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進屋時,正好聽到老夫人這句話。


    她什麽也沒說,隻走到自己位置上做好。


    方媽媽望著她,眸底寫滿了乞求,求大夫人救她。


    大夫人朝她輕點了下頭,然後端茶輕啜。


    方媽媽就安心了。


    她靜靜的跪在那裏,等著秋荷無功而返。


    可是她想錯了,秋荷迴來,稟告道,“老夫人,紫檀院小廚房燒臘肉,還是侯爺離京辦差前一天的事,方媽媽也沒有帶臘肉迴去過。”


    方媽媽麵如死灰。


    大夫人點頭,她以為秋荷會什麽也問不出來,甚至問出來的結果就是她帶了臘肉迴去燒了吃,怎麽會這樣?!


    她抬眸見老夫人冰冷憤怒的眼神,她趕緊磕頭。


    她的額頭砸在青石地板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可是沒人心疼她,因為方媽媽是想借此叫屈,“老夫人明鑒,奴婢是冤枉的啊!”


    老夫人冷冷一笑,“冤枉?我容你狡辯了幾次,都到這一步了,你還死不認罪?你倒是說說,從大廚房帶走的臘肉,去哪兒了,生吃了嗎?!”


    越說,老夫人越憤怒。


    桌子被她拍的砰砰響。


    方媽媽跪在地上,眼淚流的滿麵都是,可她不敢承認。


    她一認罪,就是死路一條。


    她想活著,想理由脫罪。


    可是這一迴,她根本脫不了罪了。


    大夫人站起來,望著方媽媽道,“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做的?”


    方媽媽聽得一鄂。她抬眸望著大夫人。


    清韻也驚訝了,她沒想到大夫人會這麽問。


    她這是要棄車保帥了?


    大夫人望著方媽媽,她眸光並沒有指責,甚至是鼓舞方媽媽認罪。


    方媽媽抹了眼角的淚花,望著老夫人道,“是,是我做的。”


    雖然心裏清楚。就是方媽媽做的。可是聽她親口承認,老夫人一氣之下,將手邊的茶盞給摔了。


    紅綃才端上來的熱茶。砸在方媽媽身上。


    滾燙的茶水疼的方媽媽額頭青筋暴起,可是她不敢叫疼。


    她跪在那裏,道,“老夫人。事情是我做的,我認罪。可是我不甘心!我是大夫人的奶娘,跟著大夫人嫁進侯府十幾年了,大夫人為侯府生兒育女,做了多少事。老夫人看在眼裏,可是侯爺呢,她心底隻有已經過世的江氏!”


    她不稱唿奴婢。還直接稱清韻的娘為江氏。


    “江家觸怒聖顏,連累侯府被貶。大夫人從侯夫人變成了伯夫人,身份降了一節!以前,大夫人和五姑娘走到哪裏,都前唿後擁,被貶之後,幾乎就沒幾位太太邀請大夫人去喝茶賞花,五姑娘更是被威北侯府姑娘欺負,她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瞧了心疼!”


    “是,侯府能恢複爵位,江家是幫了大忙,忠義侯府沒出什麽力,可尚書府都沒幫忙,忠義侯府敢隨便幫著求情嗎,老夫人因此疏遠忠義侯府,我不服氣!是我勸大夫人給忠義侯府送禮的,送的比江家還要重!也是我在送給江家的謝禮裏動的手腳,我沒有做錯!”


    “謝江家?侯府為什麽要謝江家,這是江家應該做的,要不是因為江家,侯府不會被貶!”


    “江家是安定侯府的親家不錯,可江氏已經過世多年了,侯爺還記著她,對江家比對忠義侯府好的多,就因為大夫人是繼室,是填房嗎?!”


    方媽媽說著,老夫人氣的嘴皮哆嗦,說不出來話。


    大夫人哽咽道,“別再說了……”


    隻有四個字,卻滿是委屈和心酸。


    方媽媽沒有停,她聲音越說越大,“我替大夫人委屈,忠義侯府是沒幫侯府什麽忙,可至少沒有坑過侯府!老夫人還要謝江家,對江家感恩戴德,這將我們大夫人置於何地?我就是要離間江家,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


    說到最後,方媽媽幾乎就是吼了。


    老夫人氣道,“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


    老夫人話音一落,便走過來兩個粗使婆子,拽著方媽媽要拖她下去。


    大夫人沒有幫著求情。


    倒是她身邊的碧春急道,“大夫人,方媽媽不能死啊。”


    大夫人拿帕子抹眼淚,“有錯當罰,我豈能徇私偏頗。”


    聽聽,多麽公正的大夫人啊。


    公正的叫清韻都對她刮目相看了。


    尤其是外麵,板子都打的啪啪響,方媽媽在歇斯底裏的叫。


    她真的不救方媽媽,任由她被老夫人活活杖斃?“


    碧春就道,“可是你今天把方媽媽給了大太太啊,她已經不是侯府的人了,過幾日大太太要人,你把方媽媽.的屍體交給她嗎?”


    碧春說著,大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快去,讓她們住手!”


    碧春爬起來,就跑出去阻止人打方媽媽。


    老夫人坐在那裏,冷眼看著大夫人。


    大夫人望著老夫人,擦幹眼淚道,“看我都被氣糊塗了,方媽媽是我的貼身媽媽,她今日放下大錯,全是為了我,我想救她,可家有家規,犯錯就該罰,她放下大錯,打死她都是輕的,可是今天,我無意犯錯,把忠義侯府得罪了個遍,大嫂借機刁難我,我幾次想甩袖就走,可是侯府失禮在前,我要是走了,兩府的關係可就沒法修補了,還有左相夫人,她也知道我侯府送的禮……這事還得忠義侯府去解釋,我不想侯府毀了名聲,隻怕往後我侯府再送禮,沒人敢收。”


    這一點,大夫人說的,老夫人信。


    她望著大夫人,冷了眼神問道,“忠義侯府怎麽刁難你的?!”


    大夫人望著孫媽媽道,“忠義侯府大太太的貼身媽媽。有一弟弟,有些癡傻,她一直想給他娶個媳婦,可是忠義侯府沒人嫁,今天,大太太瞧中了孫媽媽……”


    一句話,孫媽媽臉沉的跟百年老鍋底似地了。


    老夫人臉也拉的老長。大夫人趕緊道。“我知道她是故意氣我的,她知道孫媽媽是老夫人的人,半日都離不得。我當時就嚴厲迴絕了,說孫媽媽是您的人,我做不了主,她當即就道。孫媽媽我做不了主,方媽媽總可以吧。我知道她是要砍去我的左膀右臂,我不同意,卻不得不答應。”


    言外之意,她已經把方媽媽許給忠義侯府大太太了。


    方媽媽現在是忠義侯府的人了。她的生死不是安定侯府能做主的。


    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叫清韻驚豔。


    老夫人冷笑道,“我要真杖斃了她。忠義侯府又能如何?!”


    大夫人望著老夫人道,“忠義侯府大太太不是個好說話的人。我好言好語相勸,她還這般刁難我,方媽媽要是死了,她肯定以為是我不願意把方媽媽給她,她還會開口要旁人,或者要些別的,今日之事,是我侯府不占理……”


    一句侯府不占理,聽在老夫人耳朵裏,格外的刺耳。


    “侯府不占理?東西是我派人送的嗎?!”老夫人怒道。


    大夫人望著她,道,“東西是我送的,可是我嫁進侯府十幾年,就是侯府的人,代表的就是侯府,大嫂要方媽媽才能消氣,我答應了,可是不給方媽媽給她,她必定會提旁的要求,到那時,我該怎麽辦?”


    清韻實在聽不下去了。


    大夫人這是威脅老夫人呢,忠義侯府要方媽媽就能擺平。


    要是不給方媽媽,那忠義侯府要錢,要地,她拿不出來,那就隻能從公中拿了。


    誰叫是老夫人要打死方媽媽.的。


    沐清柔站出來,望著老夫人道,“祖母,你就饒了方媽媽一命吧,反正以後她也不會留在侯府了,眼不見為淨。”


    沐清芷也道,“方媽媽有錯,確實該罰,不過她犯的錯,她來擺平,也算是將功折罪,不過那把東西調換的人更該死,東西沒有送江家去,要是不被調換,就不會丟侯府的臉麵了。”


    老夫人坐在那裏,若有所思。


    倏然,她抬眸望著清韻,問道,“方媽媽是打死好,還是送去忠義侯府好?”


    清韻眼皮一抖,怎麽又把難題丟給她啊,她不喜歡處理這類難題好嗎?


    清韻還沒迴答,沐清柔就瞪著她了。


    那樣子,像是她要敢說處死方媽媽,就要她好看。


    清韻望著老夫人道,“祖母,清韻能說心裏話嗎?”


    老夫人點頭,“有什麽話就說。”


    清韻就道,“事情歸根結底,還是江家連累侯府被貶,江家幫侯府恢複了爵位,還是被人記恨,我替外祖父心寒,我若是江家,是外祖父,聽到今日之事,以後都不會再跟侯府往來了,方媽媽是杖斃,還是送去忠義侯府,對外祖父,對我都無關緊要,我隻希望,我嫁進鎮南侯府後,江家那邊,我會自己往來,侯府和江家,還是斷了吧,對大家都好。”


    說完,清韻福身道,“祖母,我頭有些暈,先告退了。”


    不等老夫人答應,她轉身走了。


    青鶯看了看臉色鐵青的老夫人,也跟著福身,追著清韻走了。


    等出了春暉院的門,青鶯就忍不住道,“姑娘,你怎麽不讓老夫人處死方媽媽?”


    清韻赫然一笑,“處死方媽媽?她問我那話,就代表她想饒了方媽媽。”


    問話,隻是堵她的嘴罷了。


    大夫人想救方媽媽,老夫人是想殺方媽媽,可是為了侯府的名聲,她會退讓。


    況且,江家被貶,哪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始終比不上忠義侯府。


    清韻不說,青鶯根本就沒想過老夫人會饒了方媽媽。


    她氣撅了嘴道,“這事就這樣算了?”


    雖然江家沒吃什麽虧,還讓大夫人受了一通氣,可是大夫人想挑撥離間,那就不行。


    清韻腳步往前,道,“不這樣算了,還能怎麽樣?”


    “奴婢不服氣!”青鶯氣道。


    雖然她沒辦法拿大夫人怎麽樣,但是有人可以啊。


    她四下望了望,確定沒人在,她道,“可以讓衛馳大哥……”


    她沒說完,清韻就迴頭望著她,道,“沒用的,江家最大的錯,就是曾經拖累過侯府,而忠義侯府沒有。”


    這就是大夫人的底氣。


    方媽媽犯了錯,還敢那麽振振有詞的忠義侯府打抱不平,不就是因為忠義侯府沒有拖累過侯府。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


    青鶯捏緊粉拳,氣的是頭冒青煙,“江家已經幫侯府恢複了爵位,這樣還不行,真的要老死不相往來才行嗎?”


    清韻繼續往前走。


    她嘴角一抹笑,曇花一現。


    除了老死不相往來,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那就是忠義侯府也拖累侯府。


    從侯府恢複爵位那一天起,清韻就在琢磨一件事了。


    侯府不是怪江家連累了侯府,所以遷怒於她和沐清淩嗎?


    她和江家,已經不欠侯府什麽了。


    若是侯府再貶一迴,還是因為忠義侯府,那可就好玩了。


    要知道,大夫人可是極力反對侯爺幫江家的,極力阻止侯府和江家往來,更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了泄憤。


    要是有一天,輪到忠義侯府了,輪到她了。


    那時,大夫人會如何?


    老夫人又會如何?


    沐清柔會不會被犧牲,會不會被聯姻?


    無數的好奇,縈繞在清韻的心頭。


    她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


    她費盡辛苦,搭上名聲換迴來的侯爵之位,豈能白白便宜了她人?


    她沒有奢望感激她,但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就忍無可忍了。


    以前,她還會猶豫,畢竟侯爵之位得來不容易,更擔心老夫人會被活活氣死。


    可是今日看來,老夫人的抗生氣能力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想氣死老夫人,沒那麽容易。


    如此,她還忌顧什麽?


    青鶯站在一旁,巴巴的望著清韻,見清韻笑,青鶯就兩眼瞪直了。


    姑娘在笑?


    還笑的那麽高興,就跟撿了銀子似地。


    氣都能被氣死了,姑娘還笑的出來。


    也太沒心沒肺開的開了吧?


    還是被氣壞了?


    她有些擔心的問道,“姑娘,你笑什麽?”


    清韻隨手摘了一朵花,在手中轉了幾下,又置於鼻尖清嗅,笑道,“笑什麽?笑有求於人的感覺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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