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的倉庫近在咫尺,王齊川昔日的愛情也近在咫尺,甚至他都能在山頭上看見那倉庫頂端的越南國旗。


    可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王齊川的部隊卻很難再前進分毫了。


    因為他們碰見了硬骨頭!


    原來在我軍陣地與倉庫之間,有一座不大的山丘,那山不高,可地理位置極其重要,無論如何都不能繞過去,要想奪取法國倉庫,並打通通往河內的道路,必須首先奪取這座矮山。


    而山的重要性,越南人也早早的注意到了。


    為了遲滯王齊川的攻勢,越南人在山上修著了立體攻勢,整個攻勢居高臨下,如“螺絲轉”一般連接成一片,附近山頭上還有數個火力點相互支援,這樣狠毒的工事結構,可讓王齊川在進攻中吃了大虧。


    在越南作戰,有一點中國軍人全都承認,那就是越南軍方所修築的靠山工事非常到家,而且效率極高。


    人家在美國多年的狂轟濫炸中很是練就了一身挖洞的本領,製作出來的掩體不光能抗炮彈,甚至能抗導彈,在那些“三環洞”“洞套洞”“老鼠洞”的連環係統中,從最原始的竹簽子到最先進的火箭彈,從最致命的狙擊手到最殘忍的步兵雷,層層圍繞,步步要命,這複雜的防禦體係,讓人望而生畏,也趕走過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主義軍隊。


    而現在,輪到我們的軍人闖過這道難關了。


    在那場極度忽視交戰規則的戰爭中,王齊川的部隊在法國倉庫外圍吃了大虧,戰鬥從早晨打到中午,但就是不能前進分毫。


    在後來,王齊川殺紅了眼,他聯係了炮兵部隊,對那個不大的小山頭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的狂轟濫炸,然後又命令自己的部隊迂迴穿插,連續用無後坐力炮壓製越軍的火力點。


    戰鬥又從中午一直打到夜間,王齊川才拔掉了最後一個重火力點,準備向山區前進。


    但就在王齊川鬆了一口氣,想要繼續前進的時候,那些如耗子一般的越南部隊卻殺了一個迴馬槍!


    讓王齊川沒有想到的是,越南的殘兵敗將還在賦予頑抗,他們居守在山地掩體的“老鼠倉”中用手雷和衝鋒槍對王齊川的部隊實施了偷襲。那些越南人依托地下掩體突然向剛剛占領陣地,立足未穩的我軍戰士掃射,頓時間,便有七八名戰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一下,徹底激怒了王齊川!


    麵對著自作戰以來最大的犧牲和挫折,王齊川沒時間和耐心對著那些躲在老鼠洞裏的越軍展開“心理攻勢”,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戰士,當即把火焰噴射器掉了過來,不由分說,便對著那些宜守難攻的地下掩體進行攻擊。


    這樣的攻勢,在我軍俗稱“火燒連營”。


    火燒連營之後,王齊川又補了許多槍和手雷,直到那些掩體裏邊沒了絲毫的聲音,王營長才親自帶人人下去,勘察敵人的傷亡情況。


    在四個“老鼠洞”中,王齊川找到了五具屍體,但就是這五具屍體,卻奪走了八名年輕戰士的性命。沒人知道看見這一幕的王齊川是怎麽想的,人們隻看見王營長在流淚,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懊惱,或許是因為戰爭的殘酷。


    在戰場上,真的沒什麽人……是鐵打的。


    但就在王齊川檢查完越軍屍體,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對眼前一具爬在地上,渾身燒焦的屍體產生了興趣。


    不知道為什麽,那具背對王齊川的屍體,背部明顯凸起,似乎在身子底下壓著什麽很大的東西。


    王齊川在越南打過仗,因此很熟悉越南人的伎倆,他知道這些越南人善於使用詭計,很喜歡在屍體下邊安裝詭雷,具體方法就是在屍體下邊安裝一個“壓發地雷”,如果一會兒士兵收屍的時候,貿然把死人拽起來,那麽壓發地雷就會彈起來引爆,進而造成更大的二次傷害。


    鑒於這些經驗,王齊川便親曆親為,他輕輕伸出手往死人的胸膛下邊摸去,想親自解決這麻煩的地雷,好減少一些無謂的犧牲。


    可當王齊川的手伸進那具焦屍的下邊時,他卻愣了。


    因為,王營長摸到的並不是冷冰冰的地雷,而是……一個小孩的頭。


    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好預感,讓王齊川身體冰涼。


    他輕輕的,把燒焦的人翻過來,隨後看見了這兩個人的全貌。


    模糊的血肉中,這似乎是一對母女。


    王齊川看去,那女人似乎很愛自己的孩子,她死的時候狠狠的用雙手護住女兒的身體,以至於自己都被燒焦了,女孩也並沒有收到過分的摧殘。


    但即便如此,噴火器所產生的烈焰和缺氧環境也無情的奪取了小女孩的性命。那女孩子雙目緊閉,兩手護胸,顯示著缺氧的痛苦,也展示著戰爭的殘酷。


    那一刻,王齊川愣了,某種非常細膩的感情讓這個軍人再次仔細的審視著那具屍體,他的眼睛很自然的落在女孩子胸口的小手,落在那兩個小小而緊握的拳頭上。


    女人保護著孩子,而孩子保護著手裏的東西.......


    一種戰爭中非常危險的好奇心,讓王齊川蹲下了身子,他輕輕伸出手,擺開小女孩尚且柔軟的手掌。


    一把“五用軍刀”,出現在了王齊川的麵前。


    那把刀子,他認識的很......


    立刻,這個軍人收起了刀子,當時他沒有留一滴淚,叫下屬處理完這母女二人的屍首之後,便帶領著部隊拿下了法國倉庫,進而掃平了通往河內的主要道路。


    但就在戰役結束後的那一天晚上,有人看見王齊川在牆角裏捶打自己的胸口,而第二天早晨,王齊川的眼睛紅的近乎全瞎。


    在之後,軍區沒有人見王齊川哭過,這個故事的版本到此,又生出了許多的臆測和分支。


    有人說,那女孩子是阮草兒借王齊川生的孩子,也有人說那隻是一個不相幹的女人而已,畢竟那種刀子在越軍中非常普遍,王齊川偶爾認錯也是正常的,更有人說,王齊川是大義滅親,他知道那老鼠洞中盤踞的,有阮草兒母女......


    至於阮草兒為什麽會在那洞裏,當時瘋傳的說法也很多,有人說她變成了越軍的隨軍“公妻”,隻為了掙錢出賣色相,也有人說她的新丈夫恰好鎮守於此,她在探親時無端做了陪葬,更有人說她是越南排華的犧牲品,被越軍關進“老鼠洞”中,要麽拚死反抗,將我軍擊退,要麽被我軍活活燒死。


    當然,真相是什麽已經無從知道了,我們知道的僅僅是,王齊川在戰鬥中沒有任何指揮失誤的地方,他所作出的一切,都是一個軍人在戰場上應該作出的選擇。而我相信,就算是王齊川真的知道在裏邊的人是阮草兒,也隻能作出那樣的抉擇。


    這就是兵,一個上過戰場的兵,他不是鐵,但也不是凡人。


    而這,也是我手中這把軍刀的真正由來。


    第四十章 :軍刀出鞘


    ......聽完我的話,賢紅葉微微歎氣搖頭道:“任何戰爭都是殘酷的,可......你師長的軍刀為什麽會落到王吼手中呢?後來又為什麽到了你的手裏?”


    賢紅葉的問題說的很對,像這樣的寶貝本應該在我師長手中保存一輩子才對呢,怎麽會落到王吼這樣一個官職“卑微”的小兵手中。


    而這就要從我們這些機步師人,最重要的一些共性特質上說起了。


    此時,我身上的保溫毯非常有用,隨著時間的過度,我開始擔心起“水簾洞”那邊的王吼來,因此我沒有立即迴答賢紅葉的問題,而是首先拿出步話機,衝王吼喊道:“老王!這麽半天了,還不出來麽?”


    步話機那邊嘈雜的信號響過之後,王吼顫抖著迴答我道:“地濕,走的很慢,但安全!等我的繩子......”


    王吼的迴答,打消了我心中的疑慮,隨後我安靜的繼續衝賢紅葉講到:“人這個東西,感情往往是很矛盾的,雖然我說的故事隻是軍隊裏的傳說,難免有捕風捉影,添油加醋的成分,可是我師長對他那把‘山寨軍刀’的感情,是一定的。”


    在後來,王吼成了軍隊裏的精英,這位士兵和年輕時的王齊川一樣,作風硬朗,素質優良,而且對待女人一塌糊塗,也從一個小兵開始,一步步做到了班長,副排長的位置上。王吼高大的個子和精湛的身手很快讓他成了師部的紅人。


    王師長可能在王吼身上看見了他當年的某些影子,因此也對這個大個子欣賞有佳,屢次去軍區匯報表演和執行任務,王師長都保舉王吼。以至於私下裏,我們都傳說這王吼可能是王師長失散多年的兒子,搞不好親媽以前是越南國籍嘞......


    言歸正傳,在一次匯報演習時,王吼以過硬的軍事素質奪帶領我師偵察兵連取了全軍區的第一名,第一次以常規部隊打敗了自以為是的空勤大隊和號稱軍區“老a”的特種兵,堪稱創造了曆史,也很為我們機步師長了臉。


    為此,他一迴師部,便受到了王師長的親切歡迎,這位“幹爹”的表情我無需形容,隻說他拍著王吼的肩膀,連說了三個“好樣的!”便足以表達他當時的心情。


    歡迎儀式結束之後,王師長又和王吼在私下裏聊了許久,期間溢美之詞喜於言表,簡直和親兒子高考考了一本一般。臨了,王師長又拍著王吼的肩膀問道:“你們在訓練和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和要求,都可以提出來,你個人有什麽要求,也可以提出來。”


    其實這話,是一句非常重要的暗示,這是在告訴王吼,王齊川非常珍惜他的才能,已經在考慮將他提幹的事情了。而王吼所需要的也僅僅是一個“證明”!


    不過當時的王吼沒有考慮那麽多,一心紮在訓練上的大個子甚至沒想過自己能提幹,因此他麵對王齊川的話,選擇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迴答。


    王吼開口對王齊川說道:“我沒有別的要求,隻想問您要一樣東西!”


    “我?”王師長微微抬頭,露著略顯蒼老的笑容問道:“什麽?說!”


    王吼徑直開口,氣如鬥牛道:“您身上的瑞士軍刀!”


    這句話,讓在場的師部人員瞬間凝固了表情,更是由嬉笑變成了詫異,乃至驚恐。


    就連王齊川本人,也緊繃著臉色問王吼道:“為什麽!”


    王吼隨後字正腔圓的說出了他的理由。


    原來,參軍不久的王吼沒有任何私心,也沒有羞辱王師長的意思,王吼隻是從側麵聽說過,那把匕首象征著王齊川軍事生涯的“頂點”,那把匕首是從敵人身上繳獲的“用具”,也是王齊川一聲榮譽的寫照,雖然這榮譽背後還有另外的故事,但......當時的王吼真不知道。


    總之,王吼想要得到師長的徹底認可,而這種認可,又有什麽能比得上那把從敵人身上繳獲的軍刀呢?


    麵對王吼的要求,王齊川突然哈哈大笑,他拍著王吼的肩膀,一口應承道:“好!明年的全軍大比武,如果你得了第一!我親自在表彰大會上,把軍刀送給你!”


    沒人知道為什麽王齊川答應的這麽痛快,也沒人知道王齊川當時是忍受著怎樣的感情說出這些話的,我們隻知道,王齊川不想因為個人的事情而傷了一個新兵的自尊,不想因為個人的事情而打擊一個絕佳的人才。


    就這樣,他和王吼的賭約搞得總人皆知,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人意料。


    王吼在次年的比武大會上取得了全軍區的第二,這是我們師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但是離他和王齊川要刀的目標.......還差那麽一點兒。


    可出人意料的是,即便如此,王齊川還是把刀給了王吼。


    我隻能說......這完全是親兒子的待遇呀!


    不過那個時候,王吼已經聽說了那把軍刀背後更加複雜的故事和隱情,因此他由衷對當初自己冒失的要求趕緊後悔,因此真當王齊川把刀給他的時候,王吼卻支支吾吾的不敢應答。


    最後,王師長板著臉道:“我說給你就是給你,這是命令!”


    麵對命令,王吼這才顫顫巍巍的接過刀子,如接到了某種象征傳承的衣缽一樣,畢恭畢敬的用雙手托著。


    在後來,王齊川依舊看重王吼和他的偵查連,王吼提了幹,也逐漸進入了軍事生涯的頂點。


    我說至此,不由的對賢紅葉品評道:“王齊川這個人經曆的太多,而且性格漸漸被磨平了,沒人真正知道‘王三慢’到底是怎麽想的,可大家都明白,王師長是真正的軍人,他拿得起放的下,哭過,傷過,奮鬥過,他不是鐵打的,但也不是泥捏的。他是老兵,所能做的,也就是一個兵能做的。”


    說至此,我把那把軍刀緊緊的握在手裏,微微搖頭道:“不過王師長還是看錯了人呀,要不然,這刀子不會這樣落在我手裏,更不會讓王吼一輩子惦念和耿耿於懷。”


    第四十一章 :好勇鬥狠


    ♂去


    王吼這個人軍事素質高,執行能力強,遇見問題喜歡冷靜分析,處事不驚,也很能算計。


    但,他在得到王齊川的賞識之後便有些飄飄然了,很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這樣的人往往容易吃虧,而且容易吃我老班長的虧。


    在王吼提為副排長之後,距離提幹隻剩下一步之遙,很是成為了兵團重點培養的骨幹。


    而為了重點培養他們,師裏也是竭盡所能,在全軍比武大會結束之後,師部又給偵察連開了輪訓。


    所謂輪訓,也就是一種快速的專場訓練,偵察兵連被強製投放到我們師的各大駐地和訓練場,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進行最接近於實戰的訓練,積累經驗的同時,也為接下來的中緬邊境演習做準備。


    而在那次拉鏈中,王吼也去了我所在的連隊。


    諷刺的是,王吼因為來的突然,連裏的部隊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們炊事班也僅僅是在當天晚飯的時候,冷不丁發現食堂裏今天居然多了一桌人。


    有句古話說的好,遠來的和尚會念經,遠來的路人也是客。更何況王吼還是我同鄉呢


    不過話雖如此,可當我在食堂裏見到他的時候我還是挺尷尬的。


    那個時候,我在過道中和前來取饅頭的王吼打了一個照麵,當時我拿著飯勺,他背著步槍,我帶著圍裙,他帶著夜視儀,我肩膀上還是叉子,人家的肩章已經是純紅的,人家要提幹了,而我的誌願兵申請都還沒信


    在這種場合中,說不自卑是不可能的。


    因此,當時我立刻被濃濃的自卑情緒感染了,真沒什麽心情和他敘舊,更遑論歡笑。


    兩個人略微寒暄了幾句之後,我們就各奔東西了。


    在之後的兩天裏,王吼和他的偵察連一頭鑽進了深山與毛竹之間進行了野營拉練。


    當我再見到王吼的時候,是第三天早飯的時間,此時他們似乎已經結束了拉練,正等待著坐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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