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那套新買的藕粉色睡衣, 外麵的長睡袍敞開著,裏麵是吊帶衫和帶花邊的短褲兩件套。這件吊帶的領口有點大……


    鍾楚寰倉促地哼了一聲,白紈素睜眼了。發現自己的額頭正頂在尷尬的部位, 手也放在好像不該放的位置。


    他這腰, 手感還挺好的。


    鍾楚寰把眉筆拍在桌上, 推著她的肩膀把她從身上分開。


    “去把臉洗幹淨。”神色遊離, 他的唿吸明顯亂了。


    迴到樓上臥室,鍾楚寰關上門,徑直進了盥洗室。


    鏡子裏的自己臉色糾結,眼眶很紅。心跳得好像全身都在發抖, 但是再三端詳,這影子也並沒見抖動。


    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麽?答應滑稽的要求、做出越軌的舉動, 敏感,曖昧和暴露後的驚慌失措。鍾楚寰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個女人給控製了。


    再這樣下去就完了。全身燥熱難耐,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些可恥的東西。


    鍾楚寰煩躁地解開衣帶, 一把拽掉身上穿的浴袍,走進淋浴間把冷水開到最大。


    冰涼的水就像傾盆的雨,可燎原的火卻沒有第一時間止息。表麵的溫度下降之後,心跳得一下又一下更沉重了。


    放在外間的手機突然響了,鈴聲吵吵鬧鬧,許久都不停歇。他隻得關上花灑,圍了條浴巾出門。


    是王帆打來的電話。


    “幹嘛去了?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王帆那邊響起電視機逐漸衰減的聲音,他顯然正一個人待在家裏看電視,電話接通時調低了音量。


    “剛在洗澡。”鍾楚寰一邊用毛巾擦著身上的水漬一邊迴答。


    “洗澡?”王帆意味深長地懷疑, “字麵意義上的洗澡還是引申意義上的洗澡?我怎麽聽你這聲有點不對啊兄弟,說話怎麽還帶喘氣兒的。”


    “一邊兒去,”鍾楚寰就煩他洞察力這麽強卻一門心思不在正經地方,“我剛運動完不行?”


    “什麽運動啊,你身邊現在有別人不?”


    “沒有!”鍾楚寰把毛巾丟在盥洗台上。


    “那我跟你說個事兒。”王帆這才進入了正題,把聲音放沉,“交易的時間又變更了。”


    這句話倒聽得鍾楚寰立即頭腦明澈。他走到臥室落地窗前把內層窗簾也拉上,門鎖好,返迴盥洗室:“做這種交易,買賣雙方為了安全頻繁變更交易時間是常態吧。怎麽,這次已經確定了?”


    “我們另外的線人接近的那個送貨的馬仔最近開始足不出戶。讓線人約他出來嗨,他說下下周才有空。”


    交易日期應該就在下周之內的某一天。


    “他們這次交易得有些倉促,按照以往的習慣似乎突然提前了不少。看來他們怕這批‘貨’放在手裏夜長夢多,有點辣手心了。”王帆直接輸出了他的結論,“‘貨’肯定不是s4,很可能就是我們之前繳獲的s3+,他們急於處理掉。”


    “明白。”


    “至於著急處理的原因,除了貨不安全,更有可能的是缺錢。展揚告訴我,這代s3+的原材料稀缺昂貴,那幫人是下了血本的。資金迴籠、銷贓分紅,下一代、下下代才能陸續出來,這東西才能轉。熱錢到手,很可能就是最終目的。”王帆囑咐道,“這前後你一定要盯緊魏璿。他見了什麽人,跟什麽人合作,哪些人在交易前後都來過,舉止可疑,都要報告給我。”


    “知道了。”人力資源部消息靈通,在集團裏布一布完全不知情的內線,獲得董事長室的一切活動信息易如反掌。


    “魏璿不一定永遠在公司活動。最近我們觀察發現他迴家的次數變多了,他家裏近期的情況你了解嗎?”


    鍾楚寰曾經去過溪裏莊園,把能匯報的情況都匯報給了警方。但魏璿的私宅幾乎與世隔絕,也極少接待來賓,外人隻能知道基本情況,很難了解他都在裏麵幹什麽。


    “不清楚。他家裏隻有一個母親,不到十個傭人,接待的客人也不多。”


    王帆唉聲歎氣:“可惜現在他又不是嫌疑人,查不了他。要是能在魏璿身邊也安個人就好了。”


    “魏璿身邊除了他那個司機,從來就沒有別人。那個司機就在他家裏住,其實還相當於他的助理和管家。”鍾楚寰指的當然是封龍。


    封龍這個人很忠誠,話也很少,隻負責魏璿的生活安排,從不過問公司業務。魏璿的生活和工作就像他的衣著品位和為人處世的態度一樣,極簡、嚴謹、無懈可擊,絕對找不到一絲破綻。


    “唉……真難,真難。”王帆一邊撓頭一邊感歎,思緒混亂。想把一切都查清,恐怕未來還是路漫漫。


    “你記得就好了,小心為上,別暴露。”王帆囑咐完,又換了個話題,“之前那個小姑娘的情況怎麽樣了,你有沒有給保護起來啊。”


    鍾楚寰語氣平淡:“一天到晚盯著呢。”


    “一天24小時盯著?”王帆的語氣像燈泡一般亮了。


    “怎麽可能,一天內可以稱之為白天的一共也不會超過16個小時。我總不能不睡覺就盯著她。”


    “那怎麽不行?你這次沒完成我交給你的任務。”王帆的話題又開始脫軌了,“你可以白天帶在身邊保護,晚上摟在懷裏保護,這樣就絕對安全了。放心,沒事,追求美好是每個人的人生任務,是應該積極鼓勵的……”


    鍾楚寰一皺眉,索性掐斷了電話,把手機丟迴了洗手台。


    **********


    聽到樓上房門不輕不重關閉的聲音,白紈素出了好久的神。


    剛才的氣氛不同往常,當她聽到他喉嚨裏發出的沉悶聲音,睜眼看到他的慌亂神色,以及突然被他推開時,就已經知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她好像控製不了她自己了。


    在一次次不自覺以身犯險之後,終於得到的答案讓她有種心滿意足的快感。但她也不知道追求這樣的快感到底是為什麽。


    白紈素從床頭的購物袋裏拿出剛買的洗麵奶,進盥洗室把臉洗幹淨,又用護膚品抹了一遍臉。剛剛護理過的皮膚吸飽了營養,透射出更好看的光澤,散發著年輕女孩子獨有的芬芳。


    她收拾好東西,關掉了房間裏的燈,隻留了床前的一隻落地燈,拉開被子返迴床上躺下。也許是生理期的全身不適,炎熱夏夜的床鋪也顯得僵硬冰涼。


    白紈素把這一切歸罪於空調。


    明明床上已經沒有別人了,剛才那股陌生的、帶著不久之前剛剛熟悉的香味的氣息依然縈繞在鼻尖,仿佛有熱流,沿著額頭陣陣吹下。


    她歎了一口氣,把手伸進了枕頭底下,摸到了姐姐的那本日記。


    夜深人靜,她又把日記翻出來細看,輾轉反側。


    那本被換過封皮的書就放在枕邊。白紈素迴程若雲店裏的那天本來帶在身上,想順便和同為書粉的程若雲分享一下自己搞到了簽名版,但這時卻突然聯想到了那張被他夾在書裏的“白船”照片。


    姐姐的家裏也有那張照片,同一場景,同一角度,差不多的色彩,可能就是同一台設備。鍾楚寰稱拍攝照片的人是“一個朋友”。


    照片被洗了出來,被林俊勇收藏在影集裏,拍照片的人肯定認識林俊勇。


    鍾楚寰和舅舅林俊勇有交集,那他會不會從一開始就知道認識她、知道她是誰,卻一直隻字未提呢?


    白紈素眼前發白,脊背湧上一股寒意。她猛地坐起身,從床邊摸出手機,給程若雲發去了信息。


    “姐夫,能不能幫我調查一個人?”


    **********


    周一早上七點半鍾楚寰來客房門口敲門時,看見房門半掩,白紈素已經換上了周六新買的黑色正裝連衣裙,在化妝鏡麵前打扮好了。


    他敲門叫白紈素出來吃飯。她能正常上班之後護工就走了,因此早餐又是鍾楚寰準備的。


    白紈素轉過身來,她臉上已經打好了粉底,仔細畫過了眉毛、口紅,薄薄地打了一層腮紅,認真梳過了頭發,粉潤而有氣色。


    原來昨天她悶在這房間裏一天是在對著視頻苦練化妝、試穿高跟鞋,這姑娘可真是要強。


    “今天需要我帶你去行政部報到,挨個介紹嗎?”鍾楚寰今天換了件普通的淺藍色襯衫,打了領帶。坐在餐桌邊吃飯時他還是那張冷冷淡淡的臉,就好像昨天晚上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不用,我自己去。”白紈素三口兩口吃完飯,拿起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小手袋,“走,去公司吧。”


    鍾楚寰把餐桌上的晚盤收拾進廚房,穿上外套,白紈素已經在玄關等著他了。兩人剛剛出門,鍾楚寰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說了句:“你口紅需要補一下了。”


    白紈素翻了翻手袋,取出一根口紅:“幫我補一下。”


    “車上有鏡子。” 他故意沒接。


    “幫我補一下。”白紈素故意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現在她找茬,是不是連理由都不需要了?鍾楚寰轉過臉,接過口紅取下口紅蓋。


    晶瑩透亮的粉色膏體和她的唇是同色係,也同樣是邪惡的東西。他閉上眼睛就來,睜開眼睛才能驅散的顏色,讓他沒能睡好覺。


    他這迴沒有小心翼翼,而是一隻手索性抓住白紈素的下巴輕而利落地托起,拿著口紅毫不猶豫地塗了上去。


    白紈素睜著眼睛盯著他。怎麽了,他還有氣?


    是怪她,還是怪自己不爭氣。


    鍾楚寰的車停在衛迅娛樂集團的地下車庫,兩人通過通向外部的直梯返迴地麵廣場,從正門進入公司大樓。


    麵前的巨大玻璃自動門打開,一股陌生的氣味撲麵而來,白紈素的心突然跳得飛快。


    一樓大廳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明亮的穹頂以及驚人的麵積,室內噴泉、綠植、來來往往繁雜忙碌的上班族,在電梯間排隊等著電梯的人個個衣著光鮮,容顏端正,這就是衛迅娛樂傳媒集團的早上。


    怪不得學校同學都說進衛迅娛樂看的不光是成績,還有顏值。這裏出入的不少都是經紀人、導演、網紅和明星,公司對員工形象格外看重,大廳裏走來走去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個穿得不體麵、長得不漂亮、不梳頭化妝。


    她想起了鍾楚寰員工信息上有條“高顏值”標簽,獲讚數量最高,看來他這張臉在衛迅娛樂集團也算是好看的。


    白紈素從沒進入過這麽秩序井然、裝潢華麗的大公司。一想到這裏可能是姐姐工作過的地方,她的心就在打鼓。眼睛到處亂轉,仿佛要把周圍看到的一切深深烙印下來,以尋找林紈的一點點痕跡。


    “你看哪兒呢?上電梯。”鍾楚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白紈素猛然一愣,隻見電梯裏擠滿了人,鍾楚寰在前邊給她留了一個小小的位置,大家都在等她。


    她走進電梯,電梯門迅速關閉。


    白紈素的鼻子尖碰到鍾楚寰的暗紅色領帶,在他平整的襯衣上又聞到了那股熏衣香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


    鍾楚寰皺了皺眉,他真想告訴白紈素別貼著站,蹭來蹭去的,離自己身上遠點。但電梯就隻有這麽小的空間,他又不方便直接說出來。


    好在這電梯幾乎每層都停。衛迅娛樂集團是開放式辦公,每一層都是大工區,為了提高辦公效率,副總經理以下的各級主管們都不設單獨的辦公室,要和員工坐在一起。白紈素在電梯間裏就粗略瀏覽過公司導覽圖,鍾楚寰的工位位於10樓,董事長辦公室在整棟大廈的高層,39樓。


    公司的職能部門、市場、商務都基本集中在10樓以下。公司裏還有錄音棚、攝影棚和實景棚這些大活動室、影視製作部門和經紀人,都分布在更空曠的高層。


    “樓裏的消防警報響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廣場上,望出去黑壓壓一片……”白紈素想起那則日記,通過10樓走廊的落地玻璃往下看,隻能俯瞰廣場的一部分,卻還遠遠達不到“黑壓壓一片”的程度。


    大工區的辦公桌之間沒有格擋,每個人的桌上都放著一枚立牌,上麵打印著工號、姓名和職位。鍾楚寰帶著白紈素來到一張幹淨的空桌前,她看到桌上的立牌已經打印好了:白紈素,872061,集團行政部實習行政助理,這就是她的新工位。


    她瞟了一眼對麵桌子上的立牌,竟然是鍾楚寰的桌子,他們麵對麵坐。


    “亦瀟,你過來一下。”坐在旁邊工位上穿白衣服的短發女孩桌上攤著一張表格正在塗塗畫畫,聽見鍾楚寰叫她便抬起頭來。


    “你們部門新來的實習生,做一下入職引導,帶她領一下辦公耗材。”


    白衣女孩把臉轉向白紈素。她一頭短發染成棕紅色,做了精巧的發型,妝容化得非常細致。對著白紈素上下打量一番,態度莫名,連預想之中的禮貌微笑也沒給一個:“你好。”


    白紈素雖然還沒畢業,卻對人情冷暖習以為常。她沒把對方的失禮太放在心上,而是點了點頭,瞄了一眼那女孩的工牌:塗亦瀟,集團行政部主管。


    塗亦瀟打完招唿並沒有理白紈素,而是低頭繼續畫她的表格。鍾楚寰的桌上已經堆滿了需要麵試的簡曆,他正整理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突然抬起頭看了看白紈素,意思是:怎麽還站著?


    “鍾總監,您有一個麵試。”懷抱文件夾、穿白色小西裝上衣和黑正裝裙的姑娘迎麵走來,是他們人力部門的員工。她從文件夾中抽出一份帶封麵、製作精美的簡曆遞上去。


    鍾楚寰沒抬頭:“人已經來了?現在應該沒有時間,我這裏還有這麽多沒處理呢。”


    “臨時加的,魏總安排的。”那姑娘略靠近了些,低聲說道,“魏總說麵試就走個流程。”


    白紈素耳朵靈敏,這句話含有魏總二字,她顯然聽到了,不由抬起青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一眼鍾楚寰。


    他手裏收拾簡曆的動作停了下來。隨著女孩話音落下,一陣清脆的高跟鞋音響起,鍾楚寰抬起眼睛,見那姑娘的身後迎麵走來一個人。


    他的臉色驟然變了。


    **********


    白紈素注意到了鍾楚寰神情的變化。她迴過頭,見來者是個身穿白色西裝套裙、留著自然黑色蓬鬆長卷發的年輕女子。


    她那一身正裝裙卓然區別於大工區裏的其他人,精致貼身、款式典雅。恐怕這就是鍾楚寰說的那什麽,高端定製。


    年輕女子手裏提著個幹淨精巧的挎包,妝容也是濃淡相宜,既不顯得過於豔媚,又不似清湯寡水,襯得她容顏婉麗,明眸皓齒。長發偏分,露出的一邊耳垂上掛著一枚珍珠與鑽石交相輝映的耳環,和鎖骨上方那枚鑽石項鏈正好配成一套。


    這女子並不算一等一的美人,卻生得很有韻味。人力部門的姑娘察言觀色,默默告辭了。


    女子看著鍾楚寰,優雅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鍾楚寰低頭打開簡曆看了看,又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她。


    他們兩個認識?白紈素默默觀察著,還沒來得及好奇,塗亦瀟手裏的表格就畫完了:“小白是吧?走,我帶你去領一下辦公耗材,今天下午你要參加新入職員工統一的入職培訓,另外,你還需要自己發起一個部門成員見麵會。”


    塗亦瀟蓋上馬克筆的筆帽,起身帶著白紈素走向電梯間。


    也難怪鍾楚寰會問她需不需要帶她進行自我介紹,像白紈素這樣不善交際的人,那個入職見麵會注定會成為實習第一天最大的考驗。


    她一邊走,一邊還迴頭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和鍾楚寰。隻見兩人轉過身,一起進了工區盡頭的小會議室。


    **********


    鍾楚寰推開小會議室的門,打開燈。這裏隻有一張小桌,麵對麵放著兩把椅子,牆上有塊白板,被擦得幹幹淨淨。窗簾和門簾都是拉上的,平時被人力資源部用於麵試。


    他拉開椅子讓女子先坐,拿起一枚飲水機上的一次性紙杯,為她倒了杯水。


    “好久不見。”她坐下第一句話便是客套寒暄。鍾楚寰沒答言,坐在她對麵打開簡曆,簡曆第一頁貼著她光彩照人的工作近照,上麵寫著名字:喬雅,應聘的是法務部門高級主管的職位。


    真的是她。


    “說來也巧。我入職前一天,才知道麵試官是你。”她垂眸一笑,“你怎麽迴來了,怎麽還改迴了原來的名字,到這裏工作來了?你不是原先在保險公司……”


    鍾楚寰並不想對她說那麽多,當然也不能說那麽多。


    “也許你記錯了。”他平靜地打斷,“我原先是在保險公司做人事,畢竟我是金融經濟大學畢業的。人力這份工作,在哪做都一樣,人往高處走。”


    喬雅臉上的笑容依舊,眼神卻凝滯了片刻。


    “我還想問你,你怎麽迴來了,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工作。”


    喬雅垂下眼瞼,眼神轉動:“是爸爸叫我迴來的,他希望我能在今年訂婚。”


    鍾楚寰略微會意,草率地點了點頭:“你們相處得怎麽樣?”


    不用問,喬雅就知道他指的是這次的相親對象。她的笑容裏頗多無奈:“還好吧,隻吃過兩次飯,還沒怎麽聊呢。”


    氣氛一時間有如冰凍般尷尬。


    半晌,才由喬雅首先打破了沉默:“下班後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吧,我也想跟你敘敘舊。”


    “抱歉,今天下班沒有時間。”下班後他那裏還有個白紈素,搞不好還得迴去做飯喂她,或者買給她吃。


    喬雅凝視了他片刻,隻見鍾楚寰始終垂著眼,沒有細細看她。


    “遲煜送給我的那本書我還留著呢。”她打開挎包的金屬扣,從中取出一本保存得完好無損的精裝書,那本跟鍾楚寰手裏一模一樣的《康斯坦特推想》。


    鍾楚寰終於抬起雙目看了喬雅一眼,最終目光又停留在桌麵的書本上。


    往事已逝,她還帶著這本書做什麽呢?


    “你那本簽名書呢,還留著嗎?”喬雅把書放在桌麵上看著他,微笑著問他。


    “送人了。”


    喬雅不禁愣了愣,似乎有些吃驚:“送人了?送給誰了?”


    鍾楚寰保持了片刻沉默,似乎很不想迴答這些關於過去的問題。


    “送給一個喜歡它的人。”


    喬雅迴頭作勢往門外看了看:“剛才那個小女孩?”


    鍾楚寰眼神凝滯,不予迴答。喬雅是法學院畢業的,之前一直在外地做律師,她的洞察力很強。


    “一樣有價值的東西要在願意信仰它的人那裏才能一直延續下去。”他把她的簡曆合上,“你打算今天麵試後就去法務部看看,還是明天直接報到。”


    喬雅歎一口氣:“明天,今天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


    白紈素跟著塗亦瀟到位於五樓的技術部登記並取走辦公用的電腦,塗亦瀟一邊走,一邊向她語速飛快地介紹公司和行政部門的工作。


    “我們衛迅娛樂傳媒集團的主要業務和企業架構,你可以在剛發給你的員工手冊上麵了解。行政部隸屬於人力資源部,負責員工入職培訓、員工關懷、員工考勤、企業文化培訓、來賓接待和總務工作。別看部門小,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工作又瑣碎又雜。如果你對服務他人沒有耐心,對繁雜的工作不能耐受,實習期結束前就需要提出來。”


    白紈素一路走一路沒說話,塗亦瀟說什麽她就聽什麽。反正她來衛迅娛樂傳媒集團的目的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工作,她是衝著姐姐來的,所以做什麽工作都一樣。


    行政部門,還是實習生,雖然是底層並不起眼,但接觸的人多。不論如何,她總算潛伏進了這家公司,來到了姐姐最後上班過的地方。


    她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行走,一邊環顧著這裏的每個角落。當年姐姐林紈進入公司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她是不是也一樣謹慎、忐忑……?


    不,姐姐那麽溫柔大方,一定是淡定自若的。


    端著電腦迴到工位上,塗亦瀟把剛剛領出來的工牌發給她:“這個工牌每天都要戴,是進出工區的憑證。一會兒我帶你去一層安保處錄入麵容和指紋,明天你就可以正常打卡上班了。”


    鍾楚寰已經迴到自己的工位,處理起了電腦上的信息。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休息區,方才那名白衣女子正坐著喝茶看雜誌。


    方才人力資源的那姑娘小跑著來到他的工位前,鍾楚寰把剛打印出來的材料遞給她:“法務部新入職一個部門高級主管,這是入職信息和勞動合同,你把工號錄入一下,安排一下員工入職關懷。”


    姑娘迴頭看了一眼坐在休息區的白衣女子,那女人雖然正看著雜誌,似乎同時也在耳聽八方。姑娘衝她禮貌又燦爛地微笑著,她也迴以同樣禮貌的笑意。


    這大概就是高管與實習生的待遇差別吧——


    白紈素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迅速瞄了一眼那女孩手上的資料。勞動合同封麵上寫了新員工的名字:喬雅。


    鍾楚寰別有意味地看了對桌的小姑娘一眼:如果你當警察,你會是個好警察。


    “喬雅的入職引導和入職培訓由你來做。”他盯著白紈素,直到她兩隻大眼睛空洞地眨了眨,出現了一臉前所未見的驚詫表情才露出了一絲滿意。


    讓你鬧。


    塗亦瀟莫名其妙地看了白紈素一眼,為主管做入職引導是行政部每個員工都非常樂意的。主管級別不會像別的員工那樣坐在一起湊齊一批人開大會,都是一對一服務,這也是跟新主管們拉關係的好機會。


    把含金量這麽高的工作交給入職兩個小時的新實習生?她自己還沒經過員工培訓呢。


    “你下午不是要參加員工培訓嗎?”鍾楚寰擺弄著電腦頭也不抬,“今天學會了,明天就給新員工安排入職吧。”


    白紈素被他將了一軍,一臉糾結地撇撇嘴。


    塗亦瀟斜視著這丫頭歎了口氣,一個實習生,何德何能啊。不過她隻是個中層管理,鍾楚寰是高管,還是她的頂頭上司,他安排工作,她也不能說什麽。


    “別忘了下班之前自行發起一個部門職員的見麵會,你得逐一確認每個同事的時間,別臨下班再發消息。”


    塗亦瀟留下這句話,就拿起手機和工卡離開了工位。


    衛迅娛樂傳媒上午九點半上班,現在已經時近中午,許多員工都拿上工卡吃飯去了。


    “你有工卡嗎?”鍾楚寰盯了白紈素一眼,她怔怔出神,顯然並不知道什麽是工卡。工卡在員工培訓上麵派發,她上午入職,塗亦瀟讓她下午再參加員工培訓,卻沒告訴她中午怎麽吃飯。


    “工卡是用來在工區裏麵消費的,包括餐廳、休息室和超市,員工補貼都在裏麵。”鍾楚寰從自已桌上丟過來一枚拴著金屬鑰匙扣的白色小牌子,“這是我的工卡,你拿去熟悉一下公司餐廳吧,在15樓,隨便點點你想吃的。”


    白紈素一臉不高興地看著鍾楚寰,他低下頭處理電腦上的信息沒再理她,她也隻好拿起他的工卡,揣上手機出了工區。


    “咱們部門新來的那個實習生,是關係戶吧?”


    “聽說是魏總的關係。”


    電梯間裏已經站了不少人,臨近中午,整個樓層的員工都在等著電梯排隊用餐。前排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入耳中,讓白紈素眉心一緊。


    這兩個姑娘她都不認識,但個個穿戴得體。至少從背後看,頭發都精心染燙卷過了。


    “誰說的呀!”其中一個故作驚詫,“魏總親自安排的實習生?”


    “商務部的沈溪。”另一個不停咂嘴,“咱們部門活這麽多,一向招的都是熟手,哪有時間和精力帶新人啊,更何況還是學生,實習生!現在好多剛進社會的小女孩嬌生慣養,又不能吃苦又笨,公司不願意招,也沒人願意帶。”


    “小亦姐正不高興呢,都不知道給她安排些什麽工作。你看那個新來的,打扮得那叫一個土,拿得出手嗎?怎麽給員工講課、做入職引導啊。”


    “她衣服還挺貴的呢,是不是家裏有錢?”


    兩台電梯的門都開了,這兩個女孩子和前麵等電梯的人紛紛湧入電梯轎廂,白紈素卻冷著臉退到了一邊。


    空曠的電梯間裏就隻剩下她一個。她倒不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對她究竟什麽態度,但聽到沈溪的名字,未免心中一酸。


    “今年的案子也不好做了。經濟管控很嚴,融資、收並購和上市的公司都少了,公司糾紛也沒原來多。”電梯間外的走廊裏響起那串很有辨識度的高跟鞋聲和一個柔和婉轉的女音,白紈素迴頭一看,鍾楚寰和喬雅正並肩交談,邊走邊說話。因為聊著天,兩個人的腳步很慢。


    看到白紈素一個人等電梯,鍾楚寰隻是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唿,然後按下了下行鍵。


    他們果然很熟。喬雅跟他一起走的時候離得很近,站在他旁邊等電梯時也沒保持距離,兩人幾乎挨在一起。


    白紈素心中有幾分異樣。不知出於什麽動機,她總忍不住去偷看那個喬雅,有些在意她的一舉一動,有沒有什麽怪異、有沒有什麽特別。她正偷眼看時果然發現喬雅停止了話題,走到鍾楚寰身前,伸出手抬起他胸前的工牌看了看。


    她那有些傲人的胸部曲線距離他的衣領也就隻有一個蘋果,不,一隻橘子的距離,再晃晃,簡直都快貼到他身上去了。


    而鍾楚寰似乎對她看上去漫不經意,實際上卻辛辣刺眼的親密舉止習以為常。


    白紈素覺得他分明可能有潔癖,每次自己一沾、一碰,他都要皺眉。對這個喬雅就完全不一樣。


    喬雅正好轉過頭來,見這個小姑娘正皺著眉盯著她,臉上又露出了那屬於上流社會人、有幾分虛情假意的招牌式禮貌微笑。


    下行電梯門開了,鍾楚寰帶著喬雅進入電梯下了樓。現在是中午,他們顯然是要一起去吃飯。


    看了看自己手裏那張工卡,莫名其妙心裏憋氣,覺得被鍾楚寰給打發了。


    算了,反正這不是她該在意的,何必為此分心。


    逐漸又有人三三兩兩步入電梯間,白紈素站在一群素不相識的人中間,突然感到心情落寞。


    跟著這群人的腳步進入上升的電梯,看著匆匆的職員和如織的人潮,還有落地窗外樓下繁華的商業廣場。


    她在這裏的一切才剛剛開始。這麽多人,其中肯定有很多認識林紈、知道李曉依這個名字的。她可以慢慢熟悉、慢慢認識,一點一點還原姐姐存在與消失的軌跡。


    姐姐還在世上嗎?


    白紈素不知道,但她卻能憑直覺依稀感覺到,姐姐的存在離她並不遠,真相也許就在幾步開外。


    “素素,你來了啊!”


    公司的15樓整層都是員工餐廳,盡管就餐的人不少,卻仍然很空曠。白紈素從電梯間一出來就碰見了和商務部同事在一起的沈溪。


    沈溪工作時化著更為精致的濃妝,穿了件長連衣裙、黑色高跟涼鞋,披著小披肩,戴鎖骨鏈、手環,頭發也燙了卷。


    在衛迅娛樂,不同的小圈子都有自己的規則與風格。商務部常常出外勤、與客戶打交道,時尚與體麵當然是最重要的,他們也是除了演藝部之外最講究穿著打扮的部門。沈溪雖然與白紈素同歲,但入職半年,行為舉止已經有了社會人的成熟嫵媚,與學生時代大不相同了。


    看見白紈素纖細小巧的身板穿著職業裝,化了淡妝還挺像那麽迴事,沈溪略顯驚訝地笑了笑:“參加過入職培訓了嗎?”


    她大概還不知道她特地跟行政部門同事說的那些閑言碎語已經被耳聰目明的白紈素聽到並看見了。


    “還沒有。”白紈素亦是淡然一笑,“你還沒吃飯吧,今天我第一天上班,請你的客。”


    “好呀。”沈溪和同事揮揮手,簡單打了個招唿,便挽著老同學的胳膊奔櫃台方向去,“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公司的餐廳,帶你熟悉一下工作環境。”


    她留意看了看白紈素手裏的東西,見她拿著一張半舊的工卡,上麵有金屬鑰匙鏈。


    這工卡顯然不是她的。


    衛迅的餐廳麵積很大,不同於別家的員工食堂座位那麽集中,分有好幾個裝潢不盡相同的區域,看上去像是高檔自助餐廳,新來的人很容易迷路。


    “公司的西餐廳和日料是最好吃的,因為集團大老板最喜歡吃冷餐。”


    沈溪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讓白紈素心中一動。林紈的日記裏是寫過,“x先生”不愛吃熱的,最喜歡吃的就是冷食。


    “噢,我忘了,你是魏總介紹進來的,應該認識魏總。”沈溪訕訕一笑,白紈素隨口道:“其實我們也不是很熟,認識罷了。魏總會經常來公司餐廳吃飯嗎?”


    兩個女孩言語之間各自試探。


    “魏總不在餐廳吃飯,他如果要吃,就會讓人直接裝好送上去。公司普通職員是不可能輕易見到老板,甚至跟老板在一張飯桌上吃飯的。”


    看來公司裏的小職員們也都很在意大老板的一舉一動。畢竟魏璿一句話,就讓她一個實習生越過了校招這道門檻,“走流程”入職了呢。


    魏璿的辦公室在39樓,而且他幾乎從不輕易出現在普通職員麵前。想要接近他,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小溪,我們部門員工流動大嗎,工作辛不辛苦啊?你了解人力資源部的情況嗎,我這些同事都入職幾年了?能不能跟我簡單介紹介紹。”白紈素拿了餐盤,在排隊等餐的時候小聲問。


    姐姐辭職的事和之後的去向,她會一點一點套取。一個漫不經心的問題敲打不中,還可以問下一個;一個人不了解,她還可以慢慢摸上其他人。


    沈溪拿出前輩的口吻提醒:“人力我不了解。你不是跟鍾總監認識嗎?你問他呀。人員流動哪裏都有的,不過放心,職能部門的工作雖然瑣碎,但都比較簡單。如果會察言觀色,肯定可以升得很快。”


    **********


    到了六點半下班的時間,剛參加完新員工入職培訓的白紈素迴到工位,看見鍾楚寰還坐在自己對麵的桌子上對著電腦忙。


    她先一言不發地收拾了東西,轉身下了樓,來到地下車庫。鍾楚寰關上電腦下樓取車時,白紈素已經站在他的車旁邊了。


    這姑娘還挺精,知道自己先走,免了外麵的風言風語。


    他按下車門鎖,白紈素自覺地拉開副駕駛位的門爬上了車,係好安全帶。


    “第一天工作,怎麽樣,還習慣嗎?”


    白紈素斜了他一眼:要你關心。


    不過是魏璿派來暫時關照她的人,問這些已經很多餘了吧?


    她本來想問一下鍾楚寰那個叫喬雅的女人到底是誰,但也欲言又止,覺得自己並沒有資格問。他們有沒有關係、有幾層關係,又關她什麽事呢?


    “我餓了。”白紈素答非所問。


    鍾楚寰不再答言,啟動車子直奔人民路的住宅區。


    兩人迴到住所之時,傍晚炎熱的暑意剛略微散了些。他隻是在玄關處樓梯間下的衣帽間脫去外套,吩咐白紈素先換衣服、迴房休息,等著吃飯。


    “我好累,我想泡澡,去幫我放水。”


    鍾楚寰迴過頭,盯著她一雙天真透亮的眼睛看了幾秒,到底也沒看出她是故意找茬,還是認真在提要求。


    “你不是生理期嗎,生理期怎麽泡澡?”


    “我用你工卡買棉條了。”她臉上亮出來的分明是第一次見麵時在學校門口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你還買什麽了?”


    “巧克力球、奶糖、冰激淩、幹脆麵、薯片,分給同事吃了。”


    下午那場新入職成員的自我介紹見麵會,一向人狠話不多頭腦又鬼精靈的白紈素知道同事們先入為主可能對她印象都不大好,靠言語籠絡關係沒什麽用,於是幹脆用鍾楚寰的工卡買了實惠給大家吃。


    鍾楚寰勉強把湧到喉嚨口的一股火氣通過咬牙的方式吞下去。但願財務審核員工消費的時候不要看到人力資源總監吃了什麽奇怪的零食、買了女士衛生用品。


    白紈素從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家居服和浴帽直奔鍾楚寰的臥室。客用盥洗室隻有淋浴,沒有浴缸,白紈素想泡澡就得去他房間裏泡,鍾楚寰隻得給她拿了浴巾,打開燈、放上水,叫她自己安排,別泡太久。


    “泡泡有嗎?”白紈素瞪著他。


    “什麽泡泡?”鍾楚寰沒懂她的意思。


    白紈素顯然惱了:“就是泡澡的時候放在浴缸裏的泡泡。”


    他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訂閱,晚上在評論區撒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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