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知道這是哪兒?!”王君平厭棄地低吼一聲,快速地跳下床榻,直到與男人拉開了一大段距離,這才迴身喊道,“你是什麽人?!這是哪兒?!”


    五大三粗的男人翻著白眼想了好一會兒,忽然打了一個酒嗝。


    “嗯……對,這是我家,你……”男人指著王君平好一會兒,才恍然,“哦,撿迴來的那個小子。”


    王君平露出攻擊的神情想要威懾男人,但是不知為何,在這個男人麵前,自己總有種對著老虎發威的小貓兒的自卑感。意識到這點,這讓王君平很不愉快。胸口一疼,突然咳嗽了幾聲。


    這一疼,昏厥前的記憶卻湧上心頭。


    是了,他被秦衛羽那個混蛋坑去誘敵了,本來想著拖拖那些人就行,誰知道碰上個和自己有私仇的,然後就追著自己殺,再然後……好像這個男人就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先趕走了刺客,繼而又將自己帶走了。


    “我昏睡幾日了!”王君平臉色一下白了,“這裏是哪裏,離長安遠嗎?!”


    第278章 怪人


    男人打個哈欠,起身到水盆旁,用不知道放了幾天的水胡亂抹了下自己的臉,抓起酒壺灌了幾口,說道:“遠倒是不遠,半日應該就能到,昏的話……你昏了四日了?”


    “四日?!”王君平目瞪口呆,立刻掐指算今日究竟是什麽時候,然後火燒火燎地開始滿屋子找衣服,“我的衣服去哪兒了,我的衣服!!”


    “哎呀,被你吐得到處都是血,給你搓了,放在外麵晾著呢。好不容易醒了,先陪我吃頓酒再走!”男人走過去,抓了個酒壺,一把壓在矮桌上,從咕嘟的鍋裏盛了兩碗粥,也一並放在矮桌上。


    咕嚕嚕……


    王君平的肚子叫了,小心窺視了下那男人。且見那男人身上穿得大多是獸皮料子,牆上還掛著弓箭,琢磨著莫不是路過的獵人?冷靜下來一向,再怎麽說,這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陪他吃頓酒,就算是報恩了。


    於是王君平咳嗽兩聲,說道:“行吧,就一頓!吃完我就走!”


    男人迴頭撇嘴對王君平露出一記有點野獸派的笑,嘴唇上的胡子隨之動了動。


    沒一會兒,男人便坐到了桌前,王君平則坐到了他的對麵。兩個人從身形到穿著截然不同。


    王君平雙手端住碗,一邊喝,一邊警惕地看著對麵。或許是這時候才有了點兒工夫,他不禁對眼前人稍加打量。眼前這人身形魁梧,手臂粗壯,看起來力量十足,但壯而不蠢,反而有幾分修長,身上十分邋遢,還留著兩撇小胡,但若細細一品,發現此人五官確實挺拔立體,若非將自己弄成這幅樣子,還真應是個英氣十足的俊人。看著看著,不知為何覺得有幾分眼熟,但轉臉兒王君平便將這個念頭拋去。


    如此性子之人,他絕不會忘記,所以……必是從未見過。


    那男人雖感覺到王君平在看自己,卻根本沒迴望王君平一眼,隨性地從旁邊籃子裏抓出一個饃,大口咬下,咀嚼著,又在等著。誰知王君平就是這樣默默的吃喝,根本一句話都不說。


    男人終於繃不住了,猛地拍了下桌子:“喂!”


    “幹嘛!”王君平也不示弱,抻著脖子迴道。


    “說話啊!”


    “說什麽啊?!”


    “隨便說點什麽啊!”


    “為什麽是我說啊?你想找人聊天,難道不先找話題嗎?”


    “你先問!”男人霸道且任性地說。


    王君平無語,也不與他計較了,說道:“那……大叔為何在此,平日也在這裏嗎?”


    男人迴答:“我平時不在此地,算是遠行者,近日想迴長安找個人,但是住這裏半個月了,連個人影都沒找到,沒意思,準備離開了!”


    “找什麽人?”王君平有些好奇。


    “關你屁事!”男人毫不客氣迴答,氣得王君平啞然失笑。


    但一轉,男人又笑了一下,十分好奇地問道:“輪到我了。我問你,大理寺的人,不好好的在長安待著,怎麽跑到這裏被人追殺?”


    這個開場白倒是讓王君平詫異了。


    “你竟然知道我是大理寺的人?”


    男人左手指向外麵的衣服,繼而又指向地上扔著跨帶,以及跨帶旁的魚符和令牌。


    “我見人少,不代表屁也不知道。大理寺少卿,對吧。”


    王君平哼了一聲,但也老實點頭:“行吧,也不是什麽秘密,全長安都知道。既然你救了我,我就告訴你。我們大理寺正在幫一名將軍平反,已經拿到了切實的證據,那日追殺我的人,就是要阻攔我們將證據帶去長安的。多謝你相救,若是危難化解,我必登門道謝。”


    “不惜性命幫將軍平反,那將軍還真是有福啊,是哪一個幸運蛋子,說來聽聽?”男人臉上卻露輕蔑。


    王君平很不喜歡這個男人的傲慢勁兒,卻也不與他爭辯,說道:“翻的案是二十五年前的昭帝刺殺案,翻案的對象是千牛衛大將軍,沈衝。”


    “噗!”男人一下噎著了,嘴裏的饅頭團子一口噴到了榻上,還連著咳嗽了好幾下。


    王君平惡心壞了,緊忙抓著紙上榻上去撿被他咳出來的饅頭團,然後扭著臉扔到旁邊的木桶裏麵。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究!真虧你還活得下去!”


    男人的表情卻有些不大對勁,根本不理會王君平的吐槽,緊追著問:“為什麽突然要翻這案子了?”


    說道這案子,王君平來了勁頭,說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本來這案子是板上釘釘,有些惡毒之人想要借此陷害我們的大理寺卿,但是沒想到,去了一趟穰縣,案子愣給破了!估計這幾日就要開審了,我可萬不能錯過這大快人心的好時候!”


    男人咀嚼的有些漫不經心,似乎在想什麽,然後蹙眉問道:“那麽老的案子,為何突然就扯上大理寺卿了呢?”


    “因為我們的大理寺卿與沈將軍的女兒是……”王君平兩個食指相搭,做出了一個親密的動作。


    “女兒?!”男人的表情突然間變了,“你說那個沈將軍……有女兒?”


    “是啊,就是我們大理寺的沈博士,那可是個骨學奇女子,這次就是她跟著一起破的案子,替沈將軍翻案的。”


    男人開始失神了,手上的饃也一點點放下。


    “喂,大叔,沒事吧?”王君平用手在男人麵前晃晃。


    男人立刻恍神,幹笑兩聲道:“沒事,想起些別的事兒。”男人又重新拿起饃,可是再沒往嘴裏送,隻是這樣皺著眉,捏著饃,過了不知多久,男人才忽然問道,“對了,你說的那個沈博士,就是那個沈將軍的女兒,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什麽樣?”王君平想了想,“爽快的女子,偶爾喜歡戲弄人,聰慧,好酒……不喜歡繞彎子。”


    “叫什麽名字?”


    “沈念七。”


    “長得如何,胖的還是瘦的?”


    “身形很好,麵容美麗。”


    “那她……”


    “我說大叔!”王君平忽然打斷,“人家沈博士名花有主了,能不能問點別的問題!”


    “男人喜歡問女人的事不行嗎?!”男人悶哼一聲,轉過話題問道,“那……隨便說說那個大理寺卿?”男人聲音微微漸冷。


    “那可就厲害了。我們大理寺卿……”王君平滔滔不絕地誇了一通。


    “嘖。”男人鼻腔中哼出一聲,似乎有點煩躁,驀地一拍桌子,“吃完沒有!吃完趕緊走!”


    王君平登時愣了下,強行讓他在這裏吃的可是他誒!


    真是個怪人!


    “走就走!”王君平將餘下的饃塞入口中,仰頭吞下了粥,從地上撈起自己的東西晃悠悠地出門了,時不時的還會迴頭瞪一下男人,然後將自己的衣服從竹竿上拽下。


    換了衣裳,王君平不忘迴頭喊一句:“今日急事加身,但救命之恩銘記,有機會一定報恩!”


    “迴來!”裏麵男人突然喊了一聲。


    第279章 入宮


    王君平愣住,不得已又走迴去。


    這時男人將一個很舊的隨身小珠扔給王君平,道:“這是給你說的那個,大理寺卿的。如果你要報恩,就將這個給他。”


    “這是什麽?”王君平拿在手上,覺得是個好東西,但卻很舊。


    “這是保一帆風順的神物,就當是我們小老百姓,希望那高高在上的官員,好好為民請命!”


    王君平忽然有些鼻酸,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少卿沒有白當,於是將小珠好好收藏。


    他騎上男人指得那匹馬,迴頭問道:“對了,還沒問您尊姓大名!”


    話音未落,木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王君平再次失笑,但是時間不等人,他看看時辰,立刻騎著馬走了。


    ……


    迴長安後的第五日,也就是禦審的日子,終於到了。


    按照禦審規定,非朝廷人士必須提前送入宮中,由侍衛徹底檢查後,才能帶入候審。


    所以大理寺是分兩路人馬進宮。


    一大清早,大理寺就處在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每個人整裝待發,秦衛羽一直在準備禦審時會用到的文卷,沈念七也難得有心情稍加收拾下自己,換了套入宮穿的正服。


    老胡很緊張,據說昨夜一夜都沒能入眠。


    辰時,金吾衛準時來到大理寺接人。


    看到官家人,老胡多少還是有些緊張,但是每每迴頭看向念七,都會心生幾分勇氣。他知道自己為何迴來,也深深記得自己欠沈家的恩情,尤其欠沈衝沈將軍的。


    臨行前,老胡一臉振奮感慨地望著沈念七,攥著拳,說:“沈博士,你放心,我一定會將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陛下,我一定會還沈將軍一個真相!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違背良心!”


    念七站在門口送人,她含笑點頭,說道:“謝謝你……”


    老胡見狀,心中感慨頗多,眼眶也添了一些濕潤。


    一切盡在不言中,沈念七走出大理寺門親自目送老胡。


    老胡幾番迴首,露出輕快的笑容。


    不久,金吾衛便將老胡帶到了含光門前稍作等候。


    威武厚重的宮門就像是銅牆鐵壁,光是看著,便讓人心生畏懼。但同時,皇宮中的金碧輝煌也讓久未入京的老胡失神了一陣。


    過去他也是在皇宮當過差的,是十六衛中離陛下最近的千牛衛。但是因為朝廷動蕩,很快就被派到房州看守軟禁中的昭帝。當時自己一心隻想著卸下那些壓力安穩度日,但如今想起過去的歲月,竟覺有些羨慕那些正在平步青雲的人們。


    自己已經再沒機會站在這個地方了。


    他收斂自己浮躁的心虛,深深吸氣小聲練習今日要說得話。


    就在這時,金吾衛梁長史出來親自接應證人。


    “交給我吧。”梁長史說道,送人的兩名金吾衛立刻長揖退下。


    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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