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合雅園的花園裏挖出的那具屍體已經白骨化了。我們的法醫對這具骨骼進行過初步檢驗, 判斷為女性, 年齡大致在30到40歲之間,不大於40歲。”


    “年齡判斷的誤差區間這麽大”


    “這可是我們連軸轉工作的成果。怕驚動群眾,天還沒亮完,我一到市區就帶人去了, 連挖帶勘驗, 所有物證帶迴市局立即鑒定。覺得我們技術不夠你自己上啊,你不是法醫神探的關門弟子嗎”


    王帆雖然一夜未眠,但聲音很亢奮,未見困倦“根據李曉依的個人資料,她失蹤那年才23歲,就算死亡時間在三年後, 也不到27歲。不論怎麽算,年齡都不相符,差得太遠了。”


    李曉依失蹤時還很年輕,可按照馮小姐的線索挖出來的屍骨卻比李曉依年紀大上很多, 真實身份成謎。


    “進行一下失蹤人口比對吧。”鍾楚寰終於也體會到了王帆當初的一籌莫展。


    “檢材馬上就送去了。鑒定部門正在組織專家, 進行更精細的檢驗。”王帆長歎一聲,“還有個值得注意的發現現場挖出來一些殘留物,其中有碎玻璃, 勘驗人員認為是玻璃注射器。”


    注射器鍾楚寰瞬間警惕起來。當初在遲蘊青自殺身亡的現場也發現有注射器, 但那是一次性的。


    “有藥物殘留嗎”


    “我們盡量檢驗一下。這屬於微量物證, 可能還需要刑事犯罪研究中心的人幫忙。”王帆遲疑了片刻, “對了, 你聯係一下展揚。”


    鍾楚寰掛掉電話,望著商城內來去匆匆的行人怔了半晌。


    辦案有時候就是這樣,結果往往出乎意外。他調出展揚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卻意外地無人接聽。


    “請進。”


    辦公室裏傳來打印機工作的嗡鳴聲。展揚推開了門,見周雪琛正站在窗前打印一份新的合同。


    “老師,您找我”展揚推門進來時,周雪琛的合同正好打印完畢。


    “展揚,你來,正好。”他把那合同整理一番,放在辦公桌上,正對著展揚,“鑫陽製藥廠出事了,你們的實驗已經停了吧”


    “是。”展揚有些愁眉不展。


    鑫陽製藥停工,實驗室也被警方關停,展揚迴到了研究所。


    周雪琛見他神色凝重,微笑著問“是在擔心項目的進度嗎放心,老師不會責備你,昨天魏總找過我了。”


    “魏總”展揚精神一凜,神色也變了。


    “是啊,魏璿,衛迅娛樂的大老板嘛。魏總是項目的投資商。”周雪琛歎口氣,“項目研究不出來,損失錢的不是鑫陽製藥,而是魏總。”


    聽到魏璿的名字,展揚的神情略有幾分暗淡。他望向周雪琛,周教授卻笑了笑“魏總希望把項目拿到我們研究所來繼續研究,我想這是一件好事,希望由你來負責這個項目。這項科研成果出來了,可以掙大把的錢,老師希望你不要推辭。”


    “由我來負責”展揚睜大眼睛,“老師,這可是你的研究成果啊。”


    周雪琛道“栽培學生是老師的責任。我早就說過,你這個年紀,要不然就投身製造業,為這些大老板服務,做專利掙大錢;要麽就帶帶學生,做專項研究,桃李滿天下,為獲得一個好名聲努力。你學識滿腹,卻兩袖清風,什麽都不沾,這樣下去是沒前途的呀。”


    展揚低下眼眸“老師,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夠好。”


    “這不怪你。”周雪琛歎道,“你的性格就是如此,不合於世,但人品性再高,也總要順勢從流。你既然做了這行,就要想辦法出人頭地,光有學問是不行的。你想想看,做學問不要錢嗎一克試劑多少錢。咱們研究所雖然有學校和撥款,卻承擔不了大的自主項目,到底是杯水車薪啊。”


    展揚抬眼看了看周教授,他也是一臉的煩惱。


    “學問是高屋建瓴,首先要有地基。你不沾世俗,用西北風做學問嗎”周雪琛雖沒有責備的意思,卻不容推辭地指了指麵前的那份協議,“明天我還要出差,去一趟外地做演講,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老師說得是,我會好好考慮的。”展揚不由分說,收下了協議,“我先去實驗室了。”


    展揚離開周教授的辦公室,迴到自己房間放下了那份協議。陡然發現自己落在辦公桌上的電話有了新的未接來電,是鍾楚寰打來的。


    正要迴撥,卻看見大實驗室穿過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風塵仆仆。


    那不是周鵬嗎


    周鵬是善育苑的校長,偶爾會來一趟鑫陽製藥,和藥廠老板曲雲通相熟,兩家是合作機構。與展揚也偶爾打個照麵。


    王帆曾說過善育苑可疑,其中也有一間實驗室,要深入調查善育苑,但他們近來似乎被別的案情絆住了。


    展揚放下手機悄悄開了門,尾隨周鵬轉過走廊,見他快步進了周教授的辦公室,便小心翼翼來到門口,低著頭聽。


    “叔叔,我準備這幾天就走。”


    周鵬管老師叫叔叔這兩人的確同姓,然而這層關係展揚身為周教授的學生卻從來也不知道。或許是遠房親戚,因此不太容易被人查知。


    “知道了。你委托我幫你辦的手續,我已經托人給你辦好。”


    周雪琛似乎交了什麽東西給周鵬,房間裏有了幾秒鍾的靜默。


    “你一個人,小心為上。錢夠用嗎最近幾天我要去見魏璿,準備讓他給你些錢先用著。”


    展揚在門外皺起了眉。周雪琛剛剛才說自己見過魏璿,怎麽轉臉又要去見難道老師剛和他說的並不是真話。


    周鵬遲疑道“那您怎麽辦啊”


    “我沒事,”周雪琛笑道,“我能有什麽事你得好好的,我誰都不保也要保你。快走吧,晚一步就耽誤事了。”


    展揚在門外聽不出個所以然,話音一落,他便快步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房門。


    這周鵬身上定是有事了,求著周教授想法保他,周教授讓他“走”,很可能是送他出國。


    他還要去問魏璿要錢,讓周鵬拿著花。這事怎麽會牽扯上老師呢


    周鵬和周雪琛竟是叔侄關係。他時常出入於鑫陽製藥,甚至在這間研究所裏來去自如。他們方才那樣親密,平時一定來望甚密,老師接觸什麽人、去什麽地方,周鵬都了如指掌吧


    上次鍾楚寰前來找他,隻說了三句兩句,展揚就聽得出是在套話。王帆不接他的電話,而鍾楚寰旁敲側擊,問他知不知道是誰敢監聽警察,警方懷疑的人其實是他。


    他是做過值得懷疑的事情,但那是為了引真正的“莊家”現身。他和王帆的想法大不相同,王帆的調查方向是曲雲通,而他認為的那個人,一直都在水麵之下。


    想起警方對自己的懷疑,展揚麵色陰沉,後背發涼。


    老師被他們利用了。


    展揚雙眉緊蹙,立即打開了櫃門,把白大褂脫下,自衣櫃裏取出一件便裝。等他通過消防通道快速追出門去,周鵬已經不見了。


    四下張望之後,他隻得悻悻返迴摟上。再到周教授辦公室時,隻見門戶敞開,周教授也不知去了哪裏,桌上隻放著他出差演講上課時每每隨身帶著的那隻公文包,辦公椅上隨意搭著件西裝。


    展揚四顧無人,悄悄從衣櫃裏拿出來的那件上衣的口袋裏摸出一枚紐扣大小的定位器,塞進了公文包隱蔽狹小的側麵口袋。


    “展揚,你有什麽事找我”東西剛剛放好,周教授就快步迴來了。


    展揚笑了笑,鎮定自若“老師,沒事。我來就是特地想對你說,那件事我已經考慮過了,想好了。”


    “這麽快這不像你的風格啊。你啊,是比以前爽快多了。”周雪琛笑得很是輕鬆,“既然如此,協議你簽好了放我桌子上就行。明天出差,我先走一步,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老師慢走。”展揚微笑著送走周雪琛。背影消失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很快便歸於沉寂。


    展揚的電話沒打通,鍾楚寰返迴了甜品店,見白紈素的蛋糕已經吃完了,正拿著手機在玩。


    “馮小姐怎麽樣了”白紈素喝了一口冰茶,假裝若無其事地問。


    不必說,她剛才必定是去偷看他打電話了。看那嚴肅又煩躁的表情,多半是討論案情,對麵是王帆。


    這小鬼頭,他竟然都沒發現。


    “馮小姐受了重傷,莊家派人去搶走了鑫陽製藥廠的財務章和資質。”


    “就是因為找不到他的人,我才找你要是找得到他,我一定要和他算總賬。”


    白紈素身上一凜,沒想到老先生說完這句話,當晚馮小姐就被人找到,還受傷了。


    馮小姐和曲雲通的行蹤應該是在警方掌握之下的。在警察的眼皮底下還敢動手,沒想到那位麵目慈祥的老先生竟是如此狠辣的人,原來他真的就是“莊家”。


    這是他們一直追查的人,而這些人裏接觸過“莊家”的就隻有她。


    她隱隱有種預感,這位“老先生”,一定還會來找她的。


    “給你買的。”她正出神,鍾楚寰將在商城裏新買的唇釉遞到了她麵前,“你試試。”


    “又買啊。”白紈素眨眨眼,疑惑地看了看他手上的盒子,“我都有好多口紅了。”


    鍾楚寰一臉無奈,女孩子有嫌口紅多的嗎你是我見過的頭一個。


    他索性將包裝盒直接打開,丟進旁邊的垃圾箱“今年夏天新出的蜜桃色,你沒有吧。”


    蜜桃色白紈素遲疑著接過,擰開,一股清新甜蜜的桃子香撲鼻而來。


    雖然剛吃完蛋糕,白紈素還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鍾楚寰看著她吃完冰品殷紅的唇塗上這透亮的桃子粉,這顏色仿佛都能透出一股帶著露水熟透的香氣。


    “今年夏天我還沒怎麽吃過桃子呢,都被你吃了。”他說這話意味深長,白紈素見他眼神緊鎖自己雙唇不放,周圍人多,臉如火燒“午休時間到了,迴公司吧。”


    “哼。”都什麽關係了,還這麽害羞。他得給她再上一道鎖,都不想等到她畢業了。


    迴到新銳廣場一側的那條僻靜小巷,夏風溫熱,天色暗昧。鍾楚寰見四下沒了人,便放慢了腳步,用餘光看了白紈素一眼又一眼。


    “幹嘛。”原來她也在時刻注意著他呢。一邊走,那剛塗得鮮豔的粉唇嘟著,挑釁似的。


    “剛說過了,想吃桃子。”鍾楚寰把她拉到樹蔭底下,她身子軟軟地撞在了他胸口,“給我嚐嚐。”


    這句低沉的話說完,便不由分說地轉過身,將她攬在圍牆下。白紈素的臉攀上紅暈,一雙白皙纖細的小手柔若無骨地爬上他的肩。


    “給你嚐。”她唇角微勾,低低的聲音也仿佛散發著迷人香氣,脆甜。


    眼神交流過後,雙方心領神會,閉都上了眼。


    纏綿十足的吻沉溺在甘洌的香味和甜膩的吐息聲中,夏日午後的風似乎都趕不上唿吸的溫度。


    就連巷子口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腳步聲到了近前,也險些未能察覺。直到不遠處傳來跌倒的聲音,以及女孩哭出來似的一聲嗚咽。


    兩人警覺地分開,目光繞過那棵樹往外看時,隻見前方不遠處有個年輕女子跌倒在地上,正掙紮著往起爬。


    “沈溪”白紈素認出了她,沈溪的膝蓋摔破了皮,正疼得呲牙咧嘴,哎喲哎喲亂叫。她咬著唇,眼角掛著淚珠,但驚慌失措的神色仍未褪去。


    鍾楚寰走過去將她一把拽起。看見他來了,沈溪的眼淚滴滴答答掉了下來,緊緊地抓著鍾楚寰的胳膊不放。


    “你怎麽穿著高跟鞋跑這麽快啊。”


    白紈素突然出現在身前,讓哭花臉的沈溪嚇了一跳。她正想伸手攙扶,沈溪卻像被荊棘蜇了,咬牙拂開了她的手“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她的腿跌麻了,顫抖著站不住,卻還是一瘸一拐要往前走。


    “別走了,你受傷了,我背你吧。”鍾楚寰二話不說將沈溪背起來,她哭得更厲害,勉強說了聲“謝謝”。


    迴到衛迅娛樂一樓大廳休息區,鍾楚寰去叫了廣場社區醫務中心的人來。沈溪哭了半晌,早已心平氣定,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沒了往日的神氣。


    白紈素湊上去,小聲問“剛才發生什麽事了”


    沈溪抬起眸子,欲言又止,遲疑著問“你們怎麽在那裏啊。”


    白紈素愣了愣。他們隻是想從衛迅娛樂側門抄近路,順便心照不宣、心領神會,想偷


    “偷偷懶,抄個近路。”白紈素差點把“偷個情”脫口而出了。


    她的臉肉眼可見地由雪白變了粉紅。


    沈溪見她說話含糊,且未著唇妝,雙唇還紅豔豔的,像是剛偷吃了什麽,心裏也明白了幾分。


    “沒什麽,”她冷聲道,“我趕路著急。”


    鍾楚寰帶著醫生迴來了,點了點白紈素“魏璿來公司了,我得幹活去了。迴你的財法中心去吧,別被他盯著你。”


    白紈素知道他又得盯著魏璿去了,心裏莫名有些惱火不悅“你消息這麽靈通啊。”


    “公司側麵那扇門附近是董事長專用的車庫,魏璿來公司每次都從側門門口下車,讓秘書或者司機開去車庫。沈秘書剛才是從車庫方向來的。這點都不知道,就沒法當魏總的身邊人了。”


    他明明吃了甜,嘴卻又開始毒。白紈素習慣性地較起勁來,那小嘴一張就是一串清脆的反嘲“是是,我是不配當魏總的身邊人。我隻知道咱們鍾總監每次停車都在地庫63號停車位的垃圾桶旁邊。”


    “這都知道,”鍾楚寰彎下腰,衝她耳邊小聲道,“那你還真是我的枕邊人了。”


    白紈素臉色脹紅,柳眉倒豎。氣鼓鼓剛叉上腰,鍾楚寰已經上電梯了。


    她剛要抬腿追進去咬,裙子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是一串陌生號碼。


    “白小姐,下午好。”聽到這聲音,白紈素心內一沉,神情凜然。是劉宏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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