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公主二十三歲那年,在僧迦邏染上了瘟疫,也就是現在的斯裏蘭卡。整整十四天,她連續高燒不退。病重之時,她告訴我,想要迴到長安,去見見她的生父左金吾衛大將軍李守禮。我當時傾盡全力將她送迴大唐,行進至波羅王朝時,公主終於香消玉殞。……我帶著她的遺體,迴到了長安。並設法對李守禮說明了實情,也就是吐蕃現任偏妃李奴奴並非本尊的事實。李守禮大驚失色,想要殺我滅口。但我早做防範,威脅他如不認公主為親,就將此事公諸天下。到時必定天下大亂,兩國十年來努力維持的邦交也將蕩然無存。李守禮身為公主生父,難辭其咎,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他百般無奈之下,答應以王室禮節厚葬公主,但此事需秘密進行,不得泄漏。我以築工副領的身份加入了墓穴建造隊伍,以對李守禮的動向進行監視。四個多月廢寢忘食的修建之後,墓室完成。我親手將公主的棺槨移至墓穴當中,卻不想被墓外的工程主事封閉了墓門。幾經嚐試之後,我發現主事早有預謀,暗中已將墓穴建造的密不透風,恐怕早存了封死我的念頭。我在公主的棺槨旁,尋死數十次,總是不得其所,幾乎瘋癲。癲狂之中,昏死了過去。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躺在iur的實驗室裏了。”


    “你這段長篇記憶總算是完結了,整整給我們連載了六年。真不容易。”苗小小唏噓。


    “我也沒辦法,記憶就是一點點恢複的!我也沒想到要花上六年才能全都想起來呀!”盧石終於結束了他漫長的迴憶,恢複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按你的說法,失憶的原因依舊不明?”何在問道。


    “完全不知道呀!恐怕是這段記憶讓我太難受了,才忘得一幹二淨吧?”盧石琢磨。


    “你說的那個築工主事,是什麽人?”何在又問。


    “哈哈哈哈,說起來還真是個老熟人!你們每個人都見過他!”盧石笑。


    何在看了看眾人:“在座的全都見過?”


    盧石哈哈笑著:“對呀對呀!”


    “到底是誰呀?”苗小小忍不住問道。


    盧石掃視一圈眾人,大笑:“哈哈哈哈,就是在螭門鎮縣衙參加公主踐行宴的忠武將軍墨子端!”


    何在眉頭一擰:“是他?”


    盧石笑道:“哈哈哈哈哈!正是他呀!我也不知道他和我有什麽仇怨?!還是受了李守禮的指使,反正是他把我關進墓裏的!”


    “那……你就在我的墓裏待了一千多年?”李奴奴此時正坐在一張高腳椅上,端著一杯剛榨的桃漿。


    盧石笑道:“哈哈哈,對呀。我前三百年都在和你聊天呀,我都快把我們環遊世界的經曆寫成長篇小說了呀!”


    “啊?那你寫了嗎?”李奴奴顯然對自己不曾有過的這段經曆很感興趣。若不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文明可言,她真想再走一遍盧石所說的路線,親身去體查一番環遊世界的妙趣。


    盧石大笑:“哈哈哈哈!我沒有筆墨呀!”


    何在微笑:“幸好你沒有,即使寫出來也不一定有人願意看。”


    盧石的笑容有些尷尬了:“我的筆墨這麽差嗎?”


    何在安慰:“倒不是,隻是我們的文字和語言都太過於蒼白了,複雜化之後卻又難以被大多數人所接受。我曾經寫過一篇小說,至今還沒有讀者願意追看。”


    “我想看!”旺姆抬腿從沙發背後翻過來,坐在何在身邊。順手打開了茶幾上的台燈。


    何在笑:“可惜我自己都忘了小說的內容了,你等下一篇吧。”


    苗小小笑道:“那是,對你而言那都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啦!我倒是還記得一些,旺姆姐姐,迴頭我說給你聽吧!但是未完待續喲!”


    “哈哈!反正作者在呀,到時候逼他續寫下去就好啦!我們一會兒泡澡的時候就可以說啦!”旺姆蜷在沙發上,抱著個靠墊樂。


    “我們的故事能不能也詳細說說呀?”李奴奴湊到盧石跟前問道。


    “哈哈哈哈!也在泡澡的時候說?”盧石挑起眉毛。


    “色鬼又欠揍啦!人家小公主未滿十七歲呀!”苗小小揪住他的耳朵扔迴吧台上。


    盧石一邊揉著耳朵,一邊喝了口威士忌:“該看的早看過啦!我記憶裏的公主在十七歲那年就和我喜結連理啦!不信你問她,右大腿內側是不是有個安卓形狀的胎記?”


    苗小小皺著眉愣了半晌:“……公主,你聽見他說的了嗎?”


    李奴奴點點頭:“聽到了。”


    苗小小看著她:“你有什麽感覺?”


    李奴奴拿起茶幾上的椰汁,猛灌了一口:“沒什麽感覺。”


    苗小小樂了:“那你怎麽拿成我的椰汁了?你的桃漿在右邊!”


    李奴奴一愣,苦著臉叫道:“我不要呀!!!這算是被結婚嗎?!”


    旺姆在沙發上笑的前仰後合:“公主妹妹就知足吧,我想被結婚都沒人理呀!”


    苗小小笑:“當然啦,一個是瘋子,一個是親哥哥,就剩下何叔,你自己問問他還算人嗎?”


    “我看也就多仁大哥還算是個正常男人了。……當然,隻是和海裏的動物相比。”李奴奴的表情讓苗小小想到了美式情景劇的畫麵。


    多仁丹巴終於放下手裏的酒杯,他剛和盧石幹掉半杯威士忌:“你昨天和我說的那句話怎麽講來著?”


    “三個女人一台戲,五百隻鴨子的電視劇。”盧石笑著迴答他。


    “何叔!他又欺負我們啦!”苗小小叫起來。


    “罰他明早去準備早餐!”旺姆幫腔。


    “還有把胎記的事情忘掉!……好像不可能。”李奴奴去廚房裏又倒了一杯桃漿,順便給苗小小添滿了椰汁。


    何在環視了一下三個姑娘,迫於她們的威懾,開口說道:“良羽啊,你……”


    盧石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大叫著打斷:“等會兒!!!有個重要的事情我一直想問,既然公主跟我環遊世界去了,那冒充她遠嫁吐蕃當嬪妃的那個沉魚落雁美貌無雙的假公主又究竟是什麽人?”


    “現在岔開話題晚了點吧?”苗小小盯著他發愣。


    盧石不理她,語速飛快:“另外,我的記憶也差不多描述完了,大哥能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了嗎?”


    眾人給說的一愣,盡管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十分好奇,但總覺得他此時提出的時機似乎不太對。


    盧石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繼續笑著說道:“還有我們的奶牛啊,已經走丟一天啦!誰知道它去哪裏了?去哪裏了?”


    “這神岔!我真佩服你怎麽和他一起待了十一年?還喜結連理了?”苗小小看公主。


    “呀!不要提喜結連理啦!不要提不要提不要提!”李奴奴捂著耳朵大叫。


    “難怪能過到一起去,連語言習慣都一樣。”苗小小樂。


    何在適時打斷她們:“好了,我們還是來說說正事吧。時候也不早了,說完大家早點去休息,明天還要收麥子。”


    眾人見何在嚴肅起來,紛紛收斂心神,聚攏了過來。多仁丹巴和盧石端著酒杯坐在地毯上,苗小小擠到沙發上和旺姆湊成一堆。李奴奴將搖椅往前拽了拽,眾人都看著何在,等他說出自己好奇的答案。


    何在喝了口苦蕎茶,緩緩說道:“良羽提出的問題,我並沒有明確的結論。除了我們走丟的奶牛應該能確保找到,其他兩個問題隻能簡單說說推論。第一,究竟是誰冒充了公主遠嫁吐蕃?我個人以為,她就在我們中間。”


    當事人的反應是最神速的,沒等別人看向自己,旺姆就笑著舉起了手:“是我?”


    何在笑了:“和聰明人交談真是省心。我猜隻能是你了。據良羽的描述,多仁擊退了匪人之後,幾乎沒有時間進行修整。而公主掉落懸崖,生還的幾率也微乎其微。以你的性格,會怎麽看待這件事情呢?”他看向多仁丹巴。


    多仁丹巴思索了片刻:“我個人與護送隊伍的安危事小。但失了公主,引起兩國紛爭,天下生靈塗炭,可就事大了。”


    何在微笑著看向了旺姆:“你這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兄長現在命在頃刻,你怎麽辦呢?”


    旺姆睜著大眼睛:“我會冒充金城公主迴吐蕃出嫁,力促唐蕃和盟?”


    何在笑道:“你似乎不怎麽肯定。”


    旺姆樂:“對呀,畢竟沒有真的發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呀。”


    何在分析:“你在螭門鎮的十七年裏,一直心係吐蕃,想要迴到家鄉。你和多仁的父母都因唐蕃早年的戰事而亡,這些兒時並不愉快的經曆,讓你對戰爭深惡痛絕。當前的事態,對你來說是個最好的機會。你雖然比公主年長九歲,但生來嬌小,保養得體,如果刻意隱瞞年紀,並不太容易被識破。加上護送隊伍的成員大都在匪人襲擊時戰死,剩下的為求活命,也不會捅破這個彌天大謊。而那些不知進退的人,多仁你會怎麽處置?”


    多仁沒有猶豫:“殺。”


    何在一攤手:“這就對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出來了,隻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唯一的證據是春陽縣百姓提到公主的容貌沉魚落雁,美貌無雙。這八個字可並不容易用到太多姑娘身上。”


    旺姆開心了:“真的嗎?你也這麽覺得?”


    何在微笑:“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苗小小撇嘴:“何叔的嘴巴越來越甜了,兩年前還不食人間煙火呢,這幾天都快打迴原形了。”


    何在笑道:“人們的外部形態本就是隨著壞境而不斷變化的。隻是‘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苗小小一怔:“後半句倒是頭一次聽到。”


    何在笑道:“那是因為,人們總是更願意記住自己認同的觀點,對於那些逆耳的說辭,就唯恐避之不及了。就好像道濟禪師的這四句話,分明是告誡世人不可以自己為榜樣。卻被曲解成了飲酒吃肉者的借口。”


    盧石笑著插嘴:“對啊對啊對啊!還有愛因斯坦說過:‘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是還有後半句呀!‘那百分之一的靈感遠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對吧?”


    苗小小看著他:“首先,那是愛迪生說的,和愛因斯坦沒關係。其次,你屬於沒有那百分之一靈感,也不願意付出百分之九十九汗水的那一類。”


    “哈哈,他最多也隻有百分之一的汗水,還是發瘋的時候瘋出來的。”李奴奴笑著補充。


    盧石瞪著她:“你是我未來的夫人呀!怎麽能這麽說你未來的駙馬?!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呀!為什麽才三年的時間你就變得會吐槽了呀?!我那個安靜聰慧善解人意的小公主去哪裏了呀?!”


    李奴奴往後縮了縮:“自重啊自重,你說的那個不是我。何公剛才都說了,人們的外部形態本就是隨著壞境而不斷變化的。”


    盧石無話可說,瞪著兩眼發愣。一邊的多仁拍了拍他:“你教我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盧石扭頭看著他:“哪句話?……賠了夫人又折兵?……你落井下石呀!”


    何在打斷他們:“行了,時候也不早了。大家趕緊去洗澡睡覺吧,小小和旺姆,你們別在浴池裏泡太長時間,鍋爐還沒有最終調試完畢。”


    李奴奴舉起手:“我監督她們!”


    盧石笑:“我也可以幫忙。”


    旺姆也笑:“哥,我們的安全就拜托你啦。”


    多仁心有靈犀:“放心,看到你們之前他會一直在我身邊。”


    苗小小終於忍不住:“何叔,怎麽就洗澡休息啦?你不是還沒答完問題嗎?”


    何在站起身:“關於這個世界是怎麽變成這樣的,我已經大概有了些推論。再給我一天的時間整理一下,明天晚飯告訴大家。”


    苗小小不甘心:“那奶牛呢?跑丟的奶牛怎麽辦?”


    何在轉身走了:“這好辦,良羽會找迴來。”


    眾人嘻嘻哈哈的散去,剩下盧石和多仁丹巴坐在地毯上發愣。盧石看著姑娘們離去的背影:“怎麽連找奶牛都變成我的工作了?不是你妹妹弄丟的嗎?”


    多仁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奶牛丟的時候,你教我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盧石怔怔的看著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六年前。


    螭門鎮縣衙長廳前。


    “馬!是馬!”苗小小指著叢林裏的黑影叫了起來。月光下,三匹駿馬抖著頸鬃低頭覓食。因院落裏並無大型樹木,雜草相對柔順,所以它們才從林間走出。三匹馬的背上都裝配著早已腐朽的鞍具,可見被人馴養已久。


    何在蹙著眉:“連馬都恢複行動了,看來我們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於是,一輛七拚八湊而成的馬車當晚從螭門鎮出發,載著三個動彈不得的原住民和三個疲憊不堪的外來客往東南駛去。


    他們的目標是太平洋西部的馬紹爾群島。在世界上的動物們陷入死寂八年之後,那裏應該是相對安全的地方了。


    為避開蜀內複雜的地形,何在等人駕車返迴了長安城。他們在早已是一片廢墟的城池中取得了必須的資源。主要是尚可使用的衣物、兵刃,以及各類作業工具。除此以外,何在還收集了大量的果麥樹種,以便抵達馬紹爾群島後可以用於種植。三人沿途狩獵,一路上除了防備野獸,並無其他危險。殘存的人類們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何在與盧石都對中醫之學略通一二,兩人半蒙半猜收集藥草,倒能勉強應對小疾。


    因八年來植被生長,沿途已無道路可言,馬車行進非常艱難。但為了將旺姆、多仁丹巴和李奴奴帶走,又不得不依賴於車轅。三人離開長安城之時,距離出發已有月餘。何在決定南下武當山,取木造船。當前的世界上,已再無一艘可乘船隻。即使半途中人類複蘇,水上也是最為安全的所在。何在於黃金城中生存了三千年,對於各種求生造物的技能均爛熟於胸。


    他們此時所要建造的船隻,需遠洋馬紹爾群島,故而對於船體質量的要求非常高。何在打算從漢水入長江,一路往東至江城進行首次補給。再往白下,加固船體,補充資源,以應對長途的海上之旅。最後從東部入海口進入東海,途經九州島、南方諸島、北馬裏亞納群島,在塞班和關島進行資源補充,最後抵達太平洋,在馬紹爾群島上找到合適居住的地方。大唐時期的內陸河道遠比現代寬闊,運行一艘足夠六人乘搭的海船不在話下。


    盡管何在對於造船技巧爛熟於胸,但礙於工具不全,人手不足,他們隻得在武當山下暫居,依白河建船伐木。


    這一住,就是一年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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