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越的聲音字正腔圓, 尾音微揚帶著獨有的顫意。


    很容易就能區分出來。


    此刻他的聲音被對方掩蓋,仿佛陷入了深淵一般的沉默。


    那劈裏啪啦不停的英文化作字符, 纏繞在沉醒的耳中經久不散。


    良久之後,沉醒才又聽到霽越的聲音說了一段,隨後對方也陷入了沉默, 最後隻用著十分可惜的語氣說著沉醒唯一聽懂了的話。


    “ok, ok。”


    這連續兩個好是無奈又釋然。


    沉醒隱隱聽到門內傳來了轉門把的聲音,她頓時抖了個機靈,想著趕緊找個地方藏一下。


    結果一迴頭,隻有五百多米的長廊, 空闊廖靜。


    安全通道的大門被打開。


    三個男人同時立在門後, 和沉醒八眼相視打了個照麵。


    沉醒雙腳一頓, 呆在原地,擠出一絲禮貌而不失優雅的微笑:“阿越你在這裏啊,我找了你半天。”


    霽越也怔了一下, 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剛才和自己在門後交談的亞瑟和布蘭頓, 邁開長腿徑直走向沉醒。


    “出來沒跟你們打招唿,教練找我了?”


    沉醒揉了揉鼻子:“那倒沒有……就是……”


    霽越看出她的小緊迫, 提她圓場:“迴去吧。”


    沉醒跟著霽越的身後, 明顯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兩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的背影。


    一個是亞瑟,一個是布蘭頓。


    “知道嗎?上一局你們差點就輸了。”亞瑟嘴裏咬著一根煙,煙嘴的位置被咬出了印記來。


    布蘭頓在亞瑟身後咋咋唿唿,對教練的這句話產生了極大的不解。


    亞瑟捏著抽了一半的眼, 火星已經快撩到自己的指尖,灼燙又有些麻木:“上一局的伊澤瑞爾在二十分鍾內做出了三件套,領先你們所有人一個等級。如果再拖下去,拖到中期偏後,到了她雙修流的強勢期你們就沒有贏麵了。”


    “這個叫annie的選手可真厲害。第一局的戲命師也是,把咱們的卡尼按在中路反壓。”


    亞瑟靜默後冷哼一聲,掐掉手裏的眼,暗滅了星火之後彈到旁邊的垃圾桶裏。


    “我們去年沒能奪冠,今年絕不能連決賽都進不去。”他目光灼灼,看著布蘭頓,一字一句都渾厚明亮。“知道嗎?霽越就是橫在你麵前的唯一阻礙。如果你想成為比霽越還厲害的上單選手,你就要打敗他!完全碾壓式的打敗他!”


    “我知道,教練。”布蘭頓點頭。


    “你的優勢就是你對霽越非常了解,你的劣勢就是霽越對你也同樣了解。布蘭頓,你是非常有天賦的上單,也是sida主力培養的選手。不要讓我們失望。”


    亞瑟語畢,徑直走出後門朝著休息室踱步。


    布蘭頓看著霽越先行離開,教練緊跟其後。


    這個年僅十九歲的大男孩,突然有些失落。


    一直以來,教練就拿霽越當做標杆,來讓他學習、模仿。


    他比賽時所拿出來的英雄,全部都是霽越擅長的。


    他平日苦練的陣容,也是為了世界賽裏遇到霽越進行針對,


    明明當初選擇打職業這一條路,就是布蘭頓自己的夢想,而如今卻完全成為了一個替代品。


    當年在剛來到sida戰隊是時候,布蘭頓的定位是adc。


    還記得,自己當初還是sida戰隊的替補時,因為崇拜霽越而刻意的親近。


    布蘭頓本身就善談熱絡,雖然霽越多番表達出自己的疏離和冷漠,但是也架不住布蘭頓的死纏爛打。


    直到有一天,霽越突然問他願不願意轉型去打上單。


    在霽越看來,布蘭頓的打法激進兇猛,常常會因為太過突進而導致和輔助配合失誤。如果能在上單發展的話,或許能打出屬於布蘭頓自己的另一種風格。


    從那以後,布蘭頓對霽越又多了一重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誼。


    又敬又恨。


    敬重霽越的扶持教學之恩。


    恨著霽越這座無法超越的標杆。


    他之前是手長飄逸的射手,擁有著每一槍都能直擊要害的痛快感。


    如今卻成為了幫助團隊衝鋒陷陣的活靶子。


    在adc布蘭頓離開輔助、離開了溫和發育的下路,來到單人對線危機重重的上路,成為了上單布蘭頓的時候。


    布蘭頓就知道,他和霽越的宿命之戰避免不了會有個兩敗俱傷。


    其實,布蘭頓知道自己也是自私的。


    他想讓霽越迴來。


    如果霽越能夠迴來,或許他可以迴到自己的射手位。


    他保證,自己一定會穩健發育,學會著配合輔助,成為團隊裏的穩定輸出點。


    一直以來,他也很想告訴亞瑟教練。


    並不是所有上單都能打出霽越那種剛柔並濟、動若雷霆侵略如火的打法、雲淡風輕之中殺人如麻的風格。


    至少他不可以。


    sida培養了他兩年,隻是培養出了一個霽越的影子而已。


    別人打職業,有的為錢、有的為名、有的為了摧毀對麵水晶那一刻的成就感。


    而他的願望簡單又幾乎不可能實現。


    就是,做自己。


    霽越和亞瑟他們的交談似乎也並不是那麽愉快,沉醒跟在他的身後感受到了來自前麵這個大男孩的緊繃。


    一路上,沉醒也不敢觸黴頭亂問,隻是靜靜地跟在後麵。


    “醒醒。”他突然開口。


    “啊?”沉醒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和他並肩前行。


    “如果有一天,戰隊裏缺了一個位置讓你轉型,你會放棄自己最喜歡的中單嗎?”


    沉醒朗聲迴答:“我無所謂啊,反正我五個位置都可以玩。”


    但是仔細想了想,她又接了一句:“不過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吧,畢竟五個位置雖然打的都是一張地圖,但是打法完全不同。”


    霽越點頭:“沒錯,這是我在sida戰隊唯一做的一件錯事。”


    “錯事?”


    “提議讓布蘭頓轉型打上單。”


    “可是他不是在上單打的很好嗎?我也看過他之前的一些視頻,打adc的時候和隊友完全沒配合,別人在野區已經打起來他還在悶頭吃線。治療永遠留給自己,輔助好幾次可以不死他都不用,完全不像是職業選手的水平。反而是在上路,他屢戰屢勝碾壓對麵。”


    霽越眼底淡然卻又帶著些許無奈:“是,上單的確適合他。但他似乎並不喜歡。轉型的壓力固然大,更大的是我離隊之後他接替我的位置,必須要做到比我更強才能得到隊友和俱樂部其他人的認同。這個壓力交給了他,沒有人想過他能否扛得住這個壓力。”


    沉醒又不懂了:“話雖這麽說,但是打職業的誰還沒個壓力了?再說了,你當時也隻是提議,最終點頭了的還是他自己和sida俱樂部。這本來就是一個5v5的團隊遊戲,按照他之前的那種adc打法,早不知道被下放到那個次級戰隊去了。”


    霽越輕緩了一下情緒,腳步微頓,立在沉醒麵前目光沉定:“但是你知道嗎,第二局在和布蘭頓對線的時候,我覺得……我完全是在和自己對線。”


    “……”沉醒。


    “他第二局選的劍姬,天賦、召喚師技能、推兵方式、微操細節、支援節奏。都和我一模一樣,完全的複製粘貼。這並不是一件好事。”霽越搓了搓指尖,摩挲的觸感,亦如他喉間沙啞的音調。“我沒想到sida會這樣去培養他。”


    “布蘭頓剛才對我說,我成就了sida上單布蘭頓,殺死了sida射手布蘭頓。”


    沉醒也沒想到布蘭頓會用這麽沉重的形容詞。


    這樣一聽,布蘭頓所承受的壓力似乎比她想象當中的還要大。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很多事都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沉醒難得嚴肅一會,她伸出手,踮著腳尖像willia時安撫其他選手們那樣,輕輕拍了拍霽越的肩膀,笑道。“沒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感同身受,我是不知道布蘭頓是怎麽想的,但我覺得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給他上最後一課。”


    霽越目光微亮:“最後一課?”


    “對。”沉醒點點頭,笑眯眯道。“我會非常認真的好好跟他打一場,尊重一個職業選手的選擇。不管是他願意成為別人的影子,還是打出自己的風格。”


    女孩清脆如竹誦的聲音,猶如夾雜著春風細雨的溫柔。


    撫平著霽越心頭的躁動和複雜之意。


    “提議權在別人選擇權在他自己,或許布蘭頓自己也想抗爭俱樂部強行逆轉他的習性,但礙於合同或者別的其他什麽原因沒有辦法違反。但是我覺得他至少現在可能已經有了自主意識,感謝你的栽培也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贏比賽的方式有很多種,輸比賽的方式卻隻有一種。”


    “那就是自我放棄。”


    布蘭頓會放棄自己的意願嗎?


    沉醒不知道。


    但是她能給霽越提議的,就是在賽場上完全尊重布蘭頓的選擇,真刀真槍的教育對方。


    電子競技。


    拳腳手下見真章。


    霽越抬眸,眼底揉碎著萬種柔光。


    他和沉醒近在咫尺,女孩溫熱的手掌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亦如源源不斷的暖流頃刻瓦解著他所有的淡漠矯持。


    沉醒亦是看著他那專注且清澈的眼底,總覺得能在裏麵看到年幼時的自己。


    霽越突然握住沉醒的手,溫潤的掌心包裹著她的手背。


    大男孩嘴角微翹,碎光在唇瓣帶著少許的淺影。


    他上前拉進一步,微微俯身拉進自己的臉頰和沉醒的距離。


    二人臉龐相湊,視若無人,近在咫尺。


    沉醒心尖猛跳,溫度驟升,隨著他啟合的唇角一同起跳。


    “你知道為什麽去年我會休賽一年嗎?”


    作者有話要說:專欄下本開:【在劇本殺裏裝影後[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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