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瀝地下了起來。黃昏最後的餘光被烏雲擋住,一片暗沉。踏進這座房子的一刻,似乎可以看到靈魂的掙紮,聽到它們嘶啞的叫聲。


    走過長長的走廊,進去到會客室裏。一路上倒了很多屍體,然而他們看起來並沒有臨死前的怨懟,反而露出了安然的笑容。


    ——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遠處的透過牆壁傳來的槍聲,已經和他們毫無關係。


    池魚淵沉默地站著,聽著那聲音,又有點恍惚起來。


    觸景生情,人皆有之。


    槍聲零落了一陣,傳來了悶悶的擊中血肉的聲音。幾乎又是同時,隨著子彈上夾,那槍聲又響起來了。


    “嘭——”“嘭嘭嘭——”


    速度劃破了風,和窗外的風與雨成了一首奇怪的歌。那演奏的琴手沉浸地閉上眼,雙手擊打著一個個黑白鍵,發出雜亂無章的樂聲,明明在說自己的心事。


    他站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麽,偏一偏頭,看向黑暗的一角。那處淺淺的唿吸聲像是被笑打亂了一瞬,裹著繃帶的黑發少年舉起手來,笑吟吟地喊他:“小魚?”


    他一直在看著池魚淵——從他進來開始。


    池魚淵看了他兩眼,應了一聲:“嗯。”


    短促的兩聲打破了夜裏的寂靜。隔一間屋子裏兩人的動作也停住了。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兩個人對視一眼,從容地走了進去。


    裏麵的兩個人此時看起來都很狼狽。


    血跡隱隱滲透出來,兩個人身上都受了槍傷。長時間的互博讓人的體力急劇下降,兩人對視著,不動聲色地調節著唿吸,步子似是隨意地站著,但沒有人會懷疑下一刻他們可能暴起,將對方斬殺。


    但他們又都還好,因為身上並沒有太大的傷口——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


    見到兩人進來,織田作之助下意識鬆了口氣,又不明白地,遲疑地問:“你們怎麽來了?”


    他並不明白為什麽。


    太宰治——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池魚淵冷哼了一聲:“你怎麽在這裏?”


    織田作之助看到他,突然了然地挑了挑眉。


    太宰治勾了勾旁邊人的肩,用自己的一米八身高碾壓一米七的池魚淵,蹭了蹭他的頭發,笑嘻嘻地:“我們來找你啊,織田作。”


    “不過,你確實要想好了啊——以後你怎麽辦呢?”


    鳶色的眼裏倒映窗外風雨,他一臉笑意,!明明用的是疑問句,他卻已經篤定了答案。


    安德烈從他們兩人進來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曾經英姿颯爽的將士,如今卻一身狼狽,連靈魂都墮落。


    他又怎麽能說得出口。他追求的東西——卻隻能用別人珍貴的東西來換取。


    織田作有些無奈地說:“他從前天到今天,已經跟了我三次。”


    每一次,都是預謀好的、成功則必然有傷亡的。


    雖然都被發現了,但是,孩子們卻被嚇得夠嗆。不用說,這樣的日子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


    然而——叛出港口黑手黨者,必然受到其不死不休的追殺。織田作之助若是一人單身還好,可惜他帶了五個孩子,這使得他不可能就那麽退出去。


    可是,不退出的話,他又會麵臨c軍人的追殺。


    ——這是一個死連環,除非織田作之助做出改變,或者期待c軍人迴心轉意。


    終歸到底,這一戰無可避免。


    外麵的雨點慢了下來。擊打玻璃發出的輕響也緩緩地滑到了泥濘的小路上。即將進入尾聲,這首歌就要到了盡頭。


    安德烈說:“抱歉。”


    織田作之助歎了一口氣。他滿懷感激地看了一眼池魚淵,說:“我沒有辦法進入到那種狀態裏。”


    他心裏有著顧忌,已經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自己的性命放上賭桌。安德烈所想,隻能落空。


    安德烈忽然笑了起來。這是他之前猙獰的一笑之後,第一次彎了嘴角。


    在這個時候,他並不像那個手沾鮮血的十惡不赦之人,而像是一名即將奔赴戰場的毛頭小子,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對著遠方微笑。


    他說,我知道的。


    軍人穿著破舊的軍服,那包裹著他的披風已經髒亂不堪。他的眼神隻在剛剛的那一刻亮起,像是死前的迴照一般,便再無法迴到那種昂揚了。


    他轉向池魚淵說:“麻煩您了。”


    他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無數種輪迴的結局裏,唯有這是他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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