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鞠躬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擅自進了你的辦公室。”


    傅菁帶給人的震懾力和李林峰不一樣,如果一定要用形容詞來區分他們兩個的話,大概就是一個因為形象使人畏懼,一個是因為氣場使人畏懼。


    “你坐吧!”


    傅菁站起身來,因為睡得不舒服,在地上走來走去活動筋骨。


    他個子很高,看起來接近一米九,這樣的身高窩在個雙人沙發上,能舒服到哪兒去。


    “你那邊有新的進展嗎?聽隊裏的人說,你是從兩個死者的人際關係入手的。”傅菁遞了根煙給我,另外一根放在鼻尖仔細的嗅來嗅去。


    我本來不準備接過來了,我是個沒有煙癮的人,最近已經頻率過大了。但是看見中華煙的盒子,還是默默接過來夾在耳後。


    “你們這邊有什麽新發現嗎?”


    因為我們沒有得出有效的調查結果,雖然知道了劉峰家的秘密,但是因為天亮後我們才能請人過來,所以沒有口供的情況下,這並不算作有限的調查。


    “宋輝,男,六十七歲,海外歸來,在雕刻史上幾乎於裏程碑式人物。”


    “宋橋,男,四十六歲,曾榮獲國家級獎項,是當之無愧的雕刻大師。”


    傅菁兩段看似和案件毫無關聯的話,卻一下子解開我心中疑惑。


    一個是宋薔的父親,一個是宋薔的爺爺,居然都是在雕刻上不但天賦異稟而且名氣大成的人,怪不得主持人說,宋薔倍受關注。


    的確應該是備受關注的。


    雕刻世家出身,頂著父親爺爺的光環,如果參加比賽,結果也不會太差。


    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他人的表情。


    “據我調查,宋薔為了不被一直籠罩在父親和爺爺的光環下,曾經參加了一個名叫單夜的工作室,而且這次,在她爺爺去世之前,都沒有任何報道有關於她的身份問題。”


    “單夜工作室不是劉峰和遲夢涵參加比賽的工作室麽?”


    我一下想起來檔案裏的記錄內容,我的記憶力一向是最值得炫耀的地方,這次也一樣,沒有一絲偏差。


    “沒錯,而且根據我的調查,本來單夜工作室派出來的代表隻有宋薔一個人。當然,那時候宋薔的身份還沒有曝光。雕刻比賽的備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直到臨近比賽時,劉峰才給負責人塞了不少錢,讓自己和遲夢涵也能夠參加這次比賽。”他的語氣越來越沉重,似乎帶著一股子寒氣似得:“而且,兩個人獲得了第一名。”


    “不過據我所知,劉峰根本就不會雕刻,她從小到大唯一做過的手工,就是幼兒園時期的剪紙了。”


    遲夢涵的家庭條件根本就不允許她學習這些東西,而且調查顯示,她本人也不是那種一點即通的人,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樣的兩個人都不應該獲取這麽好的名次。


    就算宋薔退賽,這個比賽的強者還是非常多的,這樣的情況,明明就是不合理的。


    第一名。


    遲夢涵的調查結果裏的確清晰的記錄著這場比賽,但是因為沒有著重調查這部分,所以這些細節性的東西,我是不知道的。


    原來,還有這麽一出戲在裏麵——


    這麽看起來,宋薔的身份很符合視頻裏的那個人。


    生活環境優渥,為人謹慎。


    “聽說你擅長觀察別人的心理活動。”傅菁用手把玩著手裏的想要,眼睛裏閃現過一絲狡黠:“我們聯手一次吧!”


    第十七章 天網恢恢


    這次是李林峰和楊楠親自去請的人,就算盧銳百般不願意,還是看著李林峰“無意間”露出的槍,乖乖服軟。


    本質上來說,他是不願意這麽做的,李林峰這個辦法,是我教的。


    這次的審問工作分開同時進行,傅菁審問胡夢匯,而我負責審問盧銳。這種結果,是我們兩個在他辦公室通過五局三勝的方法,公平抉擇的。


    刑警隊的其他組員從楊楠手裏將胡夢匯接走後,她就迴到了審訊室,做起了記錄工作。


    我負責主審,坐在正中間,而李林峰和楊楠則是一左一右坐在我手邊。


    “全部燈熄滅。”


    我一聲令下,房間裏就隻剩下桌子上的這盞強光的小台燈了。


    “警察先生這麽急著找我們幹什麽?”盧銳雙手交疊在一起,看起來遠遠比上次拘束得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忐忑的坐立難安。


    “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拋出一個反問,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得到了巨額財產,同時還將魔爪伸向別人的女兒,你有良心嗎?”


    盧銳愣了一下,很快迴複狀態,輕笑了幾聲迴答道:“你有證據嗎警察先生,您該不會以為光憑兩張就能讓我擔了強奸這麽大的罪吧?”


    他的態度很強硬,不斷的用手敲擊桌麵:“抱歉,我不想接受任何形式的訊問了,如果你們一定要問,我要求我的律師在場。”


    “沒關係,你當然可以拒不承認。”楊楠停下手上的工作,嫣然一笑,有了幾分冰涼的感覺:“隻要胡小姐的證人證詞完善好,即便你不承認,我們也可以定你得罪!”


    “哈哈哈。”盧銳似乎聽見了很好玩的笑話似得,一邊笑一邊拍手道:“你開什麽玩笑,胡夢匯是我老婆,肚子裏還懷著我的孩子,怎麽可能有什麽證人證詞?警察先生,為了讓我接這個鍋,你們還真的是什麽事都能搞在我身上啊!”


    “是嗎?”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如果我說,我們找到了死者劉峰的日記呢?胡小姐作為你妻子之前,首先作為一個母親。你覺得如果一個母親看著女兒在日記本裏如何詳盡的寫著一個身為繼父的男人做些豬狗不如的勾當,她會有什麽選擇呢?”


    我掏出一個用密封袋包好的日記本,穩準狠的摔在他麵前,聽著硬紙殼的封麵撞擊桌子的聲音。


    盧銳猛的一個戰栗,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不斷上下摩擦,別過臉去:“不可能,劉峰那樣的女生怎麽會寫日記呢?”


    “不可能,不可能。”


    “你否認了劉峰寫日記這件事,是不是就不否認你對劉峰的所作所為了呢?”我給了李林峰一個眼神,他起身猛的將房間大燈打開,整個房間突然明亮了起來。


    “我沒有做過那樣的事!”盧銳笑起來大聲咆哮道:“我沒有!你們警察怎麽這麽喜歡死纏爛打,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們就不能讓一切徹底過去嗎!”


    “她已經死了!就算我真的做過又能怎麽樣?”


    “你聽說過疲勞轟炸嗎?”


    他越來越狂躁,我們卻越來越冷靜。聽著他反複用抓狂的態度說這一切和自己沒有關係,我冷笑道。


    “我們已經拿到了胡小姐的口供,你當然可以選擇不承認,但是在你不承認時,我們的人會一刻不停的訊問。直到你願意承認為止。”


    盧銳有些緊張的看著我們,不斷的用手騷脖子。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門突然被推開,傅菁的警員證別在胸口,手裏托著一遝文件走進來。


    “這是胡夢匯的口供和證詞,她已經全都承認了。”


    盧銳用兩隻手猛烈的敲擊桌子,整個人有些失控的樣子:“什麽!你說什麽!那個婊砸都說了什麽?”


    “你給我老實點!”傅菁拍了拍桌子,門口守著的兩個警察馬上衝進來將他按坐在椅子上控製好。


    這兩個人應該是今天臨時派過來的,傅菁刑警隊的人。


    “你當然可以不坦白,反正我們恨不得你這樣的人再多判幾年,最好把牢底坐穿!”


    傅菁的話徹底刺激到了盧銳,他像是一下子渾身泄力一樣攤在椅子上。


    “都背叛我了嗎?”


    盧銳聲音十分痛苦不堪,整個人在說起話來都沒有剛剛那麽理直氣壯:“霍警官,可以給我一杯水嗎?我都說,我都說。”


    “林峰哥,給他水。”


    李林峰從門口取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紙杯,放在桌子上,看著他的眼神透徹如刀,讓人很有壓力感。


    “你說。”我拿過水擰開,替他倒滿滿一杯,默默地看著他。


    這段迴憶讓盧銳有些痛苦和後悔,他用手不斷交疊著揉搓額頭,雙目緊閉,抿著嘴唇陷入沉默。


    他猶豫了很久,才堪堪開口,聲音意料之外的沙啞難聽:“我隻是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堂堂正正,流著我血脈的孩子。”


    “我承認,我瘋狂追求胡夢匯,就是想要她的錢,她丈夫的生意那麽好,而她又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金,我當然會動心。我知道劉峰不喜歡我,她雖然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可她的確很漂亮。”


    盧銳不斷揉捏自己的太陽穴,企圖讓自己更加放鬆一些的樣子:“你們大概不知道,那樣鮮活美好的生命在我麵前有多大誘惑力,所以我才會一直表現出對劉峰包容體諒的樣子。胡夢匯有什麽好的,她已經老了,對我哪有什麽誘惑力?所以我選擇了強奸劉峰,我想娶劉峰!”


    他的眼中像是走火入魔一樣燃燒起不甘的火苗,甚至於恨不得將一切重新來過的樣子:“我不後悔當然不後悔,她的味道好極了。”


    我靜靜地看著盧銳,看著眼睛裏變態一樣的欲望:“你有沒有想過胡夢匯的感受?”


    “想她的感受?她都已經背棄我了,還要我考慮她的感受?口口聲聲說替我保密,說兒子不能沒有爸爸,還不是為了已經死去的女兒放棄了我們的孩子!”


    “你看那個方向。”我站在他身邊,用手指著窗口的方向,俯身在他耳邊說道:“其實你老婆什麽都沒說,這都是我們騙你的。”


    他的表情一下子蒼白如紙,聽我接著說道:“不過剛剛,你老婆就在那個房間裏,連同你的每一句話都一清二楚的聽到。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日記,如果真的有什麽日記,我們早就直接起訴你了,還會等到今天嗎?”


    窗戶被打開,露出來胡夢匯一張驚恐無比的臉。


    第十八章 一個母親的絕望


    盧銳被直接壓下去,接下來會有公訴人員接手這件事,這件事情我們就不會再有任何關係了。


    隻是我的心裏,因為胡夢匯的表情一直隱約不安,感覺像是小時候考試作弊被抓到後,看見母親失望的眼神。


    這個主意是我想出來的,起先因為胡夢匯懷孕的原因,傅菁是不願意配合我的。我們兩個反複和醫生核實可能會存在的風險和情況,才決定在有醫生的情況下做這件事。


    其實從頭至尾,都沒有人審訊為難那個可憐的母親。


    胡夢匯所在的那個小房間,正是我那天待過的,狹小的空間裏,她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哭的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整個人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木偶一樣。


    木訥,呆板,無力。


    我進入房間,示意其他人出去,扯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麵。


    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房間靜悄悄的,均勻的唿吸聲此起彼伏,一時間沒有任何聲響。


    “霍警官。”她的眼淚凝結在睫毛上遲遲沒有掉下了,聲音顫抖的厲害。


    “我在。”我將一整包抽紙全都放在她手裏,用腳將垃圾桶也一起推到附近,等她將所有情緒一起爆發出來。


    她的情況遠比之前糟糕多了,之前她還能夠肆無忌憚的哭喊,可現在,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縮成一團,即便我一個見過兩次的人,也會忍不住心疼。


    我不是沒考慮過後果,甚至也臆想過,她那樣幫盧銳隱瞞,會不會知道真相。但是我深思了很久,還是選擇說服傅菁配合我演這場戲。


    傅菁當時是十分不願意的,這對於她而言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害,更是精神上的雙重傷害,即便揭露真相,也絕對不是她願意接受的。


    我用手去摸口袋裏的錄音筆,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選擇了打開錄音。


    也許這個時候,我們才能看見到底這個女人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她們發生過關係,盧銳和我說過。”胡夢匯的表情很難形容,絕望夾雜著悲憤,幾乎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難看透的表情了。


    “但是盧銳說是小峰勾引他的,小峰平時做事就沒有分寸很容易不受控製,所以我以為,真的是小峰勾引他的。”她的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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