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將軍從袖中拿出遠山青螺黛,本想親自送到公主住的渺纖院,可又難以忘卻白花仙子,又怕見了公主的眉眼多添愁悶,懶懶的坐在那裏不想動彈,看了眼精美的盒子裏的眉黛,又合上蓋子,仍在桌上,沒過多久,聽見門簾響動,他轉臉一看,是長樂公主來了,便起身說:“公主殿下怎麽來了?”


    長樂公主說:“淩程,昨天我嫁入你家,今日一早該和你一同去父親母親那裏敬茶才是,你一早出去,現在才迴來,眼看著都快中午了,若再不去,可要誤了時辰。”


    周將軍說:“沁月,您貴為公主,應是我與父親母親拜見你才是。”


    長樂公主說:“我是公主,可更是你的妻子,是父親母親的兒媳,去給他們敬茶是應當的,快走吧。”說著拉起周將軍的手,走出東陽居。


    長樂公主的手軟如絲綿,暖暖的如春日陽光,周將軍邊走邊想起了白花仙子的手,也是這樣柔若無骨,隻是冰冰涼涼的,像初春的雪,讓人不敢隨意去觸碰,隻怕一碰,這初春的雪便會消融為一灘冰水。


    來到正堂,周老爺和夫人正坐在桌旁閑聊,聽到屋外有響動,門外一看,是公主與兒子攜手走來,老爺和夫人站起身來,剛準備向長樂公主行禮,卻被公主攔下來,長樂公主說道:“二老不必拘禮,快請上座。”說著扶著老爺夫人坐下,公主說:“兒媳給父親母親敬茶。”說著端起茶杯跪在老爺夫人麵前。


    老爺夫人一陣欣喜,可這兒媳又是公主,行此大禮,又覺得有些不妥,說:“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快快請起,老夫豈敢受您跪拜。”


    周將軍對父親說:“父親,這是沁月的一片心意,您還不快些接過茶杯,也好讓她起來。”


    周老爺接過茶杯,呡了口茶,立刻說:“殿下快快請起。”


    長樂公主彬彬有禮的說道:“沁月謝過父親。”說完站起身,端了另一杯茶,敬周夫人:“母親請用茶。”周夫人連聲說:“好,好。”接過茶杯飲了口,說:“公主起來吧。”


    長樂公主說:“謝過母親。”說完後站起身。


    周老爺說:“能得長樂公主如此禮遇,臣與夫人倍感受寵若驚,按照皇家規矩,公主下嫁於臣子,是不必行跪拜禮的。”


    長樂公主說:“那是皇家的規矩,可現在沁月不在宮中,而是身居將軍府,二老是淩程的爹娘,我雖為公主,可嫁與淩程為妻,便是你們的兒媳,兒媳見到公婆哪有不拜的道理,若在平時,父親母親體恤沁月不必多禮,是你們心疼沁月,可今兒個敬茶之禮在民間也算是一禮節,可錯不得。”


    周老爺和周夫人沒想到長樂公主對自己日此客氣,很是感動,連站在一旁的周將軍也頗為動容,長樂公主又說:“若父親母親無事吩咐,兒媳這便告退。”


    周老爺說:“公主殿下慢走。”公主微微點頭,轉身緩步離開。


    周將軍亦說:“兒子先行告退。”


    周老爺嚴肅道:“迴來。”


    周將軍說:“父親有何吩咐?”


    周老爺說:“聽你母親說,今兒個一大早你就騎著馬跑出去,足足兩個時辰才迴來,幹什麽去了?”


    周將軍看了眼周夫人,說:“沒什麽,就是散散心。”


    周夫人說:“孩子,如今你已成家,是大人了,不能隨心胡鬧下去,聽仆人說,昨夜渺纖院裏空點一對紅燭到天明,幸好公主沒有降罪。”


    周將軍說:“昨天酒席上飲酒過量,爛醉如泥的麵見公主,豈非失禮,對公主不敬。”


    周夫人說:“那也不能在新婚之夜把公主放在洞房裏不管不問。”


    周將軍說:“我是沒去渺纖院,可是她來東陽居了。”


    周夫人聽他這樣說,才稍稍放下懸著的心,周老爺說:“別打岔,今兒個早上幹什麽去了?”


    周將軍說:“公主殿下蛾眉如淡淡遠山,雙目如盈盈秋水,見她畫眉用的是普通的青黛,所以早上一起來,特意去街上的妝容店買了上好的遠山青螺黛,打算空閑時送給公主。”


    周老爺緊張的心靜了下來,好在兒子的心思還是係在公主身上的,至於那偏遠之地的野花,想來早已忘得不知去向了,公主美貌動人,又通情達理,性情溫和,當然能將淩程的心留住,想到這裏,周老爺臉上竟有了一絲笑意,但很快又嚴肅起來,板著臉說道:“不在行軍打仗的兵法戰略上好好研習,整天就知道在女子眉眼上麵下功夫,也是個生性風流的酒色之徒。”


    周夫人說:“老爺,這小兩口新婚恩愛,您怎麽能這樣說呢。”


    周老爺覺得有些失言,畢竟周將軍是給公主買的遠山青螺黛,便說道:“你下去吧,好好服侍公主。”


    周將軍說:“是,父親。”然後快步跑出正堂。


    周夫人笑了,周老爺說:“好好的,你笑什麽?”


    周夫人說:“我笑老爺,也笑淩程。”


    周老爺說:“我們爺倆有什麽可笑的?”


    周夫人說:“記得我新婚之時,你也曾說我眉眼好看,說我秀眉入鬢,彎如新月,翠眉暗聚時最惹人憐愛。”


    周老爺說:“多少年的陳年舊事,還記那麽清幹什麽?”


    周夫人說:“剛剛聽淩程說公主的眉眼好,我仿佛看見數十年前的你,真是兒子像父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天氣幹熱了許久,總算下起了雨,一連就是好幾天,時而如煙如霧,無聲無息的飄灑在人間,濕了土地,潤了花草,時而如泣如怒,狂風暴雨的驟然抽打在地麵,傷了草葉,損了花枝,落葉殘花在雨水中無所依托,順水飄零,漸漸的,飄得不知去向。


    長樂公主見窗外猛烈的雨,伴隨著陣陣雷響,說:“這暴雨來的突然,但能一掃之前的暑熱,倒也酣暢淋漓。”


    周將軍說:“看著是痛快,隻不過經這暴雨洗禮後,院裏的晚香玉要凋零的所剩無幾了。”


    長樂公主說:“晚香玉又叫月下香,花莖細長,開白色小朵,夜晚花香更濃,真沒意思,大晚上的都睡覺了,憑它再香,也聞不著,倒不如讓大雨把它們衝的七零八落,等天晴之後,讓花匠重新培土,栽上美人蕉,據說這美人蕉是仙女的化身呢。”


    周將軍說:“是嗎?可我怎麽聽說,這美人蕉是因為佛祖腳趾流血變成的呢,所以花型碩大,色澤豔麗。”


    長樂公主說:“我還是喜歡我聽說過的傳說,你那個太血腥了,佛祖的腳趾怎麽會流血呢?”


    周將軍說:“好,那就聽你的,等天晴了讓花匠種上美人蕉。”


    長樂公主說:“淩程,你真好,什麽都依我。”周將軍笑了,卻什麽也沒說。


    長樂公主說:“淩程,我怎麽沒見你賞花呢?”


    周將軍說:“有你這嬌花玉葉相伴左右,我又何必賞什麽花呢。”


    公主上前挽住周將軍的脖子,說:“真的嗎?”周將軍輕輕推開公主,說:“當然,隻是沁月,就快用晚膳了,你在東陽居住了好些日子,打算何時迴渺纖院?”


    長樂公主生氣道:“大將軍是要趕我走嗎、”


    周將軍說:“當然不是,你別多心,那渺纖院比我這裏精美華麗的多,特意修建給你住的。”


    長樂公主說:“是,渺纖院什麽都好,比你這裏好十倍,可又有什麽用,自從我嫁到你家來這些日子,你又何時踏足過渺纖院,我若不來東陽居,隻怕老死了也見不到你。”


    周將軍隨口編了個理由,說:“公主恕罪,我也是住東陽居習慣了,改了住處睡不著。”


    長樂公主大怒:“你糊弄鬼哪,換了地方睡不著覺?你行軍打仗,日行千裏,難道晚上都睡不著嗎?”


    周將軍的謊言被拆穿,又想不到新的理由來自圓其說,一時窘在那裏,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公主氣惱,雙頰被漲的通紅,像熟透了的蘋果,想著這些日子在東陽居,周將軍對自己頗為照顧,時常逗樂解悶,生活起居也從不怠慢,可就覺得哪裏不對,每晚就寢時,雖然同床共枕,但他都和衣而睡,在白天,彼此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卻缺少了夫妻間應該有的情愛,難道是……


    想到這裏,心中醋意翻滾,大聲吼道:“說,是不是為了她?”


    周將軍隻覺得腦子一嗡,心跳飛速,難道,她知道清雪的事,不,這絕不可能。


    他嚐試著問:“誰?”


    長樂公主說:“還能有誰,這府裏上上下下,仆人丫鬟幾乎人盡皆知,老夫人身邊之前的丫鬟青淩,本來是打小買進府,長大了打算過門,讓她做你的妾室,做著將軍府的姨娘,給你生兒子,可後來,父皇指婚將我下嫁於你,你母親才放緩此事,直至婚期臨近,你們家怕此事得罪我,見罪於父皇,才將青淩嫁給你身邊的仆人阿潤,不僅如此,還將二人趕出府去,你以為你們做的滴水不漏,可我早就猜到,你的心思還在那個丫頭身上,整日的冷落我,虧我還以為你是這世間最合意的男子。”


    說著,長長的睫毛忍不住顫了幾下,幾滴淚順著香腮而下,沾了麵頰的胭脂,周將軍抬手用袖口拭去公主臉上的淚痕,微微泛紅的淚水浸濕了白衣衫袖,如片片桃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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