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居一如舊日, 女使們將這裏打理得極好, 沒有枯枝敗葉, 隻是恰逢十月,桃花早就凋零, 唯有竹柏尚且青青, 瞧著冷清了許多。


    再迴到這裏, 已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謝娉婷心中有些悵惘, 她繞過長廊,進了內室。


    周懷禛正斜倚在榻上, 他並未瞧見小姑娘的身影,此刻躺在小姑娘閨房的床榻上,頭下被褥仍舊帶著淡淡的甜香,像是她身上的味道,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他目光打量著小姑娘床榻前掛著的兔兒燈,上頭的彩漆已經模糊不清, 想來小姑娘是極為喜歡, 經常撫摸的。


    他冷峻的麵容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謝娉婷見他正大光明地躺在她的床榻上,還笑得如此愉悅,臉上一紅,終究還是忍不住出了聲, 喚道:“殿下。”


    周懷禛方才反應過來, 是他的小姑娘迴來了,他耳尖微微泛紅,麵上卻是一派淡然, 無比自然地起了身,仿佛剛才躺在她榻上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眼巴巴地等著小姑娘過來,卻見她轉身走了,他不由蹙了眉頭。


    謝娉婷開始翻箱倒櫃,她找了一會兒,才將一隻青玉瓶拿出來,她走到周懷禛身側,坐上床榻,看了他一眼,杏眼中含著嗔怪,有些沒好氣地說道:“殿下將手拿出來。”


    周懷禛挑了挑眉,並不想讓小姑娘瞧見他手上的燙傷,他的目光移到青玉瓶上,目光卻柔和起來。


    那是呦呦打馬球受傷時,他送給她的凝香丸,青玉瓶上繪著的少女在馬背上馳騁,笑魘如花,而不遠處的閣樓上,有一少年在悄悄眺望。


    這是他親手繪的圖,藏在書房許多年,假如不是那場馬球會,呦呦受了傷,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送出去。


    謝娉婷見他絲毫沒有配合的意思,索性傾斜了身子,去捉他藏起來的那隻左手。


    周懷禛低沉笑了一聲,他一把攬過小姑娘,無賴似的往身後一仰,背後就是床榻,兩人滾在一起,也不知是誰壓住了誰。


    小姑娘並不乖巧,一雙漾著春水的杏眼氣鼓鼓地瞪著他,在他胸膛上掙紮著。


    她的身子軟極了,蹭得他難受,他扶住她的纖腰,蹙眉說道:“一點燙傷而已,哪裏用的著上藥?”


    謝娉婷聽了他這話,卻更生氣了,她不再掙紮,也不去看他,隻是悶聲道:“殿下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手,既然這樣,以後殿下千萬別給我熬粥了,我再也不喝粥了,誰熬的都不喝。”


    她這樣說著,便坐起身來,氣鼓鼓地看他,這一次再去捉他的手,周懷禛就再不躲藏了。


    他瞧著小姑娘給他上藥,心中一片滾燙。


    謝娉婷細細地給將藥敷在他手上,紅通通的燙傷痕跡總算下去了一點,她怕他疼,輕輕替他吹了吹傷口,說道:“殿下以後不必親手煮粥了,徐姆煮的粥就很好很好,殿下的手是用來批折子,彎弓射箭的。”


    周懷禛稀罕極了她心疼他的模樣,待藥上好了,他便一把攬住她的纖腰,將她箍在懷中,親了一口又一口,怎麽親都親不夠。


    謝娉婷感受到他灼熱的氣息,不由紅了麵龐,她怕他再親她,便拿小手捂了他的嘴,小聲問道:“殿下方才和父兄說什麽了?我剛才在路上遇見父王和哥哥,見他們倆的神情都很凝重。”


    她說完,才將手放下來,怯怯地看著他,杏眼中含著擔憂。


    她到底是怕的,這一世,許多事情都變了,她所知有限,趙家雖然倒了,但她的心中仍舊不安穩。


    她知道,接下來殿下同二皇子,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二皇子通敵叛國,野心勃勃,若是解決不當,北夷同大燕之間少不得要打仗,屆時,殿下如果又要披甲上陣……


    也許是出於對上一世的陰影,她一想到他要上戰場,心底便滿是不安。


    父王和兄長,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不願讓她知道太多朝政後的陰謀詭計,就如她方才問父兄,他們口徑一致,閉口不談殿下同他們講話的內容。


    謝娉婷心中雖然鬱悶,卻也無可奈何,隻有親自過來問殿下了。


    周懷禛目光微沉,他看清了她眼中的擔憂,啄了一下她瀲灩的唇,低聲說道:“你父兄同孤說,當年太*祖爺曾將一塊玉璽放在謝家,太*祖爺親自寫了密詔,倘若時局混亂,謝家可持密詔與玉璽,清君側,除奸佞。”


    謝娉婷愣住了,她的記憶忽然迴到上輩子王府抄家那日,按察司的人都紛紛往祖母的院子裏跑,仿佛一早就收到了命令,要去搜查什麽東西。


    原來竟然是玉璽!


    可按察司的人為什麽會知道,玉璽就藏在祖母那裏?還是說,謝家早就出了內鬼,隻不過隱而不發,想要徹底誣陷王府通敵叛國,然後一舉斃之?


    周懷禛見她呆愣住了,隻以為她是在疑惑,太*祖為何要將如此重要的玉璽留在謝家,他解釋道:“太*祖做出此舉,與當時國情有關,太宗打了天下,卻英年早逝,當時朝政紊亂,各州才統一,知州們都有著不為人知的野心,太*祖也是怕他們趁機作亂,因此才留了玉璽,並且玉璽一分兩半,合之才能生效。”


    謝娉婷聽了這話,心底更加驚訝了,可她卻瞬間捕捉到了什麽。


    抄家之時,是趙柏擔任按察司指揮使,他一定是從哪裏知道了玉璽藏在祖母那處,因此那時直奔祖母的覺滿堂,他這樣拚命,想來另一半玉璽,定然捏在趙家的手中。


    她猜想,上輩子父王定然是打算,待殿下登基後便將玉璽原狀歸還,隻是父王沒有算到,有奸人先一步暗算了謝家。


    到底是誰將謝家有玉璽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呢?


    這個人能知道如此機密的事,絕不可能隻是王府的下人,他一定和祖母十分熟稔,祖母沒有瞞著他。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謝娉婷便想到了一個人。


    她的二叔,謝殆。


    二叔能接近祖母,他是祖母的兒子,倘若偶然間他知曉了玉璽的秘密,祖母隻會讓他守口如瓶,並不會將他如何,更何況,這輩子二叔同趙柏相處甚歡,那麽上輩子呢?


    很有可能,二叔就是那個告密的人……


    二叔若是告密之人,他定然已經成了趙家的殺手鐧,與其說他是在為趙家謀事,不如說,他是替二皇子謀事。


    她雖然不明白二叔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但能吸引二叔的,無非就是金錢權力。


    兩輩子的事情不盡相同,可人性卻不會變。


    謝娉婷想到這裏,不由渾身發寒,她抬起頭,對著周懷禛說道:“殿下……”


    周懷禛握住她的手,沉聲道:“孤在。”


    他自然能看出來小姑娘的神色不對勁,她必然是有話同他說的。


    謝娉婷麵色有些緊張,她望著麵前的人,忽然啞聲了,倘若她真的說出口,殿下會信她嗎?


    周懷禛看著小姑娘猶疑的模樣,不由笑道:“呦呦有話,但說無妨,即便是什麽羞人的話,孤也聽得,必定不笑話你。”


    被他一打趣,謝娉婷反而不緊張了,她開口,低聲說道:“殿下,我二叔他,他私下和趙家二爺來往甚密,我怕有一日,二叔會做下錯事。”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輕盈的目光落在麵前的男人身上,杏眼中滿是真誠,“殿下,假如真的有那一日,您會怎麽做?”


    她說這話的時候,陡然想起李延光那像是詛咒的話語,他說殿下終有一日會除了謝家。


    這樣的話,她根本不相信,但她也想知道,殿下會怎麽做。


    周懷禛看著她認真的模樣,麵上也認真了幾分,他沉聲道:“法內無情,孤不會因為他是謝家的人,是呦呦的二叔,就無視他犯下的過錯,孤會秉公處理,倘若他所犯不是死罪,且有悔改之心,孤亦可網開一麵,從輕處置。”


    謝娉婷愣了愣,芙蓉麵上逐漸含了笑意。


    她一直都知道的,殿下將來會是個聖明的君王,他剛正不阿,恐怕有一日沈家犯了錯,他也會秉公處理。


    正因為如此,她才不需要擔憂,假如二叔真的要同上輩子一樣,走上那條不歸路,殿下也不會因此牽連整個謝家。


    那李延光所說的話,便不會成真,謝家會好好的,她和殿下也會好好的。


    她輕輕笑了笑,像是卸掉了心裏的那塊大石頭,她捏了捏他的大手,誇讚道:“殿下真好。”


    周懷禛耳尖微紅,他最受不得的她這樣的誇讚,他反手將她攬在懷中,兩人又滾到床榻上,他雙臂撐著床榻,伏在她身上,吻住了她的小嘴,親了一下又一下,親一下,就低啞地說一聲:“呦呦再誇誇孤,嗯?”


    謝娉婷被他鬧得臉蛋通紅,她攬住他的脖子,春水似的杏眼中滿是欽佩,仰首吻住了他的唇,一吻畢,她軟糯道:“殿下真好,殿下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周懷禛眼眸暗了暗,正欲反客為主,卻被一聲稚嫩的,驚叫的童音打斷了:


    “大姐姐,太子哥哥,祖母叫容容過來請你們去前廳用膳。”


    謝容淮說完這句話,呆愣愣地瞧著眼前的場景,他飛快地轉過身去,可憐巴巴地說道:“容容什麽都沒看見!”


    嗚嗚嗚,太子哥哥答應送他的小弓箭,還算數嗎?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周懷禛麵上劃過懊惱之色,他望著身子底下笑得花枝亂顫的女子,不禁磨了磨牙。


    再心有不甘,他也隻能忍下了,無妨,等迴了東宮,他再一一讓這個小壞蛋補償他。


    謝娉婷自然看懂了他餓狼一般的眼神,她起了身,悄悄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低聲認錯道:“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懷禛挑了挑眉,他牽了她的手,沉聲說道:“孤不信。”


    謝娉婷:……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明明是殿下讓她誇誇他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大概,可能有三更掉落【一顆想完結的心砰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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