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目光再次掃視向儲物袋中光芒微弱的魂燈, 壓下心中的膠著。視線在各式各樣的傳音符中掃視了一圈, 拿出一枚器師的傳音符, 詢問對方距離朝嫋密林還有多遠距離。


    取舍,取與舍。


    他現在做出的選擇, 問心無愧。


    在他身邊,被霍征請來的陣盟老友看著霍征略顯蒼白的手指, 歎出一口氣。


    在他對麵, 阮紹則露出一絲譏諷的笑紋。


    他就等著霍征後悔, 他故意在一開始對這處陣紋門匾表現出了興趣, 現在又拖延了這麽長時間, 他就等著看,如果裏麵的月俏隕落了, 這個一直冷心冷肺的霍征,最後會是什麽表情!


    真是想想就讓人興奮。


    山壁之前一片寂靜, 氣氛陷入膠著。


    正當幾位高階修士不動聲色地傳音商討,林子中的低階修士則不時掏出傳音符,與宗門不間斷匯報情況時, 突然, 林中有幾位修士動作一頓, 他們相繼從儲物袋中取出傳音符, 讀取完其中的訊息,不約而同的縱身,向朝嫋密林深處飛去。


    其他人詫異,有些不明所以, 沒過多久,就有更多的人掏出自己儲物袋中震顫的傳音符,麵帶喜色地禦劍向密林深處飛去。


    “他們出來了。”


    “我們宗門的那群小娃娃從裏麵出來了!”


    “他們真的找到了裏麵其他的傳送陣?”


    “應該是。”


    “這運氣……”


    在一眾欣喜和看熱鬧的喧嘩討論聲中,林中的修士們向密林深處快速轉移,直至他們來到千餘公裏外,才在那裏的一處陡峭山崖上,看到一座積灰許多、顯然已很久沒被開啟過的傳送陣。


    此刻那裏正散發著喜人的銀藍光芒。


    而現在,那傳送陣外的,以及還正在從那光芒中依次踏出的,都是這批進入悠然遺府中的煉氣期弟子。


    霍征眼神一亮,將手中的傳音符收起,就與幾位真君一起抓住幾名弟子就開始詢問:


    “你們怎麽出來的?”


    “發生了什麽事?”


    “可有發現月俏真人?”


    ……


    被圍住的幾位煉氣修士心頭還有一些發蒙,尤其是霍征,由於情緒過於激動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威壓,更是讓他們雙腿戰戰,連說話的勇氣都無。


    很快,眾人也發現了這些小家夥們的情況,伸手為幾人設下隔離屏障,又轉頭安撫了霍征幾句,這才對他們緩聲道:“不用害怕,你們隻管如實道來即可。”


    幾位煉氣期弟子深唿出一口氣,忙用簡練的語言,將他們在悠然遺府中見到的情況簡略訴說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山崖的傳送陣中不斷有煉氣修士從中走出。


    等霍征聽到月俏已經被人背出白塔時,他的眼神陡亮。


    “她現在狀況如何?”


    那位煉氣修士撓了撓頭:“身體狀況似乎正常,但是一直昏迷,沒有醒過。”


    “還有真人契約的那隻福鶴,它缺了一隻翅膀。”


    霍征先是鬆出一口氣,又開始焦急。


    他按捺下心中的膠著,又多問了幾人幾句,確認他們也不知曉更多後,就耐著性子站在崖邊繼續等待,隻覺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由於樓青茗是陣法的維護者,所以她是留在最後,最後一批出去的。


    當遺府中,除了她與昏迷不醒的月俏,已經空無一人後,她又伸出手指,輕敲了敲靈獸袋:“白幽前輩,我們就要離開了,你還要再看兩眼不?”


    “走走走,我現在是多看一眼這裏就眼睛疼。”滿山遍野的蟲子,許悠然她瘋了,真是他害怕什麽,她就往這遺府裏裝什麽。


    被這樣的女瘋子盯上,他真是倒了血黴!


    樓青茗輕笑一聲,也不再打趣他,背起昏迷不醒的月俏真人,與福鶴一齊踏上傳送陣紋中心,這才取出靈石打入傳送陣。


    山崖之上,隨著傳送陣中走出來的煉氣弟子越來越多,有不少修士都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宗門的弟子。


    “年師妹,其他人呢?咱們宗門就剩下你自己?!”


    “六師侄,小七呢?”


    “不是,為何我宗門的弟子一個都未出?!”


    ……


    朝嫋密林中,修士們群情激昂,吵吵鬧鬧,很多人都對出來的修士人數不滿意。


    翁笑焦急的聲音還在迴蕩:“我小師妹呢?我小師妹她人呢?”


    “翁師兄,您先別著急……”


    “翁師兄你聽我們說……”


    “我不著急個屁!你們快說我小師妹人哪兒去了。”


    百煉宗一位妖嬈女修嗤笑:“哪兒去了,肯定學藝不精,隕落了唄。”


    翁笑心情神煩,平常時候還能遇人三分笑,現在連笑都提不起精神,厲著眼神就迴瞪過去:“你說什麽?”


    “我說啊,有些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實力不行,還白占著親傳弟子的資源。你看你們宗門連外門弟子都出來了,她卻消失無蹤說明了什麽……”


    “翁師兄你別激動……不對,是樓師妹!”


    “樓師妹!”


    “樓師妹!”


    “翁師兄你快看,是樓師妹,她出來了!”


    百煉宗的女修表情一僵,轉頭去瞧,就看到一位稚齡小少女正背著月俏真人,在一隻斷了一隻翅膀的福鶴陪伴下,踏出傳送陣。


    “小師妹!”翁笑眼睛一彎,麵上表情迅速變為喜氣洋洋,抬腳就飛迎上去。


    巴延也舒出一口氣,看向一邊鎮定的貝獻,撓頭解釋:“我們剛剛就想說,樓師叔她帶著月俏真人,可能出來得有些遲。”


    貝獻表情有些微妙:“她是怎麽辦到的?”


    巴延搖頭:“我們四個當時沒有進那白塔,不是很清楚。”事實上,就連進去白塔的,也沒有人知曉。


    “後來樓師妹帶著月俏真人出來後,一直在為給傳送陣添加嵌套坐標,忙碌於推演,也沒來得及問。”


    貝獻:……


    看來他迴去以後得多多安慰下小師妹,攤上這樣一個難打的對手,她真是太難了。


    霍征一直站在傳送陣旁,他感覺自己等了許久,但其實前後沒有多長時間。


    一看到樓青茗背著月俏出來,就閃身移至她身邊,雙手一探,將她背上的月俏真人攬入懷中,探上她的手腕:“她這是怎麽迴事?”


    樓青茗大著膽子與霍征傳音:“月俏真人應是正在被奪舍。”


    其他人聽不到樓青茗在說什麽,卻明顯的看到,霍征的麵色一凝,瞬間變得出奇難看。


    福鶴站在一旁,焦急地清鳴兩聲。


    樓青茗反射性開始往身上套酒韻漣漪,等感覺情況好些,才開口將她的判斷依據緩緩說出。


    其實也不用說太多,隻需聽到連續兩個篩選陣法,其中的真實情況就一目了然。


    最後,樓青茗又將她從上白塔四樓開始所錄製的留影石取出:“晚輩不才,對陣之一道略有涉獵,也因此,才判斷出一部分篩選陣法,具體的,前輩可以另請高人分析判斷。”


    霍征沒有等稍後再行查看留影石,而是抬手就在周圍布下混淆陣和隔音陣,現場將留影石外放。


    翁笑飛奔至陣外,看著陣法中若隱若現的小師妹,笑得仿若是個滿足的老娘:“小師妹沒事,這可真是太好了。”


    左衛全程見證了翁笑從跳腳到開心的全過程,好笑道:“翁兄真乃真性情。”


    風雨各一陣,全無界限,又無過度,各自飄搖。


    翁笑撓頭:“讓左兄見笑了,我烏雁峰幾百年才招了位小師妹,還遇到這種情況,讓我不得不擔心。”


    “翁兄心摯,這很好。”


    “隻要左兄不嫌棄,咱們就是修道好友。”


    左衛抬眼看他,雖麵色蒼白,卻笑得溫文爾雅:“那是自然。”


    霍征看完留影石,心中就有了數,他看向樓青茗,“敢問小友名諱?”


    “禦獸宗烏雁峰俞沛座下弟子,樓青茗。”


    霍征眼底詫異之色一閃而過,顯然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瞧起來精明有條理的小少女,竟然是被碎星宗譚澤斷言肯定不會有聰明弟子的俞沛座下。


    但他並沒有懷疑譚澤的斷言是錯的,隻以為是麵前這小丫頭是傻人有傻福罷了。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兩隻丹瓶遞予樓青茗:“這是一開始承諾的那粒四階築基丹,和一瓶三階清蘊丹。以後你若有需求可來丹霞宗尋我,本君欠你一份人情。”


    即便人傻些,她既能將月俏帶出來,以後若有機會,他都會對她多護上幾分。


    樓青茗笑著拱手:“多謝霍征丹師。”


    這份人情可真不賴,指不定以後她能用這份人情請霍征丹師出手,幫白幽煉製乾元造化金丹呢,再不濟,也是一條不可多得的人脈。


    這次遺府不算白來。


    靈獸袋中,白幽也很是驚喜:“丹師的人情啊,小家夥,你快問他要乾元造化金丹的丹方,這樣我們就能早些收集靈草靈物。”


    樓青茗歪了歪嘴,權當自己沒聽到,笑盈盈與旁邊的福鶴道別,就走出混淆陣,與翁笑匯合。


    白幽:“小家夥,你什麽意思,快上啊。”


    樓青茗:“……白前輩,這樣一位高階丹師的人情,當然是用來煉丹了!如果用來要丹方,那才是傻。”


    白幽:“你是在說我傻?”


    樓青茗捂額:“不,我隻是在感慨您像小鹿一般天真無邪,可愛爛漫。”


    白幽:……


    霍征在接到月俏後,就歸心似箭,他讓朝嫋密林中的各宗門弟子全都上了飛舟,帶著他們原路返迴鬆原城。


    在路上,霍征給每位從遺府中出來的弟子都發了一瓶三階清蘊丹,實現了他一開始的承諾。


    樓青茗作為這次在悠然遺府中最出風頭的煉氣期修士,周圍不斷有人向她看來,甚至有不少最後給她打下手的陣師,來與她討論陣道。


    等又一波修士散去,無法幾人走上前,與樓青茗交換了傳音符:“樓道友,以後可以常聯係。”


    樓青茗頷首,笑著打趣:“若你們發現有絕發膏的解藥,請隨時告訴我。”


    無法靜靜看著她,唇角緩緩上揚:“圓方師叔說,若樓道友以後遇到佛法上的難題,可與我們隨時討論,畢竟你有這方麵的天分。”


    樓青茗:……笑容逐漸消失。


    等眼前終於安靜了,樓青茗就躲在翁笑身後,開始虎摸雞頭。


    就在這時,一直在她靈獸袋中的白幽突然開口:“我感覺你哪怕現在不想動用那位元嬰丹師的人情,也可以問問他,那位金丹女修是怎麽進去的?”


    樓青茗撇了撇唇:“如果霍征丹師知道的話,就不會尋我們進去。”


    “我是說,你可以等她醒來以後再去問。”


    “問這個做什麽?”樓青茗好奇。


    “許悠然在她遺府中養了不少的靈花靈草,你不是說乾元造化金丹裏的靈材不好尋嗎?裏麵肯定有不少。”


    樓青茗:……


    樓青茗捂著胸口,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早說?!”


    她出了白塔後,還在裏麵待了半個多月,早知如此,她還能在給傳送陣添加坐標點時,讓三花出去采的啊。


    “說了又能如何,你又沒有乾元造化金丹的丹方,知道應該采哪個?讓你的雞去,你不怕它都給吃光了?”


    樓青茗:……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還是好氣腫麽破!


    來時的速度飛快,迴去的速度也不慢。


    沒用幾天,霍征的飛舟就停在了鬆原城外。


    等舟上其他宗門的弟子都下去後,霍征最後深深地看了樓青茗一眼,推給她一枚傳音符和一瓶生血丹:“若小友以後遇到麻煩,也可聯係我,待月俏醒來,再與小友道謝一番。”


    他這話一說出口,周圍人就知曉霍征這是在表達庇護這位禦獸宗小弟子的意思。


    “多謝霍前輩,月真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霍征淺淺地笑了一下,又抬手與周圍的其他修士拱手道別後,就退迴舟上,下一刻,飛舟起飛,迅速消失於天際,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樓青茗淡定地將霍征給的傳音符和丹瓶收迴儲物袋,想著方才霍征丹師最後那句話,以及那個別有意味的眼神,咂吧了下嘴巴。


    公開對她表示庇護,這點她能理解,畢竟是她將月俏真人帶了出來。


    但是,那個眼神……


    禦獸宗的幾位弟子圍過來,眾人臉上都是顯而易見的興奮。


    這其中,翁笑的興奮情緒尤甚,他笑得幾乎沒不見眼,來到樓青茗身邊就開心道:“小師妹,走,咱們去鬆原城,師兄請你吃烤靈雞,哈哈哈哈。”


    樓青茗:……


    她看著三師兄那一口咧開的雪白牙齒,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霍征丹師方才對她說話時,言語中的深意。


    但是,她真的不是傻的啊!


    她上一世被她逼宮成功的母皇,和被她一手帶領強大的騰蛇宗都可以證明!


    碎星宗譚澤誤我!


    幾人身後,左衛看著樓青茗臉上肉眼可見的凝滯,一邊咳嗽,一邊發出低低的笑聲。


    看來,烏雁峰的這位小師妹,好像也不是很傻。


    在臨離開前,樓青茗遠遠的看向霍征飛船消失的方向,與白幽傳音道:“白幽前輩,你說你的那位老朋友最後會怎樣?”


    靈獸袋中,白幽的聲音依舊溫文爾雅,哪怕是被許悠然囚禁了幾千年,情緒上也沒有多少氣憤:“她會在眼見到成功曙光的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樓青茗眯起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確定人能救迴來,想必不久之後,霍征丹師就會對她更加感激。


    自古以來,無論什麽靈獸在血脈傳承中都有各自的不傳之秘,血脈越是尊貴的靈獸越是如此。


    白鹿一族天生得上天眷顧,上一世樓青茗在任騰蛇宗宗主期間,在藏書閣中看到過這樣一份資料,白鹿之血可改福運,白鹿之心可改氣運。


    想必這也是白幽的心髒缺失了一部分的緣由。


    那位許悠然眼饞白幽的身子,卻不知,越是血脈尊貴的靈獸就越是不能得罪。


    前期她從白鹿血脈身上得到了多少好處,後期都將會徹底還迴來。


    作者有話要說:茗茗:白幽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坑的靈獸,沒有之一。


    不久之後:強中自有強中手,坑人自有坑中愁,白幽對我真是太好了,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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