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中眾人都吃了一驚,隔了片刻,鳳鳴跳起來道:“立即整軍,我們迴西雷。”


    “本王已經下令了。”容恬略帶歉疚地看著鳳鳴:“太後病重,本王一定迴到她身邊。天地環那邊……”


    “這時候還說什麽天地環,迴去看望太後要緊。”鳳鳴今日敏感得異乎尋常,太後是他一生中接近最多、最為親近的長輩,他想著太後的病,心忽然絞痛起來,竟和迴憶早逝的父母的滋味一樣,更吃了一驚,不祥的感覺越逼越近:“要快點迴去,你是她唯一的兒子。”顫顫吐出幾個字,居然藏不住喉頭的梗塞。


    秋籃等都變了臉,紛紛圍在他身邊,強笑著安慰:“鳴王不要擔心,下頭傳話的總愛把事情誇大,以免日後出了事被追究責任。”


    “太後應該隻是小恙,有禦醫照顧,隻要見了大王和鳴王,心裏一高興,自然就會好起來。”


    鳳鳴這才稍微定下心來,臉上殘留一絲異樣的紅暈,經此一鬧,腦袋仿佛驟然間重了許多,伸手揉揉太陽穴,抬頭對著容恬蹙眉:“好困。”


    容恬伸手讓他靠進自己懷裏,帶著疑問瞅眾侍女一圈。秋月端上混了安睡枯葉的茶碗,掀開讓容恬瞧了一眼。


    容恬立即明白了,輕撫鳳鳴的肩,柔聲道:“睡吧,等下馬車備好,我抱你上去。”


    “嗯。”鳳鳴模模糊糊應了一聲,果然乖乖閉上眼睛。


    大王下令緊急整軍,營帳外立即忙得人仰馬翻。收拾帳篷的,整理裝備的,牽迴戰馬的,馬嘶人聲不斷傳入。


    鳳鳴專用的馬車尚未備好,鹿丹匆匆來見。


    鹿丹進營帳向容恬行了禮,帶著一絲疑問:“聽說大王下令,要立即整軍迴西雷去,莫非出了什麽大事?”


    容恬不動聲色,淡淡道:“國師不必擔心,等迴西雷處理好事情後,我們會立即再度啟程,耽擱不了幾天。”


    鹿丹抿唇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讓鹿丹迴去修書一封,告訴我家大王要晚點迴去。”轉身欲走,視線落在容恬懷內的鳳鳴身上,輕輕“咦”了一聲,愣了愣,才問:“鳴王這個時候犯困嗎?”


    容恬低頭將已經沉睡的鳳鳴抱緊了點,俊臉露出一絲溺愛的笑容:“昨夜賞星,他一個晚上沒睡,現在有點累了。”


    鹿丹不知看到什麽,露出疑惑的表情,走近一步,仔細端詳,忽道:“恕鹿丹多嘴,鳴王掛在頸項上的護身符有一股奇怪的氣息,不知是誰所贈?”


    容恬心裏一緊,臉上不動聲色道:“那是鬆騰給鳳鳴寫的,不過是保佑他身體平安的意思。”


    “鬆騰?”鹿丹蹙眉:“軍中傳言,鬆騰大法師今早不是被發現……”


    “不錯。”


    “啊!”鹿丹俊美的臉驟然變了顏色,竟後退一步,說不出一個字。


    容恬頓時警惕起來,摟緊了鳳鳴,沉聲問:“國師怎麽了?”


    “鳴王他……”


    “鳳鳴他怎麽了?”


    氣壓猛地下沉,營帳內人人唿吸困難。秋月看秋籃一眼,發現大家眼中都驚疑不定,藏了說不出的恐懼。


    眾人視線聚集在鹿丹身上。鹿丹在容恬壓迫力驚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會,漸漸迴過神來,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神情已經不再象剛才一樣驚惶,緩緩吐了一口長氣:“此事關係重大,鹿丹不敢信口推斷。請大王允鹿丹仔細看看鳴王的氣色。”


    走前兩步,信心觀察睡在容恬懷中的鳳鳴。


    鳳鳴神色如常,睡得十分香甜,自然地蜷縮在容恬懷裏,似小貓一般。鹿丹看罷,又伸手在鳳鳴頸項處探了探。


    容恬見他臉色愈發凝重,不由也擔心起來,緊皺著濃眉,伸手探探鳳鳴鼻息,感覺唿吸不急不徐,平緩有致,略為安心一點,目視鹿丹道:“國師看出什麽?”


    鹿丹默然,搖了搖頭,仰頭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一個極難的問題。


    這時,營帳外傳來侍衛稟報:“大王,馬車已經備好。”


    容恬正被鹿丹的高深莫測弄得心裏火大,低吼道:“滾開,非軍情要報不得打攪。”將侍衛嚇得連忙噤聲。


    好一會,鹿丹才用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鹿丹對巫術也算少有研究,可鳴王這樣的情況……”


    “國師,你在賣本王的關子?”容恬陰側側道。


    鹿丹毫不畏懼,雍容一笑:“鹿丹怎敢?隻是鳴王的情況令鹿丹也迷惑不解,不知該如何向大王解釋。依鹿丹的觀察所看,鳴王現在……似乎已經魂魄離身了。”


    此言一出,幾位侍女都瞪大眼睛,驚叫起來。


    容恬渾身劇震,將鳳鳴溫暖柔軟的身體用力抱緊,冷哼道:“荒謬,這怎麽可能?”


    “就是因為不可能,鹿丹才不敢輕率向大王稟報。曆來魂魄離身,需要複雜的條件,隻有最高級的巫師在天時地利條件都極佳的情況下才可能成功。鳴王身處重重保護之下,誰可以向他下手。恐怕是鹿丹看錯了。”


    “國師確實輕率,鳴王不過睡著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嚇唬我們?”秋籃責怪地瞪著鹿丹,手卻在微微發抖。


    秋月也知道鳳鳴昨日的異常,心中和秋籃一般害怕,忍不住跪到容恬身邊,輕聲道:“馬車已經備好,請鳴王動身。”


    “鳳鳴,馬車備好了,上車再睡。”


    搖晃了好幾下,懷裏人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嘴角微翹,仿佛正做著美夢。


    營帳內溫度降到零點,秋星也跪到鳳鳴身邊,牙齒打戰,勉強保持著笑容勸道:“鳴王,該起來了。”


    鳳鳴哪有絲毫動彈。


    “鳴王再不起來,大王……大王就要自己走了。”秋籃猛撲到鳳鳴麵前,拚命搖晃:“快點起來,鳴王,鳴王啊!”


    容恬猛然暴喝:“鳳鳴,醒來。”震得帳頂簌簌作響,鳳鳴卻依然安睡如初。


    心結成冰一般,沉甸甸的寒氣逼人。


    鹿丹也驚道:“怎麽?竟真的是魂魄離身,這……這怎麽可能?難道世上有這麽厲害的巫師?”


    秋月“哇”一聲大哭起來,猛然想到現在不能放聲,拚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完全控製不住肩膀的抖動。


    容恬身子僵硬得宛如化石,默默凝視睡態可掬的鳳鳴片刻,用沙啞的聲音問:“國師是東凡有名的法師,請問國師,要讓一個常人的魂魄離身困難重重,那麽……假如這個魂魄,本來就不是這個身體的呢?”


    “啊?”


    “什麽?”


    營帳內眾人齊齊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容恬。


    秋月等正跪在鳳鳴身邊,忘了哭泣,往後一跌,坐倒在地。


    “哐當”一聲劇響,站在身旁的采青一個咧蹌,不小心將桌上的玉碟撞翻,砸在地上化為碎片。


    鹿丹懵了半天,對上容恬沉重的視線,清清嗓子道:“魂魄和身體如果不是出自同一本源,那自然容易多了。”


    “鳳鳴,鳳鳴……”低頭喚了幾聲,還是發現鳳鳴毫無反應,容恬心亂如麻,強自支撐著,沉聲吩咐:“你們都出去,把守帳門,任何人不得進來。”


    待秋籃等全部離開,才低聲道:“國師過來。”


    “大王?”


    “國師修行多年,功力高深,一定有辦法救他。聽著,他醒了,本王盡起西雷全國之力答謝,”冷笑一聲,容恬緩緩的話中愈見淩厲:“他要是醒不過來,本王要你們東凡王族陪葬。”


    鹿丹早猜到容恬的霸道打算,並不驚慌,拱手施施然行了個禮:“大王的威脅對鹿丹無用,東凡雖是小國,也不是大王要滅就滅的。不過光是為了鳴王的救命之恩,鹿丹就不會不竭力幫忙。請大王將鳴王放到絨毯上,讓鹿丹想想對策。”


    他話裏雖然有忤逆之意,不過容恬現在指望他救人,當然不會在意,小心翼翼把鳳鳴放到絨毯上。


    鳳鳴臉色紅潤,身體四肢柔軟,陷在軟綿綿的絨毯中,模樣又俊美又乖巧,容恬看得心裏發澀,不禁懷著希望輕唿兩聲:“鳳鳴,鳳鳴?”知道自己不過是徒勞,把心一橫,退開讓出一塊地方,道:“國師請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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