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輒,楚北隻能再進宮一趟了。


    清韻閑的沒事,也跟了去。


    去的也巧,兩人坐馬車剛到皇宮門前,就瞧見了逸郡王和被揍的鼻青臉腫慘不忍睹,眸底火花劈裏啪啦直燒的宣王世子。


    不但揍了,而且是下了狠手的。


    再見他,皮膚白皙,臉色紅潤。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哪怕宣王世子無憑無據上門質問,不占理,但就憑他弱,別人就偏向他三分了,更何況,大家原就懷疑夜明珠被盜是他幹的。


    看見逸郡王,楚北額頭皺著,逸郡王撇嘴,有些氣弱道,“別這麽看著我,你叮囑的話,我沒當成耳旁風,我是忍無可忍才揍他的。”


    楚北沒有說話,他看逸郡王的眼神,明顯帶著懷疑,他懷疑逸郡王是不是真記得他叮囑的話。


    逸郡王知道就憑他揍了宣王世子,楚北不信他還記得,也情有可原,但是現在人也揍了,他後悔當時沒再忍一忍也沒用了,更何況,他就沒後悔。


    “就憑他認定是我偷了夜明珠,說我有爹生沒娘養,我沒廢他兩條胳膊,已經是看在你千叮呤萬囑咐的份上了,”逸郡王捏了拳頭道。


    本來楚北還想說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聽到那句有爹生沒娘養,他就道,“夜明珠的事且不論,如果宣王世子不給你道歉,你就當著皇上的麵廢他一條胳膊吧。”


    楚北說著,清韻在一旁點頭,表示讚同。


    逸郡王的怒氣就消了大半了,他笑道,“其實我更想踹他進牛糞的,可惜找了半天都沒有,我還真想帶一坨牛糞進禦書房。”


    清韻額頭有黑線了,逸郡王的性子還真叫人沒法形容,如此凝重的氣氛下,他還能說笑自如。


    不過宣王世子挨揍完全是活該。


    當初興國公府大少爺羞辱楚北。被他一腳踹進牛糞,這還隻是羞辱楚北,那句有爹生沒娘養,比傷逸郡王更重。


    而且。獻王世子是戰死沙場的。


    他死後,獻王世子妃憂思成疾,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


    如果不是為了大錦朝,獻王世子和世子妃活的好好的,豈容他宣王世子辱罵逸郡王?


    宣王是被北晉扣了。可夜明珠交到他手裏時是真的,被人偷走了,竊賊固然可惡,可也是他失職,更何況,還不排除他是監守自盜。


    一個辦事不利,一個為國捐軀。


    要是宣王世子辱罵逸郡王,還是逸郡王錯了,那那些為大錦江山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該寒心了。


    在戰場上,他們不會再奮不顧身。因為他們死了,他們留下的兒女會被人辱罵有爹生沒娘養,還無處申辯。


    不過宣王世子不至於這麽說話沒分寸,應該是楚北叮囑了逸郡王,他挑釁,逸郡王不鳥他,才會如此辱罵找揍挨,越是如此,就越顯得有問題。


    逸郡王笑完,一夾馬肚子。就朝前奔去。


    等馬車進宮停下時,早不見他們的人影了。


    楚北是要去禦書房的,清韻沒有跟去,雖然禦書房她也沒少去。但是沒有皇上傳召,她跑去湊熱鬧,鐵定不行啊。


    她隻是覺得無趣,順道進宮給太後請安,刷好感的。


    至於刷好感,可不是僅憑嘴上請安就行的。討好拍馬屁的話,她就不擅長說。


    所以,清韻是帶了東西來的。


    喜鵲捧著個托盤緊隨其後,托盤上放著一個錦盒。


    前麵有公公領路,朝永寧宮走去。


    永寧宮內,太後正在閉眼小憩,丫鬟幫她捏肩膀。


    有公公上前,福身請安道,“太後,宸王妃來給您請安了。”


    太後掀了下眼皮,看了眼窗外,道,“讓她進來吧。”


    公公退出去後,清韻這才進殿。


    太後慵懶的斜靠著鳳椅上,望著她道,“三日進宮給哀家請一次安就夠了,不必天天來。”


    清韻福身請安道,“過不了多久,清韻就會隨相公搬去封地住,往後想來給太後請安都難了,皇上那兒……”


    說到這裏,清韻就停了。


    太後明白她的意思,皇上讓她好好照看她身子,她不敢不聽話。


    太後看見了喜鵲手裏端著的托盤,想到她服用的養身丸,太後臉色就溫和了些,道,“又給哀家搗鼓藥丸了?”


    清韻搖頭道,“不是藥丸。”


    太後眉頭挑了下,有些好奇清韻給她送的是什麽了。


    清韻轉了身,喜鵲就把托盤交到她手裏。


    清韻接過托盤,道,“這是清韻新調製的麵膜,敷在臉麵,有美白去皺,可以保持肌膚滑膩有彈性。”


    這麵膜是清韻給自己搗鼓的,本來她皮膚很好,都不需要塗脂抹米分,但是架不住天氣太熱了,雖然穿著冰綢,身子涼爽,但是在太陽下多走幾圈,皮膚就難免被曬黑一些。


    皮膚越白,就越容易被太陽曬黑。


    就連丫鬟都沒少抱怨曬黑了,躲在屋子裏不想出門。


    她沒事就嚐試著麵膜,前世她沒有做過,可以買現成的方便,但是現在沒有,隻能自給自足了。


    好在她是學醫之人,知道如何調理皮膚,所以製起麵膜來也不難。


    聽清韻說了一個從未聽過的詞,還對皮膚好,太後就興致更高了。


    雖然先皇過世快二十年了,可女人對容顏的注意,那是伴隨一輩子的。


    再加上清韻是奉命來照顧她的,她駁了清韻,就等於是駁斥了皇上的孝心。


    太後笑道,“那哀家就試試吧。”


    見太後要試,清韻眸底閃過一抹笑意,她就知道太後不會拒絕,趕緊端著托盤上前。


    先是讓丫鬟打了清水來,洗去太後臉上的妝容,再取了一片用綢緞剪成的麵膜幫太後貼上。


    冰冰涼涼的,敷在臉上,感覺真不錯。


    尤其鼻尖還嗅到一股淡雅清香,煞是好聞。


    幫太後把麵膜敷上後,清韻道。“太後,麵膜要敷一炷香的時間。”


    太後躺在貴妃榻上,輕嗯了一聲。


    清韻就站在一旁,季嬤嬤見她一直站在。端了個小杌子來,她朝她一笑,然後坐下來。


    太後躺著不動,她不說話,沒人敢吭聲。


    過了大半盞茶的功夫。有個公公進來了。


    走到太後什麽,想要說話,又顧及清韻在。


    太後看著他,道,“有話就說吧。”


    那公公就道,“太後,瑾淑縣主方才去寧王府了,而且送了不少東西去,像是道賀。”


    “道什麽賀?”太後多看了公公一眼。


    公公搖頭,他不知道。


    宮外是這樣傳話迴來的。他也不知道寧王府有什麽喜事。


    季嬤嬤站在一旁,恍然道,“奴婢想起來了,今兒是寧王壽辰。”


    太後眼神滯了下,擺擺手,那公公就退下了。


    她道,“這麽多年,哀家都忘記,今兒是先太子和寧王的生辰了。”


    季嬤嬤看著太後,輕歎一聲。沒有說話。


    以前先太子沒有出事,他和寧王都是一同過生辰的。


    後來先太子過世後,寧王就再沒有辦過壽辰了,好像他從來就沒有辦過。都是順帶的。


    先太子的死,是太後心底的痛,寧王過壽辰,太後勢必會想起先太子,寧太妃懂事,處處顧及太後。就是委屈寧王了。


    清韻坐在一旁,聽先太子和寧王是同一天出生,她又忍不住懷疑先太子和寧王是偷梁換柱的了。


    她越想就越覺得這樣的可能大。


    她忍不住好奇,問道,“先太子和寧王一天出生的?”


    太後聽著,眼神黯淡。


    先太子過世太久了,久的人們都忘記他是哪一天出生的了,還有寧王……這麽多年也確實委屈他了,要是他過壽辰,大家也能想起先太子來吧?


    見太後眸光黯淡,清韻有些忐忑,怕觸及太後的傷心事了。


    不過太後還是迴了她,道,“先太子是和寧王一日出生的,兩人前後就隔了半個時辰,如果不是哀家當初生先太子太疼,不小心踹了太妃一腳,讓她動了胎氣,寧王也不至於早產兩個月。”


    聽到太後話裏的愧疚,清韻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太後這是被人賣了,還在給人數錢呢。


    不過這麽說來,寧太妃和太後是在同一個產房生的孩子了?


    那就更有機會偷換孩子了啊。


    清韻想提醒太後一聲,可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已經答應若瑤郡主,不拿這事報複寧太妃,而且,太後對寧太妃的信任,從那愧疚的語氣就能聽出來了,說了也是白說。


    清韻有些走神了。


    直到喜鵲推攘她,她才反應過來,問道,“怎麽了?”


    喜鵲臉紅著,低聲道,“太後再跟你說話呢?”


    清韻臉窘了,太後失笑,“想什麽呢?”


    清韻撒了個小謊道,“清韻在想麵膜的事,清韻會好多種麵膜,打算在離京之前,都製出來,讓太後試試效果,看哪個好,等去了邊關,讓人給太後送來。”


    清韻一番孝心,叫太後動容。


    隻是想到之前曾下懿旨要賜死她的事,太後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兒。


    清韻能猜到太後再想什麽,她問道,“太後方才和我說什麽了?”


    太後沒有說話,季嬤嬤笑道,“太後想聽聽宮外的事。”


    清韻眸光閃了下,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啊,這不是絕好的打聽機會嗎,她忙道,“那我和太後說一個清韻最近聽到的奇葩事。”


    好吧,才說了一句話,太後和季嬤嬤都望著她了。


    “奇葩?”季嬤嬤笑問道。


    清韻輕咳一聲,趕緊解釋道,“奇葩是指非正常人,比如正常是狗咬人,奇葩就是人咬狗。”


    一句話,把太後逗樂了,“說來聽聽。”


    清韻就道,“相公的封地在雍州,所以清韻對雍州的事多了些關注,這事就發生在雍州。”


    清韻多留了個心眼,萬一寧太妃未婚有孕的事她知道,那她接下來說的事就有含沙射影之嫌了,所以悠著點。


    不過就衝太後的愧疚來看,十有八九是蒙在鼓裏。


    她繼續道,“雍州有個大戶,養了兩個女兒,一嫡一庶,嫡女出嫁後,兩年未有身孕,就有些著急了,想給相公納妾,好開枝散葉,又怕妾存了私心,不好管教,所以就動了把庶妹給相公做貴妾的心思,哪裏知道那庶妹與人有染,還懷了身孕,偏貪慕權勢,就帶著身孕出嫁了,偏巧那嫡姐在她出嫁沒幾天,就診出了喜脈,嫡姐足月生子,庶妹生的是七星子,雙喜臨門,但是有嫡子在,庶子就沒什麽前途,那庶妹就動了歪心思,把兩人的孩子調換了,一招瞞天過海,瞞過了所有人,本是嫡子,成了庶子不說,還小小年紀,就被那妾室做主,將來放棄應得的家產,隻要一間陋鋪過日子,還被教養成了假嫡子的跟屁蟲,處處以假嫡子馬首是瞻,隻要他犯錯,就會重重責罰,嫡母還會心軟,那庶母則嚴厲萬分,但是對假嫡子,庶母卻百般疼愛,寵的無法無天,以至於性子頑劣,闖下大禍……”


    太後聽著,問道,“闖了什麽禍?”


    清韻臨時編故事,有些卡住了,她道,“那假嫡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把家產輸光了,一家上下,從富庶之家,淪落街頭,那老爺責怪嫡母教子無方,嫡母傷心至極,她性情溫婉,賢良淑德,那老爺更是正直無私,人人稱頌,兩人都不嬌慣孩子,卻養出來這麽個孽障,都不像是他們生的,就因為這一瞬間的念頭,那嫡妻就多看了那假嫡子幾眼,越看越覺得那假嫡子越不像他們夫妻,反倒有些像是她遠房表哥,反倒是那庶子性子像他們……嫡母不敢相信,但他們家道中落,那貴妾沒有了圖謀,也不裝了,就去投奔表哥了,結果被表嫂亂棍打了出來,這事也為大家所知曉。”


    清韻說完,太後問道,“後來呢?”


    “後來那貴妾就不知所蹤了,有人說死了,有人說是被表哥當外室養了,沒人知道。”


    太後就道,“包藏禍心,害苦了別人,豈會有好下場?”


    季嬤嬤也道,“讓人母子分離,還裝大度,應該受千刀萬剮之刑。”


    清韻笑道,“這還不是最奇葩的呢。”


    季嬤嬤啊了一聲,道,“還有更奇葩的?”


    清韻點頭,“有啊,這事傳開了之後,有把表妹庶妹娶迴來做妾室的,都存了警惕之心,結果你猜怎麽著,還真有人能對號入座,不過那是一雙女兒,嫡女被換成了庶女,不過兩個隻是被調換了,不是府外帶去的孽種,聽說雍州出了這事後,極少再有人敢納表妹庶妹為妾的,就算有,孩子也隔好幾歲,畢竟不是沒個孩子出生身上都有胎記好辨認,加上丫鬟什麽的都還收買,孩子小,不容易辨認,最容易出岔子了。”


    太後聽著,她抬起手,從貴妃榻上起來,她取下臉上的麵膜。


    眸光有一瞬間的遲疑。


    清韻見了就放心了,她一番話沒白說,太後也對號入座了。


    不過,很快,太後就眸光清明了。


    非但清明,還有些欣慰。


    清韻,“……”


    白費口舌啊!


    算了,一口也吃不出來一個胖子,徐徐圖之吧,不管怎麽說,至少懷疑的種子是種下了,隻要鋤頭舞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迴頭有事沒事再撩撥下,她就不信她寧太妃在太後心底就那麽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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