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金子勳一聲令下,金家修士率先衝入山道,試圖占領先機。金光善摸著臉上的胡須,神情甚為得意,見魏無羨還蒙著眼睛騎在馬上巍然不動,江澄也陪在旁邊,嗬嗬笑道:“江宗主,魏公子,怎麽,你們還不入山嗎?當心子勳把獵物都搶光了啊。”


    魏無羨擺擺手道:“不急。他搶不走。”


    眾人以為他大言不慚,皆是一怔。藍忘機卻明白他所謂的搶不走是什麽意思,隻要陳情一響,至少鬼類屍類的獵物隨他驅使,就算金子勳想殺都殺不到。


    隻見魏無羨突然翻身下馬,悠悠踱了幾步,由於蒙著眼,他走的很慢。他摸索到江澄旁邊,拍了拍馬脖子道:”你先走。”


    江澄道:“你悠著點,差不多行了。”說罷,一拉韁繩,率領雲夢江氏眾人入了山。


    魏無羨聽馬蹄聲遠去,則背著手,也往山道上去。莫說是蒙著眼睛,就看這步履姿態,斷然也不像是來參加圍獵大會的。


    藍忘機看了一陣,被藍曦臣催促入山。不宜耽擱,藍忘機也一拉韁繩入了山。


    白鳳山極大,山勢高低起伏,樹木蔥鬱,在山道口還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甫一進了山,四散開來,便冷清多了。圍獵大會並不鼓勵群體夜獵,一是獵物不好分,二是一大夥人統一行動能找到的獵物數量有限。於是到了空曠之處,藍曦臣便令各弟子散開,獨自行動,如遇解決不了的危險,便發信號。


    藍曦臣安排妥當,對藍忘機道:“今日圍獵大會幾乎全靠阿瑤一人操持,從一開始就忙的團團轉,連話都沒說上一句。這圍獵我不參與也罷,趁現在眾家都在山裏找獵物,我去找阿瑤說說話,看他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你……”藍曦臣本想為藍忘機是否同去,卻聽藍忘機道:“兄長慢走。”


    藍曦臣眉尖抽了抽,翻身下馬,在白駒屁股上輕拍了一下。靈駒識途,不需人帶也可自行找到迴去的路。隻見那馬搖頭擺尾打了個響鼻,隨即噠噠昂首挺胸踱步走了。藍曦臣召出朔月,正要禦劍離開,突然又迴頭猶豫一二道:“忘機,你若是遇到魏公子,收斂住脾氣,別鬧不愉快。”


    舉目一望,偌大的白鳳山似乎隻剩下藍忘機一人。蒼天大樹被秋風掃得樹葉零零落落,黃的黃,紅的紅,倒是在地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葉毯,走上去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啾啾鳥鳴聲與颯颯落葉聲此起彼伏。突然,一陣悠遠笛音被風送了過來,似有似無,乍一聽還以為是林中什麽罕見靈雀正在唿朋引伴。


    藍忘機停下漫無目的的腳步,尋著笛音而去。隨著笛聲越來越近,藍忘機悄然下馬,亦在馬臀上輕拍,那馬搖了搖尾巴迴頭看了一眼,挪動馬蹄悠然走了。馬蹄聲遠,笛聲亦落,四周又隻剩鳥鳴。藍忘機頓時失了方向,茫然地左顧右盼,四處張望,儼然一副認真參與圍獵尋找妖獸的模樣。


    約五丈之外,一棵大樹遮天蔽日,宛如華蓋。樹葉已然變黃,卻還未落下,仍然依依不舍地抱住枝椏。約莫半人高的位置,一根粗壯的樹枝從樹幹出延伸出來,頂端的枝葉卻耷拉到了地上,隻因為在樹枝根部坐了一個人,正是魏無羨。


    藍忘機駐足,隻見魏無羨抱著手愜意地倚靠在樹幹上,眼睛上的黑帶仍未取下,臉微微上揚,似在享受秋日暖陽。他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般,也未察覺到藍忘機正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


    藍忘機輕咬著下唇,袖中的手指不停摩擦擠壓,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邁出了第一步。林間枯枝敗葉在藍忘機腳下發出了咯吱一聲,那聲音極輕,卻嚇得藍忘機釘在了地上不敢邁出第二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打一開始藍忘機的心思就不在圍獵上,他就想找個機會把在百花宴上沒來得及說的話一股腦說清楚了,至少讓魏無羨不要再如此疏遠自己,讓他有個理由能夠偶爾去往雲夢看一看魏無羨是否安好。


    極輕的腳步聲仍然引起了魏無羨的警覺,他微微抬起了頭,卻仍然懶洋洋地倚靠在樹幹上,似乎在等著來人自報家門。藍忘機沒吭聲,隻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二步。


    “你是來參加圍獵的?”見來者不答話,魏無羨主動問道。


    盯著魏無羨的淡色眸子恍了神。曾經,他從未如此長時間仔細盯著魏無羨看過,隻因為魏無羨的眼中的光亮燦若星辰,隻須臾藍忘機便覺頭暈目眩,心如擂鼓,幾乎下意識地就會迴避,生怕不小心就露了怯叫人看了笑話。而此時,魏無羨蒙著雙眼,宛如做壞事的竊賊隱沒入了黑暗之中,沒人看得見,可以大剌剌地偷雞摸狗不叫人知曉。此時的藍忘機終於有了勇氣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魏無羨看,毫不在意自己眼裏究竟閃耀著如何不能與外人道的情愫。


    平日裏那雙眼睛太過奪目,讓藍忘機膽怯叢生。而如今黑布遮眼,高挺的鼻梁劃過一道流暢的曲線,將那兩片嘴唇引薦成了整張臉上最引人注目的珍饈。


    藍忘機想:“他的嘴唇怎麽能這麽好看……不對,我在想什麽……”藍忘機心虛地左右看了看,唯恐出現不速之客將自己心裏那點齷齪偷看了去。其實,就算有人,誰又能知曉一個人的內心所想呢。


    見對方仍然不答,魏無羨自顧自說:“你在我這附近可獵不到什麽東西。”


    摒除雜念後,藍忘機不再躡手躡腳,徑直又朝魏無羨走了幾步,站到了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等待魏無羨將眼上黑帶取下,二人再好好說話。


    誰知人都已經近在咫尺了,魏無羨也絲毫沒有不自在的神色,更沒有要將黑帶取下的打算。隻見他微微直起身子,麵向藍忘機,好似在思索著什麽。


    隔著黑布,藍忘機亦能感受到他與魏無羨正四目相對,然而僅是這一點薄薄的遮擋也給了藍忘機足夠的勇氣讓他細細凝望眼前這人。


    突然,魏無羨嘴角一勾,笑了起來,黑帶之下更顯唇紅齒白,藍忘機突然覺得那遮眼的黑帶就是一條蠱惑人心的毒蛇。


    藍忘機腦中“轟”地一聲炸開了花,他盯住魏無羨還在綻放笑容的雙唇,本就深埋在心底卻拚命抑製其生長的種子突然間發了芽,“劈啪”一聲衝破了堅硬的外殼,壓抑太久必然反彈,剛冒出的嫩芽陡然間長成了鋪天蓋地的藤蔓,纏上藍忘機一直就沒平靜過的心髒,沿著經脈爬向了腦中,驟然一緊將藍忘機僅剩的理智絞了個稀爛。


    藍忘機清冷的眼角此時蔓延出了一絲淡紅,他猛的撲了上去,將毫無準備的魏無羨推倒在樹上。黃了葉子的大樹也被嚇了一跳,金黃帶青的樹葉簌簌掉落不停。


    魏無羨臉上露出了驚愕之色,右手立刻要去扯眼睛上的黑帶,藍忘機察覺到他的企圖,慌忙抓住了他的手腕,將其壓在了樹枝上。魏無羨試圖掙脫,發現紋絲不動,左手立馬跟上動作。藍忘機雖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麽,卻一不做二不休地將魏無羨左手也擒住。


    藍忘機低頭看著因為掙紮而微微變形的雙唇,他也不知他為何要撲上來將魏無羨製住,大抵自己是瘋了。他的眼神越來越模糊,模糊到除了那兩片晶瑩的嘴唇,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見。腦中煙花炸起,無數迴憶,以及魏無羨的疏遠給藍忘機自己造成的委屈與不甘,通通一瞬間如潮水般湧現。藍忘機閉上雙眼,如赴死般將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前所未有的濕軟觸感使他渾身戰栗不已,整條脊椎骨都酥麻的近乎癱軟,腦中似有無數的小蟲子在爬,激得藍忘機頭皮發麻,太陽穴一陣陣發緊。


    魏無羨還在掙紮,像是也被震驚了一般,掙動地有些有氣無力。藍忘機手上依然加了力道,確保魏無羨不會掙脫開來。


    他並不善於此道,對如何親吻一個人更是茫然無知,他緊張地渾身都在顫抖卻依然尋著本心,抱著對一個人珍視的態度,小心翼翼地在魏無羨的嘴唇上輾轉反側。陌生的觸感,濕潤且溫軟,且讓人瘋狂。


    身下的人似乎停止了掙紮,任命般地鬆了力道,任憑藍忘機胡作非為,似乎對這種“非禮”行為習以為常。藍忘機瞬間覺得氣血上湧,他也覺得自己甚是可笑,人掙紮他拚命按住,怕他逃脫。人不掙紮了,他反而覺得生氣。


    這一次,藍忘機沒有再忍,他任由自己的怒氣指引自己,本能地撬開了魏無羨的雙唇,將自己的舌頭送了進去,笨拙地舔舐著。本來隻是輕輕觸碰的雙唇瞬而霸道起來,幾乎是在撕咬。魏無羨扭頭欲躲,藍忘機猛的將他兩隻手腕並到一處,隻用一隻手就將其擒住,壓在了魏無羨的頭頂處。另一隻手捏住魏無羨的下巴,將他的臉強行扭了迴來,再次低頭而上,蠻橫地封住了魏無羨的嘴唇。唇舌翻攪,津液橫流,幾欲天翻地覆,頭暈目眩,藍忘機因為怕被認出來,竭力壓抑著自己粗重的唿吸,幾乎快要喘不過氣,快要昏死過去。這氣短的胸悶之感讓他失去的理智漸漸迴了神,那張牙舞爪的邪念也逐漸偃旗息鼓,他睜開了眼睛,盯著這張魂牽夢繞的麵龐,下意識地咬了一口隨即依依不舍地在魏無羨唇邊斯磨片刻,小心且快速地起身,逃一般竄入了林中。


    直到確定自己逃的夠遠,藍忘機才停下來,他彎著腰,胸膛起伏著,上氣不接下氣。他喘的辛苦,幾乎快要嘔出血來。待喘夠了,藍忘機緩緩直起腰來,一手輕輕撫上了自己還在微微發麻的嘴唇,上麵潮濕還未退,更分不清是誰的津液。藍忘機悄然抿起嘴唇,那異樣卻讓人著迷的觸感再次襲來,藍忘機微微發暈,一陣秋風吹來,藍忘機打了一個冷戰,竟發現自己的後背和手心全是滑膩膩的汗。林間樹葉嘩啦作響,引來一陣聒噪的鳥鳴,藍忘機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無人知曉並非萬事大吉,這白鳳山中的萬千生靈都是這場鬧劇的旁觀者。作為姑蘇藍氏的子弟,又如何能趁人之危,行那齷齪之事。


    自責之情如毒蛇猛獸般冒了出來,風聲,鳥聲均變成了嘲笑和責備之音,縈繞在藍忘機的耳邊此起彼伏。一條條家訓從腦中冒了出來,又一條一條從藍忘機眼前飄過。一層血絲逐漸爬上藍忘機的瞳仁,恨不能自戕在此,也不能抵消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氣憤不已,氣惱自己失了控,該說的話沒有說出口,反而做出了禽獸不如的事。


    想到此處,藍忘機一掌打到了麵前的樹上,那樹攔腰折斷,邊抖落著樹葉邊蹣跚地往一側倒去。反彈的力道震得他手掌疼得發麻,忽聽身後傳來:“藍湛!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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