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眾人作出反應,湖水生異。湖水流速變快,旋轉著往一處匯集,逐漸水流越發兇猛,湖中心竟然出現了一個大漩渦。像有一雙巨大的手,拉扯著湖上十幾艘又瘦又細的小船往漩渦中心裏拽。力量巨大,縱使竹蒿連撐帶劃都無法撼動半分。拔劍之聲此起彼伏,除了禦劍升空,強撐下去必會船毀人亡。


    藍忘機立於避塵,催動靈力飛至最上空,俯瞰下方,觀察水麵情況的同時,也清點人數。隻見有一艘小船旋轉著離漩渦中心越來越近,逐漸旋轉的毫無章法,須臾間就因承受不住巨大吸力而斷為兩節。另外的船隻也在漩渦四周掙紮。突然他看到一艘船上還有人。不好,是那名丟了劍的門生,此人無劍可禦。他心下焦灼,立馬禦劍去救,可漩渦吸力巨大,隻怕是來不及了。眼看連人帶船就要被拽入水中,被撕成碎片,一個身影飄然而至,擋在了那名門生的上方,看姿勢正在救人。再看那人紅色發帶腦後飄飛,墨發如絲也隨風蕩漾,剛危急之間,眾人都在忙著自救自顧不暇,連藍忘機自己都忘記了有門生無法禦劍,唯有魏無羨注意到了他人並毫不猶豫施救。藍忘機自責不已,望著那道俊逸身影移不開眼。


    突然魏無羨一聲驚唿,水中漩渦突生怪力,將已經拖起的蘇涉吸入水中,水已沒至膝蓋,連帶著劍上魏無羨一起離水越來越近,幾乎要貼於湖麵。藍忘機意識到險境,急不可耐,下降去救,便看到江澄也急急而來想要去拉魏無羨。藍忘機刹那間猶豫了,既然已經有人去救,便不必再多此一舉。


    那魏無羨雙手並用,拽緊蘇涉,咬牙不鬆手,與那怪力抗衡,額頭青筋已暴起,牙冠裏擠出聲音:“誰來搭把手!再拉不上來,我可要放手了。”看樣子快要堅持不住了,藍忘機當機立斷,也不再管正在趕來的江澄,飛身過去,拎起魏無羨的後領將二人往上拖,緩緩升高。


    魏無羨被提著後領扭頭對藍忘機道:“藍湛,你這劍力氣挺大啊?謝謝謝謝,不過你為什麽要揪住我的領子?拉著我不行嗎?你這樣我好不舒服。我把手給你,你拉我吧。”說著便把手其中一隻手伸向藍忘機。藍忘機低眸看了一眼,那隻手骨節分明,手指細長,掌上還殘留有因為剛才竭盡全力抓住蘇涉所勒出紅痕。似乎想象到兩手相觸的感覺,許是冰涼許是溫暖,他竟怯了,藍忘機本已抬起準備伸向魏無羨的手又放了下去,看向前方道:“我不與旁人觸碰。”


    魏無羨表示不認同:“我們都這麽熟了,還算什麽旁人呀。”


    “不熟。”藍忘機本能地拋出二字。


    魏無羨委屈不已:“哪有你這樣的......”


    一旁的江澄看不下去,罵道:“哪有你這樣的!!!被人揪著領子吊在半空中的時候能少說兩句嗎?!”


    魏無羨許是覺得自己這模樣確實不好看,也未再多言。聽他不說話了,藍忘機反而看了他倆眼。


    眾人撤離湖麵到岸上方才停住。藍忘機將魏無羨和蘇涉穩穩放下,隨即對藍曦臣道:“是水行淵。”藍曦臣聞言,墨色的瞳仁更加深邃,搖頭歎道:“這便棘手了。”


    水行淵一般生於險峻之地的河流湖泊之中,因地勢險要,水流湍急,常有行人落水,船隻翻覆,此水域被無意間被供奉了諸多生魂和財物,便有了靈氣,久而久之越長越大,胃口也越來越大,意外遭難的行人船隻漸漸滿足不了便開始作亂,索取貢品,便有了水行淵這一說。剛才碧靈湖中的水行淵便是把來除祟的眾人當作了貢品,以那件左右亂竄濕衣為餌將他們誘至湖中央,再而吞噬,想來彩衣鎮船隻無端或沉水或失蹤就是這水行淵作祟,那些麵目猙獰的水鬼隻是個幌子。若隻是水鬼作祟抓了便是,可水行淵是整片水域都成了精怪,又如何能清除幹淨。然而讓藍忘機想不通的是,彩衣鎮此類水鄉小鎮,居民世世代代熟水性,可算是在船上討生活,水中出事的情況是少之又少,況且碧靈湖周邊山清水秀,又如何養出水行淵。唯一的解釋便是這水行淵是人為趕過來的。


    於是藍忘機問道:“近日有什麽地方受過水行淵之擾?”


    藍曦臣沒說話指了指天,藍忘機了然,周圍眾人亦了然。藍曦臣指的是太陽,意為:岐山溫氏。眾人沉默,一名門生憤然道:”他家把水行淵趕到這裏來,可要害慘彩衣鎮了。若是水行淵長大了,擴散到鎮上的河道裏,那麽多人,就會天天都在一個怪物身上討生活,這真是......”


    藍忘機自然知道這水行淵在此會給彩衣鎮帶來多大的麻煩,可是溫氏正如頭頂的太陽一般,無論如何毒辣,地上的人除了躲起來便毫無辦法。藍曦臣聽了那門生所言更覺得胸中煩悶,歎道:“罷了,罷了。迴鎮上吧。”


    重新找了船,眾人便由河道又駛入彩衣鎮中。彩衣鎮還是那般熱鬧非凡,船隻往來絡繹不絕,買賣吆喝,人聲談笑,一片安詳之景,隻是不知這安詳還能持續多久。藍忘機立於船上,心事重重,而船頭的魏無羨卻氣定神閑,依舊東張西望,完全不像剛經曆一場惡戰的樣子。


    對麵有船駛來,船上幾個女子幾個竹筐裝著金燦燦的枇杷對著河中船隻叫賣,聲音悠揚,洋溢著喜氣。也不知是枇杷誘人還是女子誘人,魏無羨被吸引了過去,語氣頗為熱情:“姐姐,枇杷多少錢一斤?”說著還眨巴眼睛,猛拋媚眼。“哼,輕浮。”藍忘機本就心緒不佳,看魏無羨耐不住寂寞見人就調笑,模樣還甚是熟練,更是看不慣,嘴上怎就小聲罵了出來。賣枇杷的女子也被撩撥的心神蕩漾,接了他話,笑聲如銀鈴,道:“小郎君,勿用錢白送你一個好伐?”


    魏無羨一聽,更是笑得神采飛揚,眼睛都要眯起來,迴應道:“姐姐送的,自然是要的!”


    “勿要介客氣,看你生的俊!”說著便真將一金黃渾圓的枇杷拋向魏無羨。


    魏無羨立馬接過,迴身喊道:“姐姐生得更是美。”


    “乖嘴蜜舌,當真輕薄,哼。”藍忘機越看越氣悶,心中暗罵不斷,幹脆扭頭不看,圖個清靜。


    誰知魏無羨指向藍忘機,高聲詢問已經走遠的女子:“姐姐,你們看他俊不俊?”魏無羨聲音響亮似乎整個河道都聽的見。藍忘機聞言袖中雙手一緊捏緊了自己的衣擺,感覺周圍所有人的眼睛都同時看向了自己,若不是正在船上無處可去,藍忘機早已轉身就走,何苦在這裏手足無措。


    “更俊!”河上的女子齊聲迴答,隨後便爆發出咯咯嬉笑之聲。藍忘機手心羞出一層汗,天氣並不炎熱,但藍忘機卻覺得後背亦有潮濕之意。


    魏無羨更起勁兒了,接著道:“那誰送他一個?隻送我不送他,怕他迴去跟我呷醋!”河上鶯鶯燕燕調笑聲更甚,另一女子道:“好好好,送兩個。吃我的,小郎君接!”魏無羨接過,喊道:“姐姐人美心腸好,我下次來買,買一筐!”女子也樂了,指了指藍忘機也迴應道:“叫他也來,你們一起來買。”


    藍忘機算是有點明白這人為何百般捉弄於自己了。魏無羨就是這種耐不住寂寞的性格,讓他一個靜靜呆著是絕然不可能的,隻要身邊有人就是一定要鬧上一番的。雲深不知處清靜,魏無羨就逮著身邊看得到的人捉弄取樂,而藍忘機就是其中之一。這到了彩衣鎮,人多熱鬧,能鬧能笑的人突然多了起來,自然也就不再招惹藍忘機了。又是少年年紀,見著女子更是興奮,也便不再變著法子百般捉弄藍忘機了。


    “這樣也好,有個清靜。”藍忘機如是想。魏無羨卻兩步跳了過來,把枇杷送到藍忘機眼前。幾乎是本能,藍忘機道:“拿開。”袖中的手卻鬆開了先前捏緊的衣擺,準備去接,魏無羨卻驀地把手拿開了,道:“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要的。所以呢本來就不打算給你。江澄,接著。”說完就把枇杷丟給江澄。


    藍忘機懸起的手驟然停滯落下,江澄說了什麽他也沒聽清,一種無以名狀,又像是自作多情的尷尬感臊的藍忘機從頭到腳都如芒在背。袖中的手再次捏緊了衣擺,這次捏的更緊,似乎要把衣料都捏碎。他牙齒也咬了起來,似乎這樣就能把這種尷尬窘迫的感覺嚼爛吞下。藍忘機覺得自己唿吸都停了一拍,憋悶感衝上腦門,進得了氣卻吐不出來。


    魏無羨並沒感覺到藍忘機的異樣,繼續嬉皮笑臉問道:“藍湛,你是姑蘇人,也會說這裏的話吧?你教教我,姑蘇話怎麽罵人?”


    藍忘機連看一眼魏無羨都覺得心虛,丟下一句“無聊”,隨即躍上旁邊藍曦臣的船。藍曦臣眉頭緊皺,藍忘機便知兄長正在憂心水行淵的事,不好打擾,便立於他身側,眼睛卻看著魏無羨嬉笑著抄著竹蒿去打殺江澄,移不開眼。對麵一艘貨船又迎麵而來,船上竟然堆滿的是一筐框渾圓卻比剛才那隻還要澄黃的枇杷。藍忘機不由自主看地了一眼那滿是枇杷的貨船,不適感又起,他立馬收迴目光,平視前方。


    藍曦臣卻道:“你想吃枇杷嗎,要買一筐迴去嗎?”


    枇杷,怎麽又是枇杷。藍忘機才鎮定一些,又聽兄長提起枇杷,那股讓他毛骨悚然的尷尬感立馬又湧了迴來,打得他無所遁形。好好的,提什麽枇杷,也不知是生誰的氣,他冷冷丟下一句:“不想。”便拂袖而去,再次換了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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