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醒在屋內坐定,洗去一身的煙塵後十分清爽。


    頭發全部被挽在身後,被吹風機吹的半幹。


    掃在鎖骨處,涼且有點微癢。


    剛打開門時聽到霽越的那句話,簡直如雷貫耳。


    “俱樂部不允許隊員之間戀愛。”


    天邊驟然傳來一道霹靂的白色閃電,隨即而來是響徹雲霄的悶雷。


    一股疾風傳來,沉醒把微敞的窗戶關上。


    暴雨要來了。


    她坐在玻璃窗後麵,疊著腿看著外麵的天翻地覆和頃刻而來的大雨。


    在淅淅瀝瀝的雨滴聲中,沉醒撥弄了下桌角的多肉。


    尖銳的刺撩撥著她的指尖,帶來最真實的觸感。


    她突然想起來。


    八年前霽越跟著二婚的母親嫁到英國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


    在那一天,她失去了幼時的唯一一位玩伴。


    忽然而至的大雨在天亮前便消失不見,被洗滌後的天空沒有一絲汙染,湛藍上漂浮著幾朵雲絲。


    一樓陽台地板上還散落著昨晚橘子跟年糕遺留的煙頭,阿姨正在認真的清理地上的殘灰。


    沉醒路過的時候打了聲招唿。


    阿姨笑著說:“餐廳有早餐,記得去吃啊。”


    “好。”


    職業選手們的夥食是要經過國家衛生局標準的,他們還有專門的健康師分配每日的用餐營養成分。


    僅僅是早飯就有炸醬麵、三明治、包子、烘焙麵包等不同樣式。


    沉醒盛了一碗米粥和拉麵,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定。


    還沒剛巴拉兩口,樓梯口傳來年糕標誌性的煙嗓。


    餐廳門口被三人堵住,橘子發型淩亂一臉困意打著哈欠進來:“小安妮,早啊。”


    ……小安妮?


    沉醒舀了一勺米粥:“你們以後抽煙能不能自己帶個煙灰缸?有的煙絲都滲到地板磚縫裏去了,阿姨摳了很久。”


    小羊跟著說:“我也說過好幾次了,你們怎麽都不長記性呢?”


    “知道啦——”橘子、年糕。


    等沉醒他們吃的差不多了,四四三兩的替補輪換們才剛從樓上傳來起床的動靜。


    “他們怎麽才起啊。”橘子低聲埋怨。“越哥早就出去晨跑一圈迴來,現在跟教練在樓上商量博弈戰術的。”


    年糕譏諷道:“訓練懶散、偷工減料、每天混日子混局數。還天天覺得自己遇人不淑?活該一輩子當輪換。”


    他這一聲不大不小,剛好夠剛走到一樓拐角口的六六他們聽到。


    小羊踢了年糕一腳,衝他使了個“少說幾句”的眼神。


    話音剛落,六六正好走進來。


    他雖有些矮胖,但也不失魁壯,往門口一橫占了所有空間。


    剛才年糕的那句話,當然被六六聽的清清楚楚。


    六六本來就一直窩著氣,往沉醒旁邊的桌子一坐,瞥了眼年糕笑嘻嘻:“聽說你去北京的時候遇見小敢了?”


    年糕冷著臉,沒有理會。


    六六裝作漫不經心的跟旁邊人聊天:“你說這同樣都是青訓賽出來的打野,為什麽人家能連去兩個戰隊都是國內一流強隊?而有的人卻隻能在次隊摸爬滾打。”


    年糕猛地放下手裏的碗筷,跟桌麵發出叮當的撞聲。


    這個紅鞭炮一點就燃!


    但是在爆炸前被沉醒撲滅。


    沉醒漫不經心的拿出紙巾擦了擦嘴角,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問道:“你們知道最愚蠢的挑釁是什麽嗎?”


    桌子上其餘三人一臉懵。


    沉醒端著沒喝完的米粥,起身:“就是隻動嘴。”


    年糕臉色驟變:“醒姐……冷靜……”


    “她、她要幹嘛?”橘子被沉醒淩厲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沉醒跟沒聽見似的,走到了六六的身後,她“不小心”被六六伸出來的腳絆倒。


    手裏端著的熱粥沒放穩,精準無誤的朝六六的頭上載去。


    粥順著六六的頭發滴下,把他嶄新的衣服澆的黏糊。


    “你幹什麽?!”六六勃然大怒,起身不停的掀著自己衣服,希望能抖掉上麵的米粥。


    沉醒黠笑的扶正自己的碗,攤手:“對不起咯,我沒站穩把粥撒你身上了。不過放心,這件衣服、褲子和鞋我會照價賠償。”


    “死丫頭……”六六咬牙切齒,從齒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他氣的渾身顫抖,恨不得伸著碗大的拳頭給那張虛假的笑容一拳。


    但是俱樂部有明令禁止,絕對不準選手之間鬥毆,甚至連爭吵也會遭到警告罰款。


    “這句話我可以當做沒聽到。”沉醒把碗放到清洗架上,轉身單手擦藥,笑的充滿警告:“不過我這個人,有點不是很喜歡被人譏諷嘲笑。雖然這次我可以放你一馬,但你要知道,我不是個放馬的。”


    “你再說一遍!”六六渾身的筋骨繃緊,在暴怒的邊緣。


    “怎麽迴事。”


    霽越推門進來,看到散了一地的粥和狼狽的六六。


    “越哥,annie把粥撒到了六六的身上。”有個替補搶先說道。


    年糕昧著良心說:“醒姐又不是故意的。”


    霽越看著六六蹙眉:“去換衣服。”


    六六臉色紅白分變,最後鐵青的瞪了一眼沉醒,一腳踹開旁邊擋路的凳子徑直朝門外走去。


    其他替補不敢抬頭對上霽越的目光,連飯都沒吃就跑出去。


    霽越不經意的瞥過沉醒:“如果他有什麽地方惹你不高興,可以先跟我說。”


    沉醒故作茫然:“跟你說你會信嗎?”


    “會。”


    “那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會信嗎?”


    “……”


    看著他微微錯愕的樣子,沉醒有一絲不知道跟誰較勁後的暢快,揚長而去。


    霽越總覺得,她的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些不對。


    橘子感歎道:“有錢人家的就是好,六六那身也不便宜,說賠就能賠。”


    “也太任性了。”小羊。


    年糕不以為然:“有時候就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有問題教練和經理會來處理,她這樣引起相互矛盾。到時候被人拿捏話柄或者傳出去,對個人輿論戰隊形象有損。”小羊皺眉,抬頭看向霽越:“越哥,你覺得呢?”


    雖然小羊是戰隊隊長,但遇到處理猶豫的事,都會習慣性的問向霽越。


    霽越狹長的眼角微挑:“這件事我會跟教練說。”


    “好……”


    還沒等霽越去跟william講一下來龍去脈,後者早已聽到風聲,端坐在自己辦公桌前頗有興師問罪之意:“聽說今早annie和六六在餐廳有些不愉快?”


    “不小心碰了下,六六沒說什麽。”霽越。


    “沒說什麽?我可聽六六火氣衝衝的,就差沒白紙黑字的告到我麵前來了。”


    “他最近不是一直頗有微詞麽。”霽越抬眸,眼底沒有半分暖意。“自春季賽結束後,他幹什麽事情滿意過?”


    william突然頓住,被噎的沒話說。良久才道:“他其實也算是經驗豐富,被人搶了首發有怨氣也是正常的。我隻是沒想到annie的脾性也這麽大……”


    “畢竟是個女孩子,沒道理被人無端嘲諷還不還嘴。”


    “這可不僅僅是還嘴。”william抬眸,有些警態:“yue,我覺得你話裏話外有些向著那丫頭。”


    “就事論事。”


    “聽說你跟她打小認識?”


    “小時候住在一個別墅區,兒時打過幾次照麵,僅此而已。”霽越對上william的目光,清冷又疏離。“你什麽意思?”


    william笑笑:“隻是覺得有些太巧了,小時候認識,碰巧又都玩同一款遊戲,長大後又在一個戰隊。而且annie是個女孩子……”


    “俱樂部的禁令我隻是知道的,你不放心我?”


    “怎麽會?”william有些無奈,起身走到霽越麵前,也不知是該嚴厲些還是勸導,隻能不痛不癢的提醒。“yue,你是老板一力挖來的,也是我們lff戰隊的台柱子。我們戰隊的榮辱全靠你一人,所以我也最怕你這邊的心態受到影響。剛才問了些讓你不開心的問題,你別介意。”


    “……”霽越。


    “六六最近情緒訓練我也知道,annie肯定也是先受了委屈才會這樣。但有關感情方麵的問題,我不得不注意一下還希望你理解。”william帶笑的看向霽越,拍拍霽越的肩膀,柔聲道:“夏季入圍賽馬上開始,希望annie能好好表現,用實力說話。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


    頓了頓。


    william笑容更甚。


    “……你也可以放心了。”


    霽越不動聲色,似在聽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


    離開教練室的時候,他緩緩關上門。


    門裏的光線慢慢合上。


    拉出一條修長的線,印在他神幻莫測的眼底。


    看到霽越出來,年糕、橘子和小羊頓時圍了過去:“教練咋說的?”


    霽越食指壓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四個大男孩到霽越和年糕的屋坐定。


    在沉醒剛來俱樂部的時候霽越就有一種預感。


    她的性別會成為將她推上神端的助力,也有可能會成為她跌倒深淵的源泉。


    “年糕,你之前說annie是你職業生涯上的引路人?”霽越。


    年糕茫然的點頭:“對啊。”


    霽越歎了口氣,微微頷首,再抬頭的時候眼底碎了一片晶瑩。


    “我接觸這個遊戲,也是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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