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幹嘛!”王君平怒視秦衛羽。


    “真不愧是官宦子弟中的一股泥石流,光精進武學不長腦子,虧你還沒被禦史彈劾!”秦衛羽哼笑一聲。


    “你家大理的意思是……”沈念七也湊過來道,“程牧案,有人目睹了整個棄屍過程!”


    王君平一驚,“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們有了重要的目擊證人。”秦衛羽接道。


    “所以……”沈念七神叨叨地伸出食指,迴眸指著程牧的骸骨,“要破商旅消失案,必要先破……”指尖一晃,落在了另外五具屍骨上,“地窖兇案。”


    唐玄伊迴眸看向其他人,“從現在開始,兩案並一案,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追查到兇手。”


    秦衛羽與王君平再度長揖:“是!大理!”


    晨鼓咚咚作響,一波又一波地迴蕩在長安上方。


    恰逢這時,一名大理寺衛士急忙趕來,長揖後,道:“大理,方才京兆府差人來報,平康坊中曲蘇二娘家今夜在酒窖裏發現了被剔過的人身白骨!”


    唐玄伊眸子一顫,其餘幾人也登時交換了視線!


    “時間正好。”唐玄伊唇上一動,“速速帶人前往平康坊!”


    ……


    經過一夜笙歌的平康坊,按理已到陷入沉寂的時辰,但剛剛發生命案的中曲蘇二娘家,卻比夜裏還要熱鬧。雖然平素這裏來的都是京城大官兒,可像今次這般招來大理寺辦案的大人可頭一迴見。本該迴去補眠的女子們現在都驚慌失措地圍在酒窖的外麵,一個個探頭探腦,又側目不敢直視。


    酒窖裏傳來一陣刺鼻血腥味,乍一看去,紅紅一片。


    沈念七戴著手套撿起地上一根白骨,左右看了看,道:“這迴的白骨都是男子的。”視線又掃過地上同樣擺成幾小攏的長骨,“不過,數量要少了很多,大致算算,像是兩個人的。”


    唐玄伊緩步走在此地,站在原地先環視了一下酒窖的布局。


    這裏的陳設十分淩亂,一些不該屬於此處的物件隨時可見,排列十分乖戾。乍一看猶如踏入了一個不尋常的領域,伴著那緩緩探入鼻息的詭異而令人作嘔的氣味,無不讓人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而在這詭異的陳設之中,又皆留出一條條通道,仿佛是對來者的戲弄與嘲諷。


    “這裏平時陳設也是如此嗎?”唐玄伊問道。


    假母蘇二娘緊著迴道:“不不不,青天大老爺,我這裏平日都打掃的幹幹淨淨,這些小廝們都可以證明!我這小店兒來的可都是京都大員,豈敢給人家喝了汙的酒!”


    唐玄伊收了視線,又重新看向酒窖內的其他地方。


    地上還是滿處的血跡,牆上依舊幹幹淨淨。


    最後放的也是成列排列著許多酒缸子。


    唐玄伊眸子微眯,緩步走向酒缸,查看了下酒缸的邊緣。


    “來人,檢查下酒缸。”唐玄伊說道。


    大理寺的衛士迅速趕來,聽著唐玄伊的話,將酒缸一一打開。


    蘇二娘慌了,“誒,這、這酒真沒什麽,小人還要賣呢,各位青天大老爺手下留情啊……”


    “這酒,難賣了。”念七忽然開口說道。


    第8章 魚符


    “這位娘子是什麽意思……”蘇二娘不解。


    話沒說完,突然有人大喊一聲:“大人,這缸酒裏有東西!”


    “東西?”蘇二娘一驚,提著心也跟過去看,結果這一看,花容失色!


    且見那從酒壇裏撈出來的,是真真兒的人發人身人皮!


    “啊!!!”蘇二娘驚叫一聲坐倒在地:“這、這是什麽!這……怎、怎麽可能!”


    蘇二娘一倒,便沒人擋著這些酒缸了,後麵圍觀的姑娘們也看了個真真切切,一陣尖叫聲像竄天的劍一樣衝了出來!


    唐玄伊眉心微蹙,看了秦衛羽一眼,有所示意。


    秦衛羽即刻接令,踏著大步來到門口,一伸手,擋住了圍觀的姑娘們,擺了個風流的笑容,說道:“美人們,此場景不宜觀看,還是作詩聊天適合美人,現在某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各位,不知美人們可願意?”


    向來美男適用於壓驚,臉色蒼白的美人們忽如含苞待放的嬌花一般點點頭,魚貫跟著秦衛羽走了。


    蘇二娘神情微變,也想跟去,但唐玄伊卻先開了口,“我還有些問題。”


    蘇二娘一頓,看看那些姑娘們,又看看唐玄伊,隻得留在原地。


    正趴在地上檢查細節的王君平卻沒意會到其中的道道兒,翻了個大白眼,腹誹著為何女人總喜歡像秦衛羽這種風流坯子!


    一低頭,突然看到縫隙裏有什麽東西,於是擰著眉伸手去掏,半天指尖才碰到,然後一點點挪了過來,是個魚型的物件兒。


    “啊,大理!有發現!”王君平一聲驚唿,迅速將那東西拿給唐玄伊。


    唐玄伊接過放在掌心。


    “魚符……?”唐玄伊反複看了一下,蹙眉深思,“銅製右半身的魚符……魚符象征官位身份,是出入宮的通行符,一般人不可能隨意丟棄。就算是丟了,也要立刻找內廷登記。而且,六品上銀製,六品下銅製……”唐玄伊轉眸問向蘇二娘,“蘇二娘,酒窖近日可曾來過六品下的官員?”


    蘇二娘仍舊驚魂未定,在王君平吼了一聲後,才打了個寒顫,迴了魂,然後臉色蒼白地迴道:“迴、迴大、大理的話……這裏平日不讓恩客進入,而且以防姑娘們偷酒送恩客,所以連姑娘們也不讓隨意進入,隻有店裏搬酒的小廝……”


    “那近幾日,有什麽特別的人進來過嗎?”


    蘇二娘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沒、沒有……近幾日,近幾日都沒人進來,因為搬到前麵的酒夠了,所以沒、沒人來過酒窖!”


    唐玄伊看了一會兒蘇二娘,這才說道:“王少卿,即刻派人入宮詢問內廷,看近日有沒有人六品下官員登記遺失魚符的。”


    “是!大理!”王君平言罷,便急忙離開了。


    唐玄伊舉起手上的魚符,對著門外看著,同時喃喃說著:“蘇二娘,記錄近來客人的手冊,暫借大理寺一用吧。”


    蘇二娘抽了一下嘴,緩緩點頭,“小、小民……遵命。”


    另一麵,秦衛羽正用本子寫下蘇二娘家姑娘們的證詞,但證詞中並無蹊蹺,大致都是說了些日常的生活,香豔十足,幹貨沒有。但總覺得,這群姑娘們在說話時的神色多少有些拘謹,不知是因為他是來查案的官員,亦或是在隱瞞什麽。


    “看來從嘴巴裏是打聽不出什麽了……”秦衛羽喃喃自語,忽的合了本子,道,“各位美人,可否帶我去各位的閨房一行?雖然有點失了禮數,但情況特殊,還請美人們協助。”


    姑娘們麵麵相覷,雖有為難,最終點頭允了。


    然而秦衛羽卻注意到,在眾姑娘中,一位相貌平平躲在人後的女子,神色卻與其他人不太一樣,她的憂慮看起來要更甚於其他人,以至於眼神一直閃爍著。


    秦衛羽唇角微動,穿過人群,來到女子麵前,問道:“可以問一下這位姑娘的芳名嗎?”


    那女子確未想到會提到她,明顯有些慌張,答道:“奴、奴喚雅竹。”


    “雅竹娘子可否給我帶路?”秦衛羽莞爾一笑,眼神卻銳利無比。


    雅竹不敢與他對視,低垂著頭,應了,隨後轉身走在了前麵。


    蘇二娘家一共有八位姑娘,在青樓女子裏,算是德才兼備的。


    雅竹帶秦衛羽走過每一間房,房裏大多有著琴棋書畫之類的儒雅之物,偶爾可見題詩於牆壁。但比起那些雅致的陳設,秦衛羽卻將注意放在了一些黃符上。


    “看來這裏的美人們,都有求神求符的興趣。”秦衛羽說著,看向雅竹。


    雅竹低垂了頭,小聲迴道:“像奴們這般的女子,總是會遇上些歪心之人,小女子無力反抗,隻得求些靈符以保平安。若是讓大官人厭惡了,還請大官人原諒。”


    “姑娘多慮了。”秦衛羽笑著說道。


    雅竹又小步走了幾步,停在一間房前,道:“這是最後一間,是民女的房間。”


    “最後一間?”秦衛羽偏頭看看雅竹後麵的另一間房,房間大門上鎖,門上落灰似乎沒人清掃,“那裏不還有一間?”


    雅竹身子一晃,緊忙說道:“有姐妹被贖身,所以留了一間空房,許久未用,所以才上了鎖……沒什麽可看。”


    “贖身?”秦衛羽又問,“她贖身去了哪戶人家?什麽時候走的?”頓頓,“雅竹娘子莫要介懷,大理寺查案,向來要將證人的每一句證詞都一一核查,所以自是要問的詳細、問的清楚,直到見到這位被贖身的姑娘為止。”


    雅竹明顯一愣,緊著又說:“啊,是奴記錯了,她……她……”雅竹頭越來越低,“她是跑了,突然就跑了……奴確實不知去向。”


    秦衛羽聞言,迴頭看向其餘一些女子,那些女子皆低垂下頭,然後一同點點頭。


    雅竹見秦衛羽還有疑惑,隻得低垂著頭來到那間房前,開了鎖,推開房門。


    門內果真如雅竹所言,空空如也,隻有些已經落了塵的桌椅大床。


    “看來是真的走了,那便暫且不管她了。”秦衛羽笑言,轉而推門入了雅竹的房間。


    秦衛羽眸子忽然輕動了一下。


    第9章 淨心


    這間房與其他幾間房有著明顯的區別,雖也十分雅致,但是房間內貼著的黃符要明顯多於其他的房間,抬頭看,還懸掛著一麵八卦鏡,就連床的另一側都貼滿了黃符。


    “雅竹娘子這間房……平日也接客嗎?”秦衛羽迴身看向雅竹。


    雅竹麵露苦澀,搖搖頭,“民女近來身子不適,所以未曾接客。”


    秦衛羽稍點頭,又往裏走了幾步,修長指尖撩起一張符,輕嗅,又鬆了手,再看看上麵的畫符。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這是,淨心神咒。”眸子一轉,重新望向雅竹,“雅竹娘子近來有什麽心神不寧之事嗎?”


    雅竹用力搖頭,“不……隻是……”雅竹緊忙解釋道,“大官人莫怪,這真的都是姐妹們求著來玩兒的,並沒特別的意思!”


    “我也隻是好奇一問,沒別的意思。好了,時候也差不多了,我也該去我們大理身邊了。”秦衛羽笑著負手離開,隻是走到門口時,視線又稍稍往那上鎖的房間留了一眼。


    待迴到店的中央,唐玄伊早已在等著他了,視線稍一交流,唐玄伊便了然於胸。於是對神色有些緊繃的蘇二娘道:“若是有什麽其他發現,一定要通知大理寺。”


    蘇二娘連連應聲,近乎諂媚地說道:“一定,一定!”


    唐玄伊點頭,帶著大理寺一眾人離開了蘇二娘家。


    蘇二娘一直在店門口目送,直到人都走遠了,才迴頭看向自己的那些姑娘們,臉上露出了一絲冰冷的慍怒。


    ……


    迴到大理寺後,秦衛羽將一份蘇二娘家姑娘們的口述整理出來交給了唐玄伊,但唐玄伊一如既往隻是暫且將那些放在一邊,直接詢問秦衛羽那些女子在被追問時的神情、表情、還有一些細節。


    秦衛羽一一道來,不過在說到後麵的時候,不免也攏起俊眉,似乎對那間被上鎖的房間十分懷疑。


    “那間房確實十分蹊蹺……”唐玄伊拿起桌上的畫師繪製的蘇二娘家兇案現場的繪製圖,“這裏的人看來是在害怕什麽。”


    “難道是……鬼?”秦衛羽臉上露出了值得深思的表情。


    唐玄伊指尖很有節律地點著桌案,動了動唇角,說道:“秦少卿,派人盯著蘇二娘家,但凡有疑點,迅速來通報。”


    “是!大理!”秦衛羽長揖,而後轉身朝大門走去。


    恰逢沈念七拿著一張紙溜達著往政事堂走,他含笑頷首,與沈念七擦肩而過。


    念七將跨入政事堂,將手上捏得亂七八糟的紙放在了唐玄伊的案前,鋪平,“唐卿,酒窖裏的骨頭處理完了,這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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