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理由是什麽?


    很多人會在特定的情形下產生恐懼情緒,但是它的來由卻很少有人願意弄清。


    當大部分人看到蜜蜂時,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呢?


    尖叫?


    躲避?


    攻擊?


    好吧,也許上述的三種反應都不在你的選擇範圍以內。你會很淡定的巋然不動,談笑風生。那麽假設蜜蜂向你飛來呢?


    你當然搞不清蜜蜂的意圖。它也許因為你今天噴的香水而感到好奇,也許因為你帽子的顏色而感到困惑,也許你隻是剛巧站在了它想要前進的方向。


    但是你,會因為它的接近而自然的產生恐懼心理。你會下意識躲開,或者,殺死一條無辜的生命。


    而當你殺死它之後,卻不會意識到自己僅僅是因為擔心受到莫須有的傷害而進行了一次殘殺。你會像個守護了人們的英雄,驕傲的展示自己的力量和勇氣。同時,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場本不存在的劫難。


    這是為什麽?


    盡管絕大部分人都會認為以上的舉動理所當然,但是問題依然在此時被尖銳的提出。


    這是為什麽?


    僅僅是因為你的潛意識清楚蜜蜂存在傷害你的能力。並且,如果它對你造成了傷害,其結果會令你感受到痛苦。於是,你將所有可能如蜜蜂般蜇傷你的昆蟲統統視為了敵人。


    當然,動物也是一樣。在遭遇它們時,你會在判斷它們的意圖之前選擇逃跑或殺死它們。不管你選擇了哪一個選項。都已經將它們在第一時間標記為了敵人。於是,它們也自然的將你當成了獵物,或死敵。


    而具備上述心理狀態的絕大多數人類,對待同類的心態,如出一轍。隻是,大家都把利刃掩藏的很好。而已。


    .


    “個人的利益高於一切。”


    “任何可能導致自己受到傷害的潛在危險,都可以不擇手段的進行掩殺。”


    .


    以上兩條深入靈魂的理念,刻在絕大多數成年人類的大腦裏。當然,極少有人願意承認。大家更喜歡用愛與和平來粉飾惡意和殘殺。將爐灶背後的鮮血和城市中央的哀嚎描述為精美的盛宴和安全的文明。


    盡管這一說法非常的令人感到絕望,但這是一個種族根深蒂固的特性。它無關皮膚的顏色、地域的南北、文化的差異、科技的高低,它僅僅是一種生物的特性。貪婪的吞噬的特性。


    癌細胞如果有思維,會認為自己是導致災難和死亡的元兇嗎?


    不會。因為它們僅僅作為一種物質存在,並且擴張。


    因為自我擴張,而導致其他的物質毀滅對擴張者而言會是罪責嗎?


    不會。並且,沒有任何一種物質會因此而自責。


    所以,我們是在譴責嗎?


    我們該去譴責嗎?


    譴責什麽?


    這些問題,本身就是答案……


    “小姐,你的奶茶。”一個英俊的服務生打斷了苗小小的思緒。


    “謝謝。”苗小小點了點頭。


    “你是剛到本地吧?旅館定好了嗎?”服務生微笑,他顯然用這個笑容迷倒了不少女孩子。


    苗小小看看自己身邊近二十斤的雙肩背包,沒有幾個遊客會背著這麽重的行李瞎逛。她笑:“是啊,你們還有空房間嗎?”


    “當然有!沒有也要給你騰一間出來。打算住幾天?我給你先去登記手續吧?”服務生顯然很高興,遇見這樣一個美貌的單身少女,大部分男人都會很高興。


    “住幾天不一定,看心情咯。”苗小小喝了口奶茶,咯咯笑道。


    漂亮的女孩子很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喜歡笑的女孩子則能輕易的將這段距離縮短。至於能縮到多短,就難說的很了。


    服務生一溜煙的去登記住宿了,臨走前還不忘對眼前的小美女再度展示了一次招牌笑容。苗小小看著服務生的背影,搖了搖頭。近一年來,她遇見了太多這樣的年輕人。把身體當作資本揮霍無度,再加入少許情感以佐料。無知無畏衝弱寡能,卻偏偏作出一副滄海桑田飽經世事的模樣。他們沒錯,因為他們年輕。誰都曾年少輕狂,然後在食古不化之年再迴頭責難那些少不更事的年輕人。人們總能最大限度遺忘自己的荒唐謬悠,卻難以容忍他人一丁點兒的誤入迷途。


    一年來,苗小小遊走在全國各地。在找不到昭武校尉絲毫線索的情況下,苗小小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古人。她盡可能的將自己當作一個不諳世事的唐代古董,用古董的思維方式去審視這個雜亂無章的現代社會。作為一個來自唐朝的古董,自己會去哪裏呢?又會怎麽去呢?


    .


    極度的同質化,是苗小小一年來最常感受到的內容。走南闖北的人們恐怕都深有其感。如果拋開氣候、人文、地貌因素,僅從建築形製上來看,省會城市多大同小異。人們像懼怕病毒似的排斥著個性和特色,從初入校園的服裝發型,到離開人世的墓碑形製,均一致的好似開模量產而成。似乎把每個靈魂都碾壓成統一形狀成了不得不為之的頭等大事。實際上就算不將其作為規範訂製,人們也極少脫離自己貧乏的意識形態。正因如此,被延續千年而固守不變的所謂傳統,才硬生生的將差異傳承至今。


    好在苗小小此刻身處的地方,並不太具備那些令人生厭的同質性。


    .


    夏河。


    地處青藏高原,甘南藏族自治州西北部。海拔3000米至3800米之間。總麵積6274平方公裏,總人口8.78萬人。其中藏族人口占了81.8%。這裏交通並不便利,每天僅有定點的幾班大巴車可以前往。苗小小從蘭州出發,在山路上顛簸了近五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也多虧了這一特性,讓夏河沒有淪為遊客肆虐的爛俗景點。


    藏傳佛教格魯派六大寺院之一的拉卜楞寺,距離小鎮中心不足五百米。拉卜楞寺被譽為“世界藏學府”,藏語全稱為“噶丹夏珠達爾吉紮西益蘇奇具琅”,意為具喜講修興吉祥右旋寺。


    苗小小抵達鎮子時天色已晚,於是她徑直去了旅店。苗小小選擇的旅社是大多數背包客們的首選。在這裏,人們更善於交換彼此的信息,組成新的遊覽隊伍結伴同行。相比高規格的酒店套間,這裏簡陋卻更富人文情懷。對於打聽情報,也更加有利。


    推開沉重的木門,是一個不大的院落。院落兩側壘著類似瑪尼堆的石塔,底部靠著一個犛牛頭骨。應該是為了增加旅店氛圍而被放置的。


    院落左側是旅店大門,門口掛著厚厚的棉布簾子,用以防風聚暖。前廳裏有一張長長的吧台。吧台是用青磚壘砌的,後麵是店老板的活動區域。吧台前的留言板上,用五顏六色的便簽寫滿了組隊信息。最遙遠的已經存放了三五年以上。吧台邊有一個火爐,長長的煙筒延伸到窗外。火爐上,一壺酥油茶正散發著陣陣的香氣。明亮的窗戶邊,放置了三張寬大的原木桌,是供旅客們休息談天用的。木製房梁上懸掛著各國的國旗,以歡迎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們。


    店老板一家都是當地的藏民,淳樸好客。倒是接待苗小小的夥計像是漢人。乍看之下和旅店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此時正和苗小小保持著一個曖昧的距離,套著近乎:“失戀了對吧?我們這裏是最佳的治愈聖地。”


    苗小小看著他樂:“你怎麽知道我失戀了?”


    夥計一臉溫柔:“千萬不要太難過,哥也是過來人。也曾深深的被愛情傷害過……”


    苗小小苦笑:“你怎麽就那麽確定我是被愛情傷害了?”


    “肯定是!”


    “為什麽呀?!”


    “你看嘛。放假的學生,都結伴來。起碼三五個,至少也是兩個。結婚談戀愛的,都成雙成對。當然,也不排除拐著別人老公來的。認幹爹和被**的那一波不來我們這犄角旮旯,不是去韓國迴爐再造就是到海南穢亂宮廷。養小白臉的阿姨嬸子,都忙著賺錢囤房去了。剩下的不是半吊子攝影師,就是滿世界亂竄的驢友。這兩種你都不像。”


    “我怎麽就不像了?”


    “搞攝影的早就長槍短炮架出去等夕陽了,驢友的話怎麽不去前台掛牌子等著被撿呢?你這樣的花季少女,正是體驗愛情殘酷的最佳階段。你不失戀誰還能失戀?”


    苗小小瞪著夥計看了半晌:“……我怎麽越看你越像一個人呢?”


    夥計湊上來:“不會是你前男友吧?”


    苗小小搖頭:“不是。一個相聲說的特別爛的胖子。”


    夥計乍舌:“胖……胖子?”


    “實際上你還不如那胖子呢。”


    “……”


    “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是失戀了。”


    夥計頓時兩眼放光:“我說什麽來著。別難過,有哥……”


    苗小小從口袋裏掏出張照片,打斷了他:“實際上呢,我男朋友一聲不吭的丟下我跑了,我正在找他。”


    夥計一愣:“嗯?”


    苗小小遞過照片:“這是我在西安的一家青年旅社裏找到的,那兒的老板告訴我,他可能和人組隊來了這裏。你見過他嗎?”


    照片上,一個短發男人一手摟著一個年輕姑娘,誇張的狂笑著。由於嘴巴張的過大,他的下巴幾乎觸碰到自己的鎖骨。男人的兩眼瞪的好像要脫眶而出,放射出異於常人的興奮和某種難以掩飾的狡猾。他的眉毛很濃,連鬢的絡腮胡被修剪的很整齊。上下唇的胡須連成了個t形。照片於西安某旅店的前廳拍攝,圖中人穿著厚實的戶外服,顯然當時天氣比較寒冷。


    夥計隻掃了一眼就把相片還給了苗小小,斬釘截鐵的迴答:“沒見過。”


    苗小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收起相片:“我的房間開好了嗎?”


    夥計似乎鬆了口氣:“上二樓左轉就是,我幫你把包拿上去。”


    苗小小放下手裏的杯子:“兩間挨在一起嗎?”


    夥計一愣:“嗯?……兩間?你不是自己一個人嗎?”


    苗小小咯咯笑:“我什麽時候說過自己一個人了?”


    夥計苦笑著撓撓頭:“那是雙人標間,兩個姑娘住剛好。”


    苗小小插著手:“我什麽時候說另一個是姑娘了?”


    夥計盡量往自己理想的方向猜:“你爸爸?”


    “呸!”


    “你大爺?”


    “你大爺!”


    唿的一聲,厚厚的門簾被掀開了。一個壯碩的身影從門外閃了進來,他背著個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戶外包,捧著四盒當地特有的酸奶,咋咋唿唿:“犛牛酸奶嘿!就剩四盒給爺包圓了!的虧沒聽你的直接奔旅館,不然咱哪兒有這口福!保證你是吃一盒想兩盒,吃兩盒想四盒!來!嚐嚐嚐嚐!”他邊說邊自來熟的拉了張椅子坐在苗小小身邊,坐下的同時已經把酸奶盒蓋子揭了。


    夥計張著嘴看著他發愣,半晌:“……相聲說的特別爛的胖子?”


    胖子一愣:“怎麽說話呢?我認識你就叫我胖子?講不講文明禮貌?”他扭頭看苗小小:“什麽人這是?”


    苗小小伸手拿過盒酸奶,咯咯直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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