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來,不是他。


    我再次抬頭查看時間,才注意到天色已經隱約泛白,應該已經超過了案發的確切時間。


    街邊的燈已經熄滅了,雨依舊淅淅瀝瀝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最近在夢魘麽?”溫簡繼續問道,並不在意我願不願意迴答。


    我深吸一口氣,居然在一個不認識的人身邊睡了這麽久,這是我不願意接受的。我起身,看見那張一百元還是皺皺巴巴的躺在收銀台邊,似乎沒有被移動過的痕跡。


    “我想要感冒藥。”


    昨天的疲乏感和頭昏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生病了。我已經立下了“軍令狀”,所以不想因為這些外來因素而耽擱接下來的調查。


    溫簡沒有再說話,走到櫃台裏遞出一盒感冒藥給我,說道:“一日兩次,一次兩粒,飯後服用。”


    我接過藥盒,看著溫簡嫻熟的翻找現金,放在櫃台上讓我自己拿。


    我直接拿起零錢,抬眼看著溫簡人畜無害的笑容,直接離開了藥店裏。


    雨已經很小了,零星的雨點落在皮膚上,涼涼的,很有意思。


    南城公園已經被要求不能夠用於晨練了,片警對公園做出了明令禁入。我將工作證別在胸口後,順利獨自一個人進到了公園裏。


    我用力扯著自己額前的頭發,本來準備昨晚就來的,想看看在這種相似的情景下,能不能有新的發現,沒想到居然在一家不認識的店裏睡了幾個小時。


    甚至在睡夢裏,又一次想到了那個人。


    我從衣服外套裏摸出一盒香煙,香煙已經濕了。我將煙嘴掐掉放在煙盒裏,剩下的部分全都塞進嘴裏咀嚼。


    煙草的味道並不好,可現在這種情況下,倒也提神醒腦。


    盡管發生過兩次命案,可南城公園依舊空氣清新,濃厚的草木香縈繞在鼻尖,令人寧心靜氣。


    我在南城公園裏默默的走來走去,反複在兩個案發現場之間來迴折騰,將南城公園任何一個從路口到案發現場的路全都走上幾遍,卻感覺不到疲憊。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促。


    我心裏不由得一緊,握緊拳頭調整著唿吸,努力讓越來越重的心跳迴到它原本的力度。


    “嘿。”


    身後的人將手搭在我的肩頭,我忍不住咬緊牙關,狠狠的一拳揮過去。


    李林峰一咂嘴,用力接住我的拳頭,齜牙咧嘴的說道:“怎麽了?霍木白?”


    聽著他叫我的名字,我才泄了力,收迴因為過度用力而酸軟的手。


    “調查已經有了結果,我將網絡上所有的音頻全都給老人聽過,老人明確表明,沒有任何一個版本的聲音和他聽到的一樣。”


    我沉默著點點頭,知道這一條路走不通了。


    李林峰走到我身邊,和我並肩前行,嘴裏不知道一直在哼唱著什麽。


    “你在唱什麽?”我問道,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喜歡唱歌的人。


    “嗌,還不是那首泥娃娃,我聽這首歌太多了,忍不住會哼哼幾句。”


    我的腳步突然停下,有沒有可能,老人聽見的歌聲,不是在網上下載下來的版本,而是誰唱的呢?


    會是誰唱的呢?我低下頭,太陽穴在突突的跳個不停。我的腳步越來越慢,頭部的神經始終不停的敲擊著心髒,很不舒服。


    我將感冒藥拿出來,扣出兩片扔在嘴裏。糖衣外皮逐漸融化,露出苦澀的藥味,我才直接咽下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藥片粗糙的藥體劃著喉嚨,反嘔的味道湧了上來。


    “霍木白。”李林峰抿抿嘴,將一支香煙叼在嘴裏,模糊不清的說道:“你說,這件事是不是太神了點。據說在西方的神話裏,死神來臨都自帶bgm,塑造那種詭異的情緒。”


    他大大咧咧的說道,啪的一聲點燃香煙,藍白色的煙逐漸將我們兩個包裹住。


    塑造詭異的情緒。


    提到塑造這個詞,我忍不住想起了另一個重要的細節。


    第一具屍體的填充物。


    我努力的迴想第一次看見屍體時,楚敬南和我說過了那些話。


    有沒有可能,這一切都和她之前突如其來成為黑馬,大放異彩的比賽有關係呢?


    見我沉默不語,李林峰也不說話,留在原地打轉,等我發表自己的意見。


    我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比賽,所以現在,我能想到的內容和線索實在有限。就在我絞盡腦汁時,手機突然想起了熟悉的鈴聲。


    我手忙腳亂的找出自己被水泡過的山寨機,用幹燥的短袖衣擺擦了擦手機才接通電話。


    “第二個死者身份調查清楚了。”


    第八章 第二個死者


    這次迴到警局,和我見麵的不止是上次摔門而去的楊楠,還有桑教授。


    進門之前看到桑教授的身影,我下意識的停下腳步,看了看反照在門上的倒影,有些拘謹的將亂糟糟的頭發往下按了按。


    “迴來了?”桑教授的聲音和其他老者一樣,溫柔中帶著一絲嚴厲,指著麵前的椅子接著說道:“你別太急於求成了,先坐下吧,我讓楊楠給你買了飯。”


    我注意到,桌子上的確擺著一份盒飯。食物的味道將原本已經停止工作的胃調動起來,二十四小時內沒有進食,直到現在才有饑餓的感覺。


    楊楠的表情很別扭,從我進入房間到現在,她始終垂著眼不看我。看著桑教授有些責備的目光,楊楠才不情願的向前幾步走到我正對麵,鞠著躬道歉,大概是覺得委屈,眼眶紅紅的。


    “對不起,是我莽撞了。”


    我趕緊虛扶了一把,搖搖頭對桑教授解釋道:“沒事,桑教授,我不在乎的。”


    楊楠當然不願意,如果不是因為桑教授,她會撂挑子我都覺得正常。


    雖然我很需要她的支援,但我並不想讓自己顯得像一個隻會欺負女孩的惡棍。


    “那我們現在來說正事吧!”


    桑教授明顯也不願意深究這件事的對錯,接著說道:“第二個人的身份已經調查出來了,和你的心理側寫差不多。或許你在這方麵,真的有不錯的天賦。”


    他親手將還有些餘熱的a4紙遞給我,我不得已將椅子向前挪了挪,拉近了我們兩個的距離。


    死者名叫劉峰,女性,二十六歲,沒有固定行業,是個標準的富二代。


    因為早期劉峰家裏的企業就逐漸轉向國外發展,所以父母常年留在國外,隻有一個長期保姆一直留在她家裏照顧她。


    她的確有長達五年的體操訓練,後因腿部骨折,被迫終止學習,從此頹廢不堪,學了兩年左右的泰拳。


    我繼續翻動著資料,逐字逐句的認真看著。


    劉峰有一個相戀六年的男朋友,已經確定了未婚夫妻的關係,隻是最近因為她無所事事經常吵架。


    男朋友杜明是一個標準的高材生,在事業中遊刃有餘,十分寵愛劉峰,卻看不慣她紈絝生活,希望她為自己進行改善。


    這個杜明家裏也是有錢有背景,而且父母似乎已經給他物色了更好的結婚對象,這也是杜明迫切的希望劉峰改變的原因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遲夢涵小時候就和劉峰是同學,簡而言之,就是從小就是劉峰的“小狗腿”。


    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呢?


    我先將心裏這個問題按下不談,將自己迴到警局之前的疑問向楊楠求證。


    “遲夢涵身體裏的填充物是什麽?”


    楊楠被我問的一愣,低頭翻著手裏的文件夾,眯著眼睛查找記錄。


    我深唿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緩下來,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努力將線索捋順清楚。


    “你也想到這個了?”桑教授眼睛裏劃過一絲冷冽,看著我的目光逐漸審視起來:“你到底沒有經受過係統性的指導,一個星期之內恐怕很難得到結果。”


    他的手邊放著一個白色的瓷杯,裏麵升騰著苦香的熱氣。我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杯子上,看著奶白色的霧氣,急躁了一早的心情終於平緩下來。


    “死者身體裏的填充物,是木結土。”


    楊楠皺著眉確定了一次,聲音有些疑惑的重複了一次:“木結土,就是木結土。”


    木結土?


    我摸著自己的脖子後的皮膚,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的分析為什麽會用木結土。


    日常生活中,黃土,黑土和種花土都是比較常見的,隻不過木結土是什麽用處?


    我奪過楊楠手裏的文件夾,能夠感覺到自己翻資料夾的手在微微顫抖。


    比賽,比賽!


    突然站起來的瞬間,整個眼前突然一轉,血糖過低導致我猛然晃了晃,有點穩不住的伸手按住桌子。


    最開始提及內部填充物時,我就應該想到,填充物正式比賽時由官方提供的。


    木結土,是最常見的雕塑用土!


    看著我為了控製平衡用手拄著桌麵,楊楠伸出手來扶著我的胳膊,有些關切的說道:“你冷靜點,你需要休息。”


    “劉峰的常住處有人去搜過了嗎?”


    我不動聲色的避開楊楠的手,明明在問楊楠,目光卻留在桑教授身上。


    楊楠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將盒飯擺在我麵前,態度好了很多:“還沒有,你先吃飯,吃完飯讓李林峰陪你走一趟。”


    桑教授很明顯讚同楊楠的想法,所以我衝著他禮貌的一笑,就坐下迫不及待的將食物塞進嘴裏。


    飯還是熱的,得到食物的腸胃瞬間開始重新工作,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我抬眼不好意思的瞄了一眼楊楠,她並沒有看我,隻是為我接了一杯水後,反複看著有關劉峰的資料。


    紙杯不大,裏麵的水被我兩口解決。這種大快朵頤的吃飯方法,讓我很快有了飽的感覺。


    很快,盒子就見底了。我端起飯盒將剩餘的飯菜一起塞進嘴裏,將飯盒合上扔進垃圾桶裏。


    老人總是說“一頓不吃餓的慌”,我自恃年輕,幾乎四十八小時都沒有吃飯,導致想起東西來亂哄哄的。直到現在,我才重新打起精神來。


    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桑教授隻是選擇看著我狼吞虎咽,似乎在深思什麽。我不是喜歡依賴別人的人,所以一切我想知道的線索,我都要親自去現場看個清楚,


    “報告!”李林峰的聲音響亮,中氣十足,身上帶著一股老壇酸菜泡麵的味道。


    “進來吧,小李。”桑教授斂迴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衝著李林峰擺擺手:“我們是老相識了,你別這麽拘謹了。”


    李林峰熟絡木訥的一笑,聲音有些憨厚:“桑教授,上一次和您一起工作時,還是兩年前的事了。”


    是桑教授讓李林峰過來的?


    我的目光在李林峰,楊楠和桑教授之間來迴流轉,明白了桑教授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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