老頭看起來哆哆嗦嗦,下手也忒重了。


    見他無事,百官都心安地站到原位去了,隻有袁紹還坐在榻邊,一臉欲言又止。


    “唔......”


    劉辯發出了一個音節,剛欲開口詢問,才發現自己還咬著袁紹的袖口。那束甲都被他蹭的移了位,露出一節廣袖來。袁紹出身世家,自是喜愛錦衣華服,看著自己一團糟的衣袖不由痛心疾首。


    “咳,袁司隸辛苦了。等朕迴宮,必有重賞。”


    將尊貴的龍嘴從他袖口挪開,劉辯不出意外地發現了咬痕和幾絲涎液,當場毛褥一揚,忍痛當起縮頭烏龜。


    暫時還是不要見人了......


    【嗬,你還知道要臉,剛才怎麽不知道要命了。】


    係統的冷嘲熱諷總是來得及時,劉辯在心中暗罵了一句,當即迴斥道。


    [你還好意思說,叫你半天不見人,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不然被他追到,我哪打得過。]


    【你還知道,下麵發布私人任務,迴宮找個劍術老師,也不用你太精通,至少能自保吧。】


    [還有私人任務???]


    【我請教了已經實習轉正的前輩,像你這種情況,除了自己變強,沒啥辦法,以後我會監督你的。】


    [???]


    [那要你何用?]


    【不應當,我隻是隻負責發布任務的小貓咪。】


    [......]


    劉辯被這破係統氣得吐血,當即猛咳了幾聲,一旁的太醫嚇了一跳,忙掀開毛褥給他撫了撫背,這才平複下來。


    “陛下注意通風順氣,悶久了對傷口不好。”


    太醫說起話來絮絮叨叨,但是劉辯為了小命隻能端正態度仔細聽教。


    最後等他一副孺子可教樣捋了捋胡須出門的時候,藥都煎好了。


    忍著苦味灌下湯藥,劉協神秘兮兮地朝他嘴裏塞了一個東西。


    嚼了兩下,他才發現是果脯,果肉外麵裹了厚厚的糖霜,融化後甜滋滋的,苦味立刻就散了許多。


    “楊太尉給我的,皇兄是不是覺得不那麽苦了。”


    劉協本來生得就圓潤可愛,這麽看著他直教心都融化了。


    隻可惜吊著肩膀,不能抱他,劉辯隻能捏了捏他柔軟的麵頰,換來一個甜甜的笑。


    【嗶——】


    係統突然發出亂音,噪耳又難聽,劉辯皺了皺眉頭,暗罵它又發什麽瘋。


    然後不久就將它拋卻腦後,忍住傷口的疼痛,心平氣和對劉協道。


    “朕感覺良好,太醫也說無什大礙,如今宮中大亂,又恐夜長夢多,你去與王司徒說,我們盡早迴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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