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喬雅迴來了。”殷冬倒了兩杯白開水放在茶桌上, 坐進了那張舒適的歐式沙發。


    按照她見客人的慣例,水涼了,談話就該結束了。她依舊是過去那般冷靜、禮貌又寡淡。


    拿喬雅的事作為話題的開端, 她也並不想太尷尬。


    “知道, 見過麵了。”鍾楚寰坐在另一邊, 殷冬凝視著他淡淡的表情, 點了點頭,並歎息一聲:“你和喬雅的事,是我們對不起你。現在她迴來了,你們沒再好好談談?”


    “沒什麽對不起的, 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錯。”他麵色平靜如水,“更何況現在都過去了, 已經沒什麽好談的了。”


    殷冬冷冽的目光盯著他看了片刻,神情未變。她知道他心裏的隔閡並不在於那個喬雅,她也能理解這份冷淡:“我之前和你說過, 你可以不迴來,也可以不見我,畢竟你沒什麽對不起我們的,是我們虧欠你。但就像展太太說的一樣,一日為人母,一輩子都要負責任,我也告訴過你,哪一天你有了伴侶或者想要結婚就迴來一趟,當麵告訴我一聲, 就算我盡了責。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你也答應了。”


    “是不過分。”


    “現在呢?”殷冬歎了一口氣,“那個女孩叫什麽名字。”


    鍾楚寰雖然沒變臉色,但卻是愣了一愣。殷冬是怎麽知道的?


    雖然他一向知道她的一雙慧眼目光如炬,靠著目所能及微塵般的細節就能料事如神。也許她深居簡出這麽多年並沒荒廢這份技藝,反而變得更加淩厲,但總不至於修煉得賽過射線,隔著這麽多層衣服連人有沒有性|生活都能看出來吧?


    “……素素。”


    殷冬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外麵認識的,還是工作上認識的?畢業了嗎?”


    雖然鍾楚寰很想知道她怎麽判斷的他有女朋友,以及對方大致的年齡。


    不過殷冬一向都這麽能耐,他也並不感到稀奇。


    “工作上認識的,還沒有畢業。”


    殷冬歎著氣,微微闔上雙目:“小姑娘,你不嫌幼稚?”


    鍾楚寰坐在那,想起白紈素最喜歡搞的那些鬼怪,不知不覺噗嗤笑了一下。


    “還好吧。”隔了半天補了一句,“不是很幼稚。”


    殷冬方才坐他的車迴來,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意外發現了三根頭發。


    女孩子的黑色直發。三根頭發一樣長,發尾都是整齊的斷麵,來自同一個人。從長度判斷,女孩是短發。如果這短發超過下頜就是個小娃娃了,但從頭發的光澤和粗細來看,女孩已經成年了,且還年輕,最有可能的就是齊耳短發。


    什麽年齡、職業、模樣的女孩會留這樣的發型,還不染不燙?職場人是不大會的,娛樂之城的女孩大半都懂得打扮自己,這多半是個女學生。


    這孩子應該身量不高,看起來清秀嬌小,和喬雅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看樣子他是真的喜歡。殷冬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那你會不會娶她。”


    這個問題問得可真夠尷尬,畢竟他們在一起才一天。雖然他已經可以考慮這個問題了,但白紈素現在還年輕,還是談戀愛的年紀,現在就想這迴事總歸是太早了。


    殷冬可是個規矩到有些刻板的人。她的原則是不接受遊戲人生這樣的戀愛態度的,尤其是到了這個年紀,就應該把責任心放在第一位,無論是對別人的還是對自己的。


    “如果她想的話,當然會。”


    殷冬的刻板雖然令他有些難堪,但他倒是不忌憚迴答這樣的問題。雖然她是個麻煩精,但畢竟從他們有了實質關係的那一刻起,他就認為她是他的了,做好了一直擔待她的打算。


    “好吧,你有負責任的覺悟就好。”殷冬的問題似乎已經塵埃落定,滿臉的老生常談,“跟年紀小的女孩子在一起,要懂體貼,別講那麽多原則。”


    “知道了。”


    話說到這裏,貓突然跳上了沙發,在鍾楚寰腿邊頭一歪就倒下了。


    他伸出手撓著貓的腮。那貓放鬆了四肢,享受生活。


    “你說的那個素素,既然打算永遠照顧,什麽時候帶來我見見。對於女孩子來說,這種事見了家長才算數。”殷冬望著杯子裏的水,眼神平靜,“我畢竟還算是你的後媽。”


    “後媽”這個詞,聽起來很是生分。畢竟遙遠的從前,這兩個字在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他手裏的貓撓著撓著,突然伸出兩隻前爪抱住他的手,張嘴就啃手指。


    雖然咬得不重,卻不撒嘴,還滴溜溜睜著那圓眼睛看著他,反複無常。


    他盯著那貓的粉色鼻子和尖尖牙齒看了一會兒。


    是該迴去了。


    **********


    “看完這些材料,你就知道姐夫為什麽這麽擔心你了。”


    白紈素盯著程若雲遞給她的那個文件夾眨了眨眼,立馬坐迴了座位,把吃的扒拉到了一邊。


    文件夾裏有一份材料,全部都是程若雲搜集打印的。第一頁材料上標有日期,是五年前。


    材料上有些密密麻麻的字,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張工作照片。照片上的兩個年輕男子身穿製服——正是白紈素最向往的那種製服。


    其中一張照片上的人相貌周正,右眼下方有顆不大卻非常明顯的淚痣。


    但是旁邊的文字材料第一行顯示的姓名卻是:遲縈。


    畢業於市公安大學,就職於市公安局技術偵查科,具有司法鑒定人資格。白紈素喜歡看警匪片,知道技術偵查就是指跟蹤、監視和監聽。


    “這是誰?”她反複看了半天,卻睜大了眼睛,腦子一片空白。


    程若雲冷笑加嘲諷:“這是你‘哥哥’啊,穿上衣服就不認得啦?”


    白紈素抓起那張紙,看了看另一張照片——照片的主人叫遲煜,是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專業的優等畢業生,獲得過特等獎學金,在校期間就有不少榮譽功勳,畢業後就進入了市公安局重案組。


    她知道對方可能有秘密,但這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怪不得程若雲說過,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著她張口結舌,程若雲聳了聳肩膀:“他們是一對兄弟。”他奪過那張紙,衝著白紈素指著遲煜的照片:“edward and evan.”


    神探愛德華是那本描寫犯罪心理的神探書主角的名字,他的黃金搭檔是艾文·克勞爾。而鍾楚寰正好有作者的簽名書,受贈人的名字寫的就是evan。


    從信息上的年齡來看,遲煜是弟弟,比鍾楚寰小兩歲。


    “他就是圖恩。”白紈素一向聰明,知道這注定就是最終的結論,隻是沒想到這本書的原作者,她從小崇拜的偶像並不是大學教授,竟然這麽年輕。


    而程若雲也沒否認:“他是個研究犯罪的天才,智商極高,身手也特別好,尤其擅長犯罪心理分析。在學生時代,就寫了那本風靡一時的偵探小說。這兩個人不光是兄弟,還是破案的搭檔。”


    這也難怪程若雲說過,小說裏融入了一些在警校看到過的經典真實案例,而且書中的人物竟然是有原型的。


    “那……”白紈素的眉頭擰成一股繩。她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你很好奇他現在在哪是嗎?為什麽書裏的愛德華和艾文是黃金搭檔,永遠也不會分開,你跟姓鍾的混在一起這麽長時間,卻從沒見過這麽一個人。”程若雲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他死了。”


    白紈素的雙眉皺得更緊。她咬緊了嘴唇,心裏一沉。


    那位筆名“圖恩”的神探作家時隔這麽多年,說好的續集並沒有寫。原來並不是想爽約,而是人已經不在了。


    鍾楚寰一直沒有翻動過那本書,可能因為它是故人留下的遺物,總是翻看會令它變舊。


    遲煜把他們兄弟的感情寫進了小說,寫成了兩位主角和黃金搭檔,他們的關係一定像書裏寫的一樣密不可分吧。


    也許這本書就是他們一起思考和創作的。


    她現在很慶幸自己把書還給了鍾楚寰,而是沒有偷偷據為己有。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種緣分,讓她來到了離它最近的地方,但很可惜,這背後可能是個悲傷的故事。


    “他……是怎麽死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有一起陳年舊案。”程若雲是為查林紈的案子來到a市的,對這迴事和市局裏的破案天才有所耳聞,畢竟它曾經轟動一時,卻又因為某些原因很快消失在大眾的視野之內。


    “遲煜是一位傳奇人物的兒子,他們一家子都是神探級別的人物。”程若雲翻開資料後麵幾頁,遞到白紈素麵前。


    “他的父親遲蘊青曾是公安大學犯罪學博士、刑偵專家,精通犯罪心理和刑事偵查、物證鑒定。他曾經在犯罪研究中心擔任高級研究員,協助市局破案無數,說白了就是個高智商的神探。”程若雲本來狂傲的臉上竟然流露出了點高山仰止的欽佩,“後來進入市檢察院工作,一直都是犯罪研究中心的導師,公安大學名譽教授。”


    神探的兒子也是神探,這似乎是個常規邏輯。材料上遲蘊青的照片大概是十餘年前的了,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精明幹練,神采和遲煜有幾分相似。


    “他們一家子都是神探。”程若雲搖了搖頭,“遲煜的母親叫殷冬,是醫科大學的終身榮譽教授。醫學生出身,法醫學博士,不光精通解剖學和司法鑒定,還慧眼如炬。二十餘年前就在市檢察院司法鑒定中心任職,人稱法醫神探。”


    這類故事和傳奇人物總能讓白紈素特別入迷。她睜著大大的眼睛聽到這,低下頭立即把材料翻了一頁。這名叫殷冬的女子穿著白大褂,一雙柳葉刀一般冷冷的鳳眼十分銳利。


    她和遲煜長得很像。


    “他們是親兄弟嗎?”


    白紈素看著這些照片,疑惑地問在了關鍵點上。


    這兄弟兩個人分明是一家人,卻長得根本不像。弟弟遲煜的長相雖然也算大眾意義上的精神小夥,但比起哥哥,顏值確實差得遠了。


    “你很會觀察嘛。”程若雲道,“同父異母。可靠消息顯示,遲蘊青離過一次婚,原因不明。他的長子戶口原本並不在本市,也一直隨母姓,十歲的時候才歸他撫養,十七歲的時候才改了名字,現在的名字就是他的本名。”


    白紈素稍稍鬆了一口氣,這個人好歹還有一丁點是真的。


    “那他的親生媽媽是什麽樣的人?”


    程若雲搖頭:“不知道。隻能憑著遺傳規律判斷,肯定是個絕世的大美人。婚姻狀況和這些你姐夫憑著資源知道點兒內情就能搞到的東西不一樣,屬於私人信息,很難查到。”


    他思索片刻,又補充了一句:“我聽說他和繼母關係很好,殷冬從小就帶著他,手把手教他法醫學知識。他們的父母要把他們也培養成自己那樣的人。”


    在圖恩的小說裏,愛德華精通犯罪心理學,對犯罪手法和犯罪證據洞察秋毫。而他的好夥伴艾文·克勞爾是一名有特殊技能的法醫,可以憑借人的身形步態與骸骨的骨相,以及人體毛發等蛛絲馬跡,來判斷嫌疑人是否是同一人,以及他們的年齡、身份。


    這樣看來,艾文這個人物出神入化的破案技能傳承於遲煜的母親殷冬,她確實也是一位天才。


    白紈素想起了鍾楚寰盥洗室儲物櫃裏放浴鹽的那個“頭”。


    一般人怎麽會使用造型那麽駭人的儲物罐,既然他的繼母與老師殷冬是位厲害的法醫,從小接觸模型和標本,這也就不稀奇了。


    “四年前,遲蘊青意外身亡。可惜案卷我沒有看到過,但這個案子從表麵上看,疑點很多。”程若雲緊緊皺眉,摸了摸鼻子,“遲蘊青是精神類藥物用藥過量死亡,但是他本人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的吸毒史。現場也並沒有其他痕跡,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因此偵查人員更傾向於是自殺。自殺,他活的好好的,並沒什麽理由啊。”


    “密室殺人?”白紈素脫口而出。


    程若雲眯縫著眼睛,吸了一口氣:“我也是這麽想。但咱們這種推論,在刑偵大隊的眼裏就是偵探小說看多了的結果。公安辦案,一切要以客觀證據為依據。所有預先定下的結論都是無法作為偵查方向的,因為立不住腳。”


    作者有話要說:掉馬啦


    鍾總監的馬甲其實還算不太意外的,殷冬是繼母


    感謝追到這裏的小天使,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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