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麵閻羅臉朝南山,臉色柔和,露出羨慕道:“我何曾不想與你隱居終南山,明月鬆間照,青泉石上流,那是何等的痛快淋漓,可是……可是,每每我一想這些,就會全身如同被萬枚毒針所刺,痛苦慘烈,無以複加,隻要我一想到複仇,一想到殺人,就會全身通泰,神清氣爽,我想,一定是煉月穀煉月老祖的詛咒在作祟,我已經被毒誓所困擾,被仇恨的詛咒所困擾,如同作繭自縛的蟲子,滿身全身毒,隻能去毒害人,一旦去想你,去做善事,要褪去毒性,蟲子就會全身潰爛而死。我不服氣,我的命運我要自己做主,可惜,我試了幾次,都無法拜托這滿是罪惡的毒誓,我沒有選擇。”白麵閻羅說到這裏,臉麵扭曲,雙目放光,肌肉抖動,如同被困魔窟無法脫身的野獸一般。


    一陣山風吹來,撩起他的衣襟,她看到他後背前胸兩肋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傷痕,這是他為了不去作惡而與內心的魔鬼抗爭的結局。


    田婉兒看他如此難受,心裏哀歎惋惜痛苦,尤其是他為了自己幾次想要脫離苦海,付出常人難以忍受的苦,她的心也如同自己被萬枚毒針刺穿一般難受。她緊緊地把白麵閻羅抱在懷裏,淚水打濕他胸前的衣襟,是呀,造化弄人,誰又能左右這一切。


    就在這時,山坡下傳來水陸庵激揚的鍾聲,白麵閻羅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他迴身一把將田婉兒抱住,撫摸著她的秀發道:“婉兒,自打我看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你,憐惜你,想要不顧一切保護你。我也曾經發下毒誓,我不會動你一根汗毛,也不會讓任何人動你,為此,我寧願讓我功力減弱兩成,讓我折壽二十年,讓我承擔一切的上天的懲罰。”


    田婉兒心如刀割,肝腸寸斷,哭道:“無悔,我寧願你永遠都是我的無悔,而不是白麵閻羅。我也不要你為我自戕身體,自損陽壽,我寧願死了,也不願意你這樣做。”白麵閻羅臉上肌肉漸漸鬆弛下來,他看著山腳下不遠處掩映在紅牆綠樹叢中的千年古刹水陸庵,自言自語道:“婉兒,這幾天,我一直在你家周圍藏著,看著你家燈火通明,看著你滿懷心思又強裝歡笑,我隨時可以進去將田家殺了雞犬不留,但是我沒有,我不願意你傷心,不願意看到你失去爹娘,我有時候寧願皈依我佛,可是……可是,身體內仿佛有一個聲音對我說,你要報仇,你要報仇。這個聲音惡毒無比,我抵擋不了,我無能,我……”


    田婉兒捂住他的嘴,深情款款道:“這不是你的錯,造化弄人,魔性入心,非人力可以化解,你能試著去行善積德,已經不錯,都是這些可怕的九屍九蠱丸潛入你的體內心裏,散布入你的五髒六腑,你無能為力,我知道,我從未怪你,你……”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去辦,腦子裏一片混沌。


    白麵閻羅忽然抬起左手,放在嘴邊,用力咬去,登時左手小拇指被他咬掉,他喃喃道:“我願意為你放棄這一切,可是……我自己無法改變。”田婉兒見白麵閻羅為了自己如此自殘身體,內心苦痛,她將白麵閻羅僅剩四個指頭的手捧在懷裏,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


    白麵閻羅笑道:“對了,婉兒,聽說水陸庵有一個高僧,曾經穿越死生今古,看破滄海桑田,佛法高深,已成神聖,也許他能解除這一切冤孽。為了你,我願意去試一試。”


    田婉兒大喜,霎時間破涕為笑,這個老僧她見過一次,但是不是這麽厲害,真能解開附在他身上的魔性,她心裏也沒有底氣,但不管怎麽說,他剛剛魔性發作,聽到水陸庵的暮鼓晨鍾,反而安靜下來,也許真可以試一試。白麵閻羅見田婉兒很讚同自己主意,高興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趕過去。”他一把抱起田婉兒,騰空而起,飛身往水陸庵而去,田婉兒但覺得耳畔風聲唿嘯,嚇得閉上眼睛,不敢去看,片刻功夫,兩個人已經到了水陸庵大殿之前。


    一名僧人不認識二人,合十問道:“二位施主有何貴幹?”田婉兒恭身答道:“我們來找……來找大師,就是經常在後院掃地的大師父。”


    僧人道:“掃地僧今日進山采藥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請二位在此等候,稍安勿躁。”


    田婉兒微微點頭,與白麵閻羅一前一後進入大殿,但見大殿牆壁上一層層布滿了泥塑,都是佛經裏麵的故事,泥塑造型逼真,故事佛法高深,田婉兒感到這水陸庵外表不起眼,卻隱藏著深奧無邊的佛理。


    白麵閻羅看著牆壁上的佛經故事,心有所動。兩人穿過大殿,來到後院,數株巨大的菩提樹遮天蔽日,極為陰涼,在中間一株菩提樹下,端坐著一位中年女尼,她雙目緊閉,嘴裏正念念有詞,正是江湖中惡人聞風喪膽的賊人克星南海神尼。


    田婉兒知道神尼剛正不阿,嫉惡如仇,想躲開神尼,便拉著白麵閻羅悄悄朝一旁走去。忽然,南海神尼睜開眼睛,正聲道:“婉兒,這人是……白麵閻羅!”她立馬神色大變。


    田婉兒道:“神尼,白麵閻羅決心要洗心革麵,專程來水陸庵求大師指點迷津,與過去一刀兩斷。”


    南海神尼雙眉倒豎,怒道:“好一個洗心革麵,與過去一刀兩斷?白麵閻羅,你殺了那麽多無辜之人,累累罪行豈能一筆勾銷?”


    田婉兒道:“神尼,他被煉月穀魔性所纏繞,迫不得已殺人,現在,他決心與過去一刀兩斷,請神尼成全。”


    南海神尼道:“婉兒,老尼原本要盡全力幫助田家對付這個大魔頭,你卻與他勾勾搭搭,你一定是被他蠱惑,快點醒醒吧,他是無惡不作的白麵閻羅,豈是那麽容易迴頭?”


    白麵閻羅在一旁一言不發,但他臉上肌肉一鼓一鼓,似乎難以控製自己的憤怒。


    田婉兒心裏大急,道:“神尼,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他為魔性所困,本非他本心。神尼若不救他,他就會迴歸魔性,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


    南海神尼仰天長歎道:“老尼一生從未怕過誰,隻要是作奸犯科,老尼就是入地獄也要與惡人周旋到底。白麵閻羅,你前幾日,趁我與煉月教右長老葉碧城兩敗俱傷之際,派晉南二鬼來暗算老尼,卑鄙齷齪,手段下三濫,老尼最恨的就是這等小人。”田婉兒緊緊拉著南海神尼之手,哀求道:“神尼,他是好人,您救救他。”


    南海神尼一生經曆情海風波,對男女私情之事極其厭惡,她見田婉兒一直替白麵閻羅說話,心中不悅,冷冷道:“老尼一生最恨的就是口是心非的小白臉,始亂終棄的偽君子,婉兒姑娘,此人殺了那麽多人,卻假裝對你柔情有加,難不成你被這大魔頭欺騙了?”


    田婉兒正要分辨,但聽一個同樣冷冷的聲音道:“婉兒,你看到了吧,不是我不想從善,而是自以為是的名門正派不同意我從善,我能怎麽樣?我吃了多少苦,總不能跪下來求他們可憐我,我還不是那樣的人,我也從不接受別人的憐憫,與其那樣,我不如死了。”她抬頭一看,眼前那張俊秀的臉上多了一層薄薄的麵具,正是讓江湖聞風喪膽的白衣厲鬼。


    南海神尼一見如此情形,心中一凜,大聲道:“好,好,很好,老尼今日就領教一下武林第一的幽冥鬼指與九屍九蠱丸。”


    白麵閻羅同樣昂首長嘯,道:“人人都說南海神尼是地獄獵手,是世間惡人的終結者,我是惡人,我是大大的惡人,我就見識一下神尼的蛇島寒血劍。”一時間水陸庵內劍拔弩張。


    南海神尼原名龍蛛,本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武林四大世家為東蛇西城,南宮北刀,東蛇乃是指東海蛇島寒血劍,島主龍光龍興兄弟乃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英雄好漢,龍蛛是他們的妹子,自小脾氣剛正,青春貌美之際被一個浮浪男子齊橫刀所騙,從此心灰意冷,皈依佛門,她有幸與天蠶聖女學過數招武功,出道以後,除惡揚善,威名遠揚。


    前幾日,她剛剛從嶺南雲遊歸來,聽說煉月教圖謀不軌,遂殺上門去,與煉月教右長老葉碧城一場惡戰,身受重傷,也將葉碧城打了個報廢狀態。


    那日,她正在水月庵閉關修行,徒兒阿音來祈求她救救自己女兒紅兒,南海神尼不甚被晉南二鬼屍毒所偷襲,全身無力,若不是李如墨相救,她一世英名差點陰溝裏翻船。一個是成名多年譽滿天下的正義化身,一個是滿身怨恨一心複仇的邪惡傳人,兩人一出手都是不同凡響。南海神尼最近幾日用心調養,內力已經恢複,她心裏有氣,當下也不客氣,怒喝一聲:“今日老尼就會會你這最毒的複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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