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螢沒想到,足足過了三個月,時間進入了炎熱的盛夏,她幾乎要忘記了這迴事,天音夫人才傳信給她。


    而且事態已經非常緊急,有鬼襲擊了那戶人家,兩兄弟生死未卜。


    林螢看見信的時候不由唿吸一窒,那可是兩個年僅十一歲的孩子啊!


    天音夫人是不通武學的柔弱女子,盡管她再怎麽急迫,速度都不會趕得上林螢,因此,她拜托她以最快的速度先行前往。


    林螢立刻讓鎹鴉帶路,然後用大輕功和馬術輕功交替著一路疾馳,一秒鍾都不敢耽誤,匆匆闖進了深山之中。


    他們就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山裏人煙稀少,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鬼……忍著焦急,林螢終於看到鎹鴉停在了屋簷上。


    大門敞開著,淩亂的鮮紅歪歪扭扭地延伸出去,沒入了屋前的樹林裏,隱約可見斧頭砍過的痕跡和飛濺的血跡,顯然經過了一番慘烈的搏鬥。


    林螢心一緊,趕緊衝進屋裏查看,下一秒,她的瞳孔一縮。


    兩個同樣年幼的孩子倒在血泊裏,一動不動。有飛蠅蠢蠢欲動地在附近徘徊,等待著接下來的饕餮大餐。而他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就像是不舍得就此生死分離。


    神啊……


    這個世間,總是一點一點地將殘酷的現實攤開在她的眼前。


    ‘拜托了……!’


    林螢在心裏祈禱著,她跪下來,注意到靠近大門的那個孩子死寂一般的眼睛突然動了動,木然地看向突然出現的她。


    她立刻去檢查另一個斷了手臂的孩子,這個出血量,很難想象他還能活著,但是盡管極其微弱,她還是摸到了脈搏。


    兩個都還活著!簡直難以置信!


    上天有憐憫之心,不舍得帶走他們。


    林螢激動地簡直要落下淚來,她在心裏默默感激滿天神佛,輕輕吹響了蟲笛。


    天河彩蝶吐芳瑞。


    千蝶吐瑞。


    整整吹完了一曲,她才停下來,兩個孩子的氣息都平穩了,他們都陷入了昏迷,大概是因為體力消耗過頭,心靈也受到了巨大刺激的緣故吧。


    那個斷肢的孩子,林螢治療他之前,在不遠處找到了他的手臂,切斷麵很平整,能順利地拚湊迴他的身體,因此治療完畢後,他的肢體也恢複了完整。


    如果他是徹底失去了手臂,那就像是遊戲角色少了一件裝備,血量減少,她的治療是不能讓他重新長出一隻手的。


    現在能平安無事實在太好了。


    林螢終於安下心,她起身去屋外看了看,木樁和斧頭把一件破碎的衣物死死地釘在泥土裏,很顯然,一隻惡鬼在此被狠狠遏製了行動,初升的太陽將他灼燒成灰了。


    應該是那個當時還有意識的孩子做的,不可思議,鬼一定不知道,他激怒了幼獸,讓他在絕境中爆發出了怎樣恐怖的才能。


    他們兩個似乎是始祖唿吸的劍士的後代,或許體質不同尋常,所以奄奄一息地堅持下來。


    在這之後,天音夫人匆忙趕到了。


    她們一起將兩個孩子帶迴了蝶屋,繼續照料昏迷不醒的他們。


    等時透有一郎睜開眼的時候,恍若隔世,他轉了轉眼珠,看到陌生的黑發少女坐在病床旁,埋頭寫字。


    ‘我還活著……這是哪裏……’


    林螢注意到他醒了,趕緊扔下筆湊過來,關切地問道:“感覺身體怎麽樣?”


    時透有一郎剛恢複意識,就想到了閉眼前滿身是血的弟弟,“無一郎!”


    他猛地坐起身,掙紮著就想下床,林螢急忙扶住差點掉下來的他,說道:“別急,你的兄弟沒有事!”


    她伸手一指,時透有一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隔壁病床上安靜地躺著的無一郎。


    他掙脫林螢的手赤腳走了過去,輕輕撫摸著這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龐,指尖一片柔軟,無一郎的胸膛輕輕起伏,他睡得很安穩。


    淚水從眼眶裏湧出,時透有一郎的心裏,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是天音夫人發現你們被鬼襲擊,還好趕上了,你們都無事。”林螢安慰道:“放心吧,你們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如果是以前,時透有一郎會狠狠地咒罵,讓那個白樺樹妖精一樣的女人滾出他們的生活,但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之後,死亡的深淵帶走了他的戾氣,餘下的隻有弟弟被救的感激和慶幸,他輕聲說道:“謝謝……”


    “我是阿螢,這裏是鬼殺隊名下的蝶屋,你有覺得身上哪裏不舒服嗎?”林螢詢問道。


    “沒有,”時透有一郎搖了搖頭,他的心落迴了胸腔裏,慢慢坐迴了床上,看向她:“我的名字是時透有一郎,那邊的是我的弟弟無一郎。”


    時透有一郎剛醒來,體力還沒恢複,林螢就去給他端來飯食,等她迴到病房,卻沒有看見他的身影,然後才看見他坐在廊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螢拜托香奈乎暫時照看房間裏的無一郎,然後才小心地在有一郎的身邊坐下。


    他的身體好了,但是心裏仿佛得了很重的病,低著頭,身形瘦弱,好像背負著沉重的煩惱。


    林螢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事實上她對他們一無所知,所以隻是跟他一同沉默著,坐在他的身邊,讓他不會覺得自己太過無助。


    過了半晌,時透有一郎才低低地開口。


    “我大概是做錯了吧。”


    林螢問道:“為什麽要這樣說?”


    時透有一郎這才緩緩地告訴她,他的父親是伐木人,一家四口在山裏過著清貧但快樂的生活。直到一年前,母親生了重病,父親去采摘草藥失足墜崖,他失去了雙親,和弟弟相依為命。


    “媽媽堅持工作累垮自己,爸爸頂著暴風雨出去采藥,明明我都那麽拚命阻止了……因此我怪罪他們,即使父母過世了,也對他們抱有不滿。還有無一郎,他想要成為幫助他人的劍士,我粗魯地對待天音夫人……狠狠地罵了無一郎,讓他打消念頭。”時透有一郎的肩膀在顫抖,有透明的液體滴落在他的腿上,“這一定是天譴吧,所以才會受到鬼的襲擊。”


    他壓抑著哭聲:“不好的隻有我,為什麽讓我的弟弟遭受這樣的苦難……”


    林螢的心中一片酸澀,心髒一抽一抽的隱隱作痛。


    賊老天啊……讓年幼的孩子哭泣著說出這樣的話,這是怎樣殘酷的世道。


    但是,無論是清貧的生活還是吃人的惡鬼,這都絕不是他的錯啊!


    林螢抬起他的頭,給他擦拭淚水。


    “請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她認認真真地告訴他:“並不是善良溫柔的才是好人,你隻是在擔心父母和弟弟,這份心情絕對沒有錯,毫無疑問你是一個好孩子。惡鬼吃人是本能,是他在做壞事,犯下不可饒恕的罪,你們都是無辜的,是受害者,不要責怪自己,你沒有做錯什麽。”


    錯的是無能的大人啊!讓孩子經曆這樣痛苦的事情!


    時透有一郎哭過之後,心情平複了許多,他這才開始吃已經有些冷掉的飯食。因為生活節儉,他不覺得難以下咽,也不讓林螢給他重新加熱。


    這時香奈乎走過來,說道:“阿螢,那個孩子醒了。”


    她的神色有些猶豫,“不過,他似乎失去了記憶,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時透有一郎手裏的碗猝然落地,米飯撒了一地,他的臉上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怎麽會這樣?他的身上不可能還有傷!”林螢皺緊了眉,準備去查看情況:“香奈惠和忍在嗎?要拜托她們了。”


    “等等!”時透有一郎突然叫住了她的步伐。


    林螢迴頭,看見他的肩膀聳動,握緊了拳頭,陷入了強烈的掙紮,等他再抬起頭,已經下定了決心:“請……請不要告訴他!”


    “什麽?”林螢一臉驚愕。


    “無一郎和我不同,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我不能再妨礙他了。”他忍著淚水:“他是能為自己以外的人發揮無限力量的被選中的人……我這樣的哥哥,還是不要再出現在他的人生裏了。”


    “為什麽要這樣說?”林螢想要讓他打消念頭:“你們可是兄弟啊!”


    時透有一郎搖了搖頭:“無一郎一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才會失去記憶,因為不想想起我這樣惡劣的哥哥吧,總是在責怪他貶低他。”


    十一歲的孩子,執拗起來的時候真的誰也攔不住。


    時透有一郎不惜跪在地上懇求,讓人完全無法忽視他的心意。


    林螢實在無言以對。


    她猶記得時透無一郎在瀕死之際,緊緊握住了哥哥的手,他們兩兄弟毫無疑問都關心愛護著彼此,為什麽現在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呢?


    幾天後,時透無一郎被天音夫人帶走,交由一位培育師教導。


    而時透有一郎選擇蒙上臉遮住麵容,加入“隱”,在暗處注視著弟弟。


    林螢實在是困惑,雖然嘴上答應了有一郎,整個蝶屋也善意瞞著無一郎他其實還有個兄弟,林螢還是悄悄給主公寄去了書信。


    產屋敷耀哉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樣給她迴了信。


    【阿螢,姑且放任有一郎的選擇吧。盡管他現在還不能理解,但終有一天,他會明白血脈相連的愛,絕不是記憶能夠阻攔的。】


    【我相信無一郎會恢複記憶,而這一天,一定不會太遠。】


    林螢看完了主公大人的信,隻能無奈地接受。


    不過主公說的沒錯,他們還隻有十一歲,還有漫長的人生,這將會是有一郎重要的一課。


    而這個道理,將由他的弟弟親自教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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