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前。


    榮暉軒雅間。


    “走遠了麽?”洪四爺問。


    d4從房門邊的陰影裏退出來:“已經上樓了。”


    “好,老何快別裝了。”洪四爺踢了何在一腳,後者正趴在地上嘔吐。


    何在擺擺手,輕聲說道:“不行,戲要做真。樓裏全是他們的人,扶我迴房間再醒。”


    王老師皺眉:“但是你這個樣子,還醒的過來嗎?”


    “醒的過來!”苗小小扶起地上的何在,ca走到另一邊幫忙。


    “……都布置下去了嗎?”何在起身後低聲問道。


    “放心吧,你舉壇子說‘牢牢記住’的時候就布置了。”洪四爺皺眉看著這個醉鬼。


    何在樂:“……我還擔心你們聽不出來。”


    “額們第一天認識你?這點小把戲瞞得過誰嘛?”洪四爺輕踹了他一腳。


    何在一笑:“行了,d4去連絡塔依爾老爺,告訴他所有人按原計劃集合。四爺你和王老師先去船上,得勞煩你們把小boris帶上,順便探探路線是不是安全。胖子去約定地點找jesus,隨時準備出海。兩個姑娘扶我迴房。”


    苗小小愣了一下:“然後呢?去和買買提會和?”


    何在苦笑:“艾海提。我還有點事情要去確認一下,在我迴來之前,你們兩個把浴池裏的水放足了,盡量歡聲笑語。千萬別被人察覺到我不在房間。”


    ca皺眉:“你說的倒輕巧,我們的名節還要不要了?”


    何在笑:“沒辦法,隻有你們不穿衣服的時候,他們才不能光明正大的進來。不然隨便誰多個心眼來探望一下我這個醉鬼,就全盤皆輸了。名節嘛,我以後肯定補上。”


    “呸!”ca一腳踩在這醉鬼的腳麵上。


    “好了,走吧。”何在齜牙咧嘴的輕聲囑咐。


    “等會兒,我就問一個問題!”馬胖子忽然攔住了三人。


    “不說話都把你忘了!真不習慣。”苗小小瞪他。


    “我說何老師,您酒量真有這麽大?怎麽喝了十來斤烈酒,說醒就醒?”馬胖子自從使者們走後就開始困惑。


    不過這個問題不需要何在親自解答了。


    “這是黃金城!”d4和苗小小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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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在此刻大笑著,就好像聽見了世界上最荒誕的笑話。


    地坤也笑著,不過笑的很得意:“何在先生,有些人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就喜歡用笑聲來掩飾心中的不安。你不會剛好也屬於這一類吧?”


    何在依然笑著:“你認為我現在很不安嗎?”


    地坤顯然自信的很:“難道不是嗎?”


    何在終於停止了笑容:“侯家兄弟被編到哪位使者的部隊裏了?”


    地坤不由一怔:“你說什麽?”


    何在悠然的看著他:“一千年來流放的人還真不少。我很有興趣知道,如果未來的一千年持續有人被流放,黃金城的人口會不會超出你們的控製?”


    地坤的臉色現在很難看:“我似乎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何在又開始笑:“你是個聰明人,別讓我覺得自己看走眼了。”何在指了指鼾聲傳來的方向:“那個,你的下屬,是因為什麽被流放的?需要我叫醒他問問嗎?”


    地坤此刻的表情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看見:“……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何在笑:“我說過,不比閣下對我的了解多。”


    地坤的眼睛裏透出了一絲狡譎:“不如,我們交換一下情報?”


    何在看著他,充滿了善意:“恐怕沒這個必要。因為你們對我的認知,恐怕還超不過我自己。不過,我倒是可以免費大放送,和閣下說說我所知道的內容。因為,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地坤看何在的眼神已經遠沒有開燈那一刻的輕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對手。


    何在似乎沒在意他的轉變,或者說,這轉變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喝了口酒,猶豫片刻,說出了一句足矣讓地坤震驚的結論:


    “你們想離開黃金城,我可以幫忙。”


    地坤半晌沒說出話來,幾乎僵直在座位上,成了一尊雕塑。


    何在拿過他麵前的酒瓶,給自己續了半杯:“不用太驚奇。實際上要得出這個結論並不困難。自從我想通了黃金城裏居民的來源和出處,就差不多猜到了閣下的工作內容。”


    地坤終於恢複了語言能力:“你想通了黃金城居民的來源和出處?”


    何在一笑:“不,實際上對於他們的來源我還僅僅在猜測。但是,至少我知道,來到黃金城的人群有兩個明顯的共性。”


    “哦?”


    “第一,來到黃金城並非是他們自願的。多數人都是稀裏糊塗的來到了這個地方。我調查了一下,那條鐵軌也是近期才有的。過去幾百年的時間,恐怕人們來到黃金城的方式都大相徑庭。城市周圍的雪山、沙漠、草原、森林,並非阻止他們離開,而是他們到來的地方。哦,對了,還有大海。”


    “……第二呢?”


    “第二就更有趣了。來到黃金城的人們,也不是你們和你們的神所挑選的。對於他們何時會到來,來多少人,來什麽樣的人,你們和你們的神一無所知。不然,你們絕不會讓我這樣的危險分子闖入黃金城。換言之,你們隻是被迫在管理著黃金城。這也是你們極力避免黃金城居民自我發展的原因,因為一旦黃金城的社會結構開始順著人類固有的軌跡前進,也許就超出你們的控製範疇了。”


    地坤勉強笑了笑:“你的想象力還挺豐富。”


    何在也笑了笑,毫不勉強:“我們再來說說居民們的出處。實際上出處更加簡單,那就是沒有出處。黃金城最高懲罰機製不設死刑,而是流放。其原因之一我之前已經說過。而更重要的是原因之二:你們無法殺死他們。所謂的死亡,隻是以另一種形態存在。這就是為什麽所有死亡人員,都要由親衛隊迴收,而並非掩埋在黃金城周邊的原因。d4在跟蹤侯家兄弟的時候,看見了存放柳赫遺體的棺材。我當時就很奇怪,為什麽棺材會和剩餘的貨物放在一起?如果要海葬他,應該直接放在靠近甲板的位置。倉庫在甲板往下三層,除非是要運輸到什麽特定的地方,不然不必把屍體當作貨物來存放。”


    地坤皺著眉:“這解釋不了你的推論。”


    何在樂:“著什麽急,我還沒說完呢。本來我一直沒想通為什麽你們要把犯人和屍體全都帶走。當今天有幸看到貴使甲板上的軍隊時,我才明白。三艘船近四百名士兵,全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麵孔。簡直就像是把黃金城的居民披上軍裝堆到一起去。而且據我所知,親衛隊隻有在運送貨物的時候,才會靠岸。他們幾乎從不進入城市和居民們交流。但是那天逮捕jesus的五個親衛隊員,輕車熟路的把jesus從地中海區押解到東方區。黃金城的街街巷巷就像是他們家後院一樣熟悉。幾乎不進城的親衛隊為什麽會對黃金城如此熟悉?隻有一種可能,他們曾經就住在黃金城裏。”


    地坤手上的酒杯已經被他的體溫捂熱了,也沒顧得上喝一口酒。


    何在笑笑,替他放了兩塊冰:“想通了這一點,再結合了jesus無數次死去活來的經曆。我明白了你們要帶迴屍體的原因。他們會再度活過來,和犯人一起,成為使者親衛隊。而這也是你們要從黃金城居民的記憶中,把他們抹去的原因。實際上,jesus並非死裏逃生,他已經真正的死亡過很多次了。隻是在你們迴收他的屍體之前,就已經活了過來。”


    地坤沉默。半晌,抬頭:“證據呢?”


    何在樂了:“我隻是說說自己的推論,又不打算證明什麽。要證據做什麽用?……對了,非要說證據的話,算是有半個。”


    地坤愣:“……半個?”


    “幾天前,d4告訴我,他在遊迴黃金城的途中昏迷了,隱約覺得自己被人救上過一艘船。而我卻是在海邊發現他的。”


    地坤嗤之以鼻:“這算什麽證據?”


    “所以我說隻能算半個。如果是d4自己記錯了,那麽這條信息毫無價值。但是假設d4沒有記錯,他真的被救上過一條船呢?”


    “就算是有船救了他,也隻可能是黃金城的漁民。算什麽證據?”


    “如果是漁民,為什麽救了他又把他扔在海岸上?”


    “……”


    “黃金城的勢力隻有三股。居民,我的團隊,和神的使者。我的團隊首先沒有救他,居民們不至於救了他又扔到海岸上。救他的人,顯然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救了他。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現在我似乎明白了。救他的人是你們。你們一來不希望他死亡,因為他如果死了,你們不得不再度讓他活過來。那麽我這個危險份子就可能得知你們的關鍵情報。對於黃金城的住民們,你們有把握控製。但是對於d4這個剛來黃金城不久的新人,你們摸不清他的底細。況且他在大海裏連續遊了三天,更讓你們覺得不可思議。你們想過,幹脆把他關押起來。但是這樣的話,一樣可能暴露你們的情報。而d4失蹤,我可能做出什麽樣的判斷,也未可知。最好的辦法,就是趁他一無所知的時候,悄悄送他迴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省心。”


    地坤閉上了眼,他實在想象不出何在是怎麽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這些理論的。盡管和事實還存在一些偏差,但已經很接近真相了。他揉了揉額頭:“有一點不對,他的底細我們早就清楚了。”


    何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對。我們所有人的底細你們都一清二楚。那些資料我都看到了。”


    地坤歎了口氣:“你這是在違反黃金城的法則。”


    何在笑:“你們把資料送來,不就是為了讓我看到嗎?想讓我驚惶於你們的神是多麽的神通廣大,最好自己望而卻步,別再異想天開。否則的話,你們為什麽把資料送到賈公公手裏?不把資料帶來黃金城,不是誰都看不到嗎?”他喝了口酒,不等地坤答話,繼續說道:“本來我隻看了自己的資料,的確很是詫異。但是為了摸清這些資料的來源,我最終還是調出了洪四爺和苗小小的檔案。結合他們的檔案,我做了一個實驗。這個實驗讓我清楚的搞明白了資料的來源。”


    地坤緊皺著眉頭:“什麽實驗?”


    “首先,我們的資料非常古怪。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寫的極其詳盡。而對於通常資料中應該著重說明的職稱、功績、經驗這類情況,又描述的缺斤少兩。尤其是我本人的資料,更是如此。對於曾經的一些社會經曆和學院信息,幾乎都是片麵的。斷層很嚴重。就好像大學時代的資料,對於某些同學描寫的惟妙惟肖,但是某些卻連姓名都沒有提及。讀了幾遍,我發現這些資料就好像是我自己敘述著自己的過去。”


    地坤剛遞到嘴邊的酒,又放了下來。


    “於是我試著用苗小小和洪四爺做了實驗。實驗的過程很簡單,隻是閑聊。聊一些他們過去的往事。在聊天的過程中,我驚喜的發現,凡是資料中提及的情況,他們多半都印象深刻,並且和資料所記載的別無二致。但是資料中沒有提及的部分,他們自己也糊裏糊塗,多半迴想不起來。就好像昨天洪四爺告訴我,我在iur的正式稱謂是:非自然實地實驗首席調研顧問。這個稱謂在資料上被寫成了iur首席顧問。因為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的稱謂就是iur首席顧問。於是我明白了一點,我不知道的情況,資料上也不會出現。換言之,這些資料來源於我們的記憶。不過,僅限於來到黃金城之前的記憶。”


    地坤早就把酒杯放迴了桌上,他現在一口也喝不下去了。他狠狠的捋了捋頭發:“我們似乎太小看你了。”


    何在笑著,但絕非嘲笑:“所以我得出了結論:你們無法左右黃金城的人數增減。否則你們早就把我們送出了黃金城。讓犯罪者和死亡人員加入到親衛隊裏,這的確是個好辦法。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說服這些人的,但無論如何,早晚會失衡。黃金城的人口數量目前有增無減,一旦親衛隊的人數超出你們所能控製的範圍,那麽黃金城現有的穩定就會崩潰。到時候首當其衝的,會是誰呢?”他觀察了一下地坤的反應,繼續:“這局麵絕非你們希望看到的。所以,你們一定也在設法尋找離開黃金城的途徑。我也許可以幫你們?”


    地坤的眼神變的前所未有的絕望,幾乎讓何在打了個冷顫:“不,你錯了。我們知道該怎麽離開。但是,我們無法離開。”


    何在盯著地坤的眼睛,近十秒:“使者不是有九個嗎?為什麽用八卦命名?那個沒有名字的使者,是你們無法離開的原因?”


    地坤不由自主的感到毛發豎立,眼前這個男人的洞察能力實非自己所能企及。今天晚上,他第一次感受到威廉布萊克所說的“toseeaworldinagrainofsand(從一粒沙子看到一個世界)”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態。


    何在沒打算讓地坤的思維過度延續,他打破了沉默:“你說的方法,我早就已經想到了。但是我不能一個人離開,我需要把我的團隊帶出去。你幫我送走我的人,我給你找來你的人。”


    地坤一愣:“合作?”


    何在點頭:“對。”


    地坤愣了幾秒,苦笑著搖了搖頭:“虧你想得出來。”


    沒等何在接過話茬,三隊荷槍實彈的親衛隊已經衝進了他們所在的客廳。十二個親衛隊員組成包圍圈將何在圍在了當中。


    何在端著酒杯,僵硬的看了看突如其來的士兵們,他勉強擠出個笑容:“你們……都有加班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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