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 我隻問你一句話, 你這輩子嫁給太子, 是不是因為,早就知道他未來會位列九五?”


    夜風陣陣, 吹在李延光身上, 他的麵龐上寫滿了不甘, 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有些陰森。


    流水淙淙, 風吹葉動,寂靜非常。


    他在等著她迴答。


    謝娉婷就這樣看著麵前的人, 她目色冷清,一字一頓道:“我從不委屈自己,既然嫁他,就是真心實意,哪怕他是凡夫俗子,鄉野村夫, 我也願意追隨。”


    李延光捏緊了拳頭, 他麵色有些陰沉,他極力壓製住心底的嫉妒,問道:“那我呢?你上輩子是嫁給我的,你是入了我李家門的!”


    謝娉婷微微仰首, 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隻將那張美人麵襯托得愈發冷清,她眼中滿是嘲諷:“嫁給你?入李家的門?父王當初將我許給你,是因為他知道, 王府將要大難臨頭,所以將府內錢財盡數與你,隻求李家能庇護他的女兒。”


    “你是怎麽答應他的?你後來,又是怎麽做的?”


    接連的夢境讓她知道,當初父王匆匆同意這門婚事,恐怕就是知道了二叔與趙家的勾當,他怕王府傾頹,怕她受苦,所以隻能借著這門婚事庇護她。


    父王向來不願欠人情,他定然與李延光做了某種交易。


    父王抄家入獄前,曾與李延光見過一麵,那時她才嫁到李家不過半月,李延光還尚未將她禁足東院,她親眼看見有官差將打了封條的箱子運到府中。


    那箱子她再熟悉不過,就是王府的東西。


    李延光的麵色白了白,他不願憶起那些往事,不願承認,是自己背棄了承諾,他抿唇道:“呦呦,我……我有苦衷,我答應你父王,會好好護住你,是我沒做好……可是這輩子不一樣,咱們知道先機,倘若你願意……”


    謝娉婷冷冷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她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我不願意。”


    李延光眼底暗了一瞬,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陰森問道:“呦呦,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謝娉婷不再看他,毫不拖泥帶水地答道:“從未。”


    她向來實話實說,上輩子嫁給李延光,全是因為父王的囑托,那時候她已經同殿下退了婚,拉弓沒有迴頭箭,父王為她盡心周旋,她隻有應下。


    盡管如此,她與李延光也沒有夫妻之實,新婚當夜,李老夫人突發心悸,隻要兒子去伺候,再之後,父王便出了事,她被幽禁在東院,成了罪臣之女,李延光怕皇帝疑心,自然不敢動她。


    李延光口中所謂的嫁他為妻,進他李家的門,此時看來,就像是一場笑話。


    再問愛不愛的,她都替他羞愧,納妾生子,續娶公主,這樣的愛未免也太過廉價,好在這輩子她不需要再受李家的磋磨,壽康公主與李延光的婚事,這輩子也已經板上釘釘。


    李延光眼底跳動著陰鬱的火苗,他冷冷笑了笑,像是解脫,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沼澤,他低聲歎息道:“呦呦,你會後悔的。”


    他似是憐憫地看著她,又摻雜著奇異的情感。


    謝娉婷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但她麵上毫不露怯,“世子若再不走,本郡主隻好叫人了。”


    李延光冷冷一笑,他走近幾步,低聲道:“呦呦,你知不知道,上輩子你死之後,太子他……”


    話正到此處,玉錦提著燈籠,帶著小四小五往這邊來了。


    李延光見人來了,便收了話頭。


    謝娉婷聽了一半莫名其妙的話,她心中莫名不安,再迴首時,李延光早就不見了蹤影。


    小四同小五見郡主還在此處,不由問道:“郡主怎麽不迴正堂?外頭蚊蟲多,待久了要難受。”


    謝娉婷微微一愣,說道:“這就迴了。”


    小五瞧了一眼竹林深處,眼底劃過一絲疑惑。


    方才她明明感受到這裏有人,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小四見小五呆愣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湊近她低聲說道:“小五,你可別忘了殿下的吩咐,咱倆也要替郡主準備準備。”


    小五冰冷的臉上總算有了點人氣,她應了一聲,便同小四朝著蘅蕪苑深處去了。


    正堂內燃了燭火,又放了冰盆,開了軒窗。


    玉團跟著進了正堂,將門簾拉下,笑著說道:“郡主,奴婢已經讓人燒了水,待會兒您就能沐浴了。”


    謝娉婷斜倚在臨窗的書案前,她應了一聲,卻提不起興致來,她的目光落在紅木匣子上,此刻竟有些惆悵。


    她打開紅木匣子的那一瞬,就已經知道這匣子的主人是誰了,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殿下近日十分忙碌,朝堂之上的事也夠讓他憂心的了,但他仍舊記得她的生辰,還悄悄地送了禮物來。


    謝娉婷將匣子重新放好,她望著外頭深沉的夜色,大抵知道,先人所說的相思是什麽滋味了。


    小狐狸似乎察覺了主人的心思,它輕輕一躍,落在書案上,不知道從哪裏頑皮迴來,小爪子上沾了泥,在宣紙上落下了四個爪子印,還來迴走了幾圈。


    搗完亂,它乖乖地坐好,又圓又萌的眼睛盯著主人,隻剩小尾巴似有似無地晃蕩著,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嗚”。


    謝娉婷撫了撫它的脊背,柔聲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想太子哥哥了,但是今天,咱們見不到了,等迴了王府,我再帶你去見太子哥哥好嗎?”


    小白狐委屈地“嗚”了一聲,便埋著頭趴下了。


    謝娉婷心口一塞,她也很想太子哥哥,可是眼下不是見不到嗎?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玉團便從屏風裏冒出半個頭來,“郡主,淨房裏放好水了。”


    謝娉婷應了一聲,她迴過頭來,瞧見呦呦那委屈的小模樣,終究還是不忍心,她誘哄道:“呦呦乖乖的,等明日,明日我一定帶你見太子哥哥。”


    小白狐又“嗚”了一聲,搖了搖尾巴。


    *


    李延光出了竹林,他在西南被刺殺,身上還帶著傷,方才動了氣,傷口處隱隱又有裂開的痕跡,他不由放慢了腳步。


    背後忽然也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眉心一皺,停下了腳步。


    他再次隱蔽在樹下,瞧見幾個鬼鬼祟祟的影子朝著蘅蕪苑去了。


    他皺了皺眉頭,深覺有不對勁的地方,現下的時辰不算早了,這群人形跡可疑,倒不像是幹正事的。


    他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那幾個影子動作利落,身形矯健,明顯是練家子,瞧著他們的動作,竟然是要放火。


    李延光眼底滑過一絲猶豫。


    怪不得上輩子呦呦在西郊別院遇上了走水,卻無人及時發現,原來竟然是有人蓄意放火。


    隻是眼下他到底該怎麽做?


    是上前阻止,還是順水推舟,這一次換他來救呦呦,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李延光不過猶豫了一瞬,那些人便已經點了火,他握緊了拳頭,終究還是沒忍住,出了手。


    他隨手拾起一塊石頭,朝著窗欞砸去。


    就他所知,呦呦身旁的那兩個丫鬟大有來頭,是有功夫在身上的,隻要驚動了那兩個丫頭,她們自然就會警覺。


    小四耳聰目明,聽見有什麽東西砸中了窗戶,便立刻出去看,殺人放火的事,原本就是她在暗衛營所精通的,此時看見那幾個人熟悉的手法,不由大聲嗬斥道:“是誰在那裏?”


    那幾個放火的人身影一頓,見大事不妙,便果斷地將火折子丟到了早就布置好的地方,火苗順勢而起。


    小四怕火著得大了,也來不及去追那放火的人,隻是快速地拎了兩木桶的水,先將火苗撲滅了。


    李延光看到這裏,便知道上輩子那場大火不會再來了。


    他嘴角一勾,露出嘲諷的笑容。


    這輩子,沒了這場火,他和周懷禛,就誰也不比誰高貴了。


    呦呦恨他冒領了太子的救命之恩,如今沒了這場火,所謂的救命之恩,也一樣沒了。


    他正欲提步離開,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問道:“你為什麽幫她?”


    謝葳蕤捏緊了帕子,她眼底帶著一抹火光,簡直恨死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多管閑事,要不是他扔了那塊石頭,此刻她的計劃早就圓滿成功了。


    李延光轉過身來,打量著麵前的人,低聲笑道:“原來是謝二小姐。”


    這位謝二小姐,前世今生都不是省油的燈,論起心狠手辣,估計沒幾個女人能比得過。


    謝葳蕤咬牙問道:“你為什麽要幫她?她喜歡的是太子,她喜歡位高權重的人,你不過是一個漕運監理,哪裏比得上太子?就算你幫了她,她也不會感激你!”


    李延光聞言,嘴角的笑僵住了,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是本世子的事情,和謝二小姐沒有關係。”


    話罷,他又道:“還有,本世子不喜歡心狠手辣,太過聒噪的女人,從前本世子遇到這樣的人,都是將人挖了眼睛耳朵埋在地底下的。”


    謝葳蕤被他說得臉色一白,朝後退了兩步。


    李延光冷笑了一聲,轉過身,揚長而去。


    *


    謝娉婷沐浴完,從熱氣騰騰的淨房出來,她麵色緋紅,穿了件雪青紗衣,搖著手裏的羅扇,對著玉團低聲道:“將燭火滅了吧,你和玉錦也累了一天,早早去歇著。”


    玉團才鋪好了被褥,笑道:“郡主先上床榻,奴婢怕息了燭火,不好看路。”


    謝娉婷微微頷首,待她上了床榻,玉團便將燭火吹滅了。


    屋子裏黑了一片,隻剩清幽的月光透過窗紙照了進來。


    謝娉婷累極了,她靠在迎枕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無人聽見,窗欞處忽然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有人翻窗進了臥房。


    他瞧著床榻上睡得正熟的女子,一向冷清的眉目柔和了半分,他低聲喚道:“呦呦,孤帶你去個地方。”


    床榻上的人微微嚶嚀一聲,翻了個身卻又睡去了。


    周懷禛麵上有些無奈,他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蛋,湊近說道:“呦呦,起來了。”


    是他的錯,原本預計好了將政事處理完,她也該同家人聚過了,剛好他能帶她出去,給她過一個不一樣的生辰。


    隻是沒想到,今日宮裏趙貴妃忽然發了急病,太醫說尤其嚴重,恐怕難以治療,貴妃在病痛裏還叫著兒子的名字,他那吃了丹藥,神誌不清的父皇一個心疼,竟連夜派人去充州,告知二皇子趕快迴京。


    周懷禛自然知曉,這不過是趙貴妃的計謀,他同外祖父商議了一番,定了對策,便急匆匆朝著西郊別院趕來。


    隻是沒想到,還是來晚了,小姑娘睡得這樣熟,怎麽叫都叫不醒。


    謝娉婷本來熟睡著,她感覺到有一隻粗糙的大手總在捏她的臉蛋,她不耐煩地拍開,嘟著嘴呢喃道:“爹爹,不要捏了。”


    隻是下一刻,她忽然清醒了幾分,杏眼朦朧地看著眼前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殿……殿下,您怎麽來了?”


    被當作老父親的太子殿下臉色有些黑,他目光深沉,盯著麵前的女子。


    小姑娘隻穿了一層薄薄的紗衣,影影綽綽露出玲瓏的身姿來,杏眼純淨又迷人,簡直讓人把持不住。


    他的喉結動了動,努力將心底的那股熱意壓下去,沉聲道:“別賴床了,孤帶你去個好地方。”


    謝娉婷還有些迷糊,她用被褥蒙了臉,隻露出一雙明亮的杏眼,軟軟道:“殿下,這麽晚了,明日再去吧。”


    周懷禛眉頭微蹙,他俯下身子,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沙啞道:“聽話,今天就去,嗯?”


    謝娉婷身子一僵,他溫熱的氣息撲在她麵上,讓人臉色緋紅,喘不過氣來,她捂住臉,悶悶地說了一聲:“好。”


    頭頂瞬間傳來一聲低沉的笑。


    謝娉婷的臉色更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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