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不是夏天,該變的天氣還是得變,一大早天上就飄起了雨。


    入了秋之後,雨水已經不像是夏天那麽讓人神清氣爽,隻剩下了涼,涼意纏纏綿綿地順著皮肉鑽到骨頭縫裏去,不算凜冽,卻讓人渾身上下都染了濕氣。


    許輕舟撐著傘站在片場門口,眼看著到了約定的時間,不遠處果然開了一輛車過來,駕駛座上正是不近人情的洛影帝。


    這人在許輕舟看來雖然幾乎是一無是處,但連他也不得不承認,洛雲笙的確算得上是個君子,明明已經看他一眼都覺得討厭了,他單方麵定下的約也要來赴。


    這樣的人,果然最適合得寸進尺。


    洛雲笙的臉色不太好看,卻還是在他麵前停下了車。


    許輕舟彎下腰敲了敲車窗,衝著車裏的人笑道:“洛影帝,載我一程唄。”


    洛雲笙放下車窗,眉眼冷淡:“我記得許編劇自己有車。”


    許輕舟收了傘,任憑細密的雨絲落到他的身上,繼續衝著洛雲笙笑:“可是我今天是坐公交車來的。”


    附近連個公交站牌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厚臉皮,瞎話張口就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雨滴沾濕了許輕舟的發梢和眼睫,微小的水珠順著微顫的睫毛跌落,像是易碎的玻璃珠。


    洛雲笙忽然有些煩躁,拉開車門把人放了進來。


    早點結束就不用繼續跟這個人待在一起了。


    許輕舟嘴上客氣地說了一句:“謝謝,不會怪我把車裏麵弄濕吧?”行動上卻是絲毫不客氣,半點都不遲疑地坐到了副駕駛上。


    隨著他的動作,洛雲笙聞到了一陣潮濕的雨水氣息。


    有點什麽模模糊糊的東西像是要從記憶裏跳出來。


    他一言不發地發動了車子。


    片場跟原著作者的地址正好一東一西,車子穿過市中心的時候,不出意外遇到了交通堵塞,車載收音機裏傳出了甜美的女聲:“今天早晨我市中心遇到了0202年開年以來最大規模的交通堵塞……”


    大概是開年以來最大規模的交通堵塞是難得一見的奇景,主播小姐姐甜美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興奮,聽得被堵在車流中的司機師傅們紛紛撥打投訴了電話來表達對主播的喜愛之情。


    許輕舟看了看時間,覺得還早,在座椅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目養神,忽然聽到旁邊一直沒動靜的人冷不丁開口:“許編劇上次說是我的粉絲,還記得我演過什麽角色嗎?”


    許輕舟睜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鬼才知道他演過什麽角色,說自己是他的粉絲不過是隨口扯過來的謊罷了。


    心裏雖然在吐槽,許輕舟麵上卻十分淡定,似笑非笑地看著洛雲笙:“角色又不是你,你要想證實我是不是你的粉絲,應該問我是不是了解你才對。”


    天聊不下去了。


    許輕舟本來也沒想跟他聊天,被這麽一攪和睡意也散了,忽然聽到後麵的司機在暴躁地鳴喇叭,偏頭看了一眼窗外,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是綠燈了。


    他懶洋洋地戳了戳旁邊影帝的大腿,提醒道:“笙笙,看路呀,紅燈都過去了。”


    洛雲笙重新發動了車子,皺著眉斥了他一句:“別亂叫!”


    許輕舟稀罕地看著他耳根暈上來的薄紅,神色無辜:“你粉絲不都是這麽叫的嗎?我也是你粉絲啊。”


    洛雲笙沒理他。


    許輕舟隨口撩完閑,從包裏抽出一遝資料看了起來。


    洛雲笙不經意看了一眼,是《邈若山河》原著作者沈衣的資料。


    按理來說,原著作者既然明確表示了不參與後期改編,劇組就不應該再去打擾她。許輕舟非要去拜訪她,甚至還拉上了沒有直接關係的男主角,怎麽想都奇怪。


    他忍了忍,終於還是開口問道:“你查沈衣做什麽?”


    許輕舟連頭都沒抬,“嘖”了一聲:“洛影帝那隻眼睛看見我查她了?侵犯隱私權犯法好不好,看不出來這是百度百科嗎?”


    剛一說完,許輕舟的手指落到一處地方,皺了皺眉,不經意勾了勾唇角,輕聲說了一句:“真有意思。”


    過了早高峰,路況才好了一點。兩個人到了沈家的時候,已經到了十一點鍾了。


    一直淅淅瀝瀝下不幹淨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陽光重新照了下來。


    下過雨的天氣格外冷,許輕舟早晨嫌麻煩,就穿了一件薄外衣,卻忘了這副身子骨本來就不怎麽樣,一下車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洛雲笙不知怎麽的,看著他的樣子,心裏的煩躁更甚,隨手丟了一件外套給他:“穿上。”


    許輕舟抓著外套,歪了歪頭,像是有些不敢置信:“洛影帝這麽好心?”


    洛雲笙低頭鎖車,不看他,迴答說:“我害怕許編劇不小心生了病,又要耽誤劇組的進度。”


    許輕舟聽著他這熟悉的夾槍帶棒的話,剛才心中一瞬間的懷疑瞬間散去,半點不虧待自己,把衣服抖開穿在了身上。


    衣服上有洛雲笙的味道,像是冬天裏的頭一場雪,又冷冽又幹淨。


    許輕舟有些不太習慣地皺了皺鼻子。


    沈家位於平城城郊的一處莊園式別墅區,一看就十分有錢。


    別墅裏的風水像是特意找了人看過,坐北朝南,東邊開了一處水池,東為青龍之位,龍戲水水生龍,龍又主金,招財納福。院子裏栽了一片龍爪槐和發財樹,看著就充滿了富貴財氣。


    風水這種東西,雖然十有八九都沒什麽用處,但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古代人本能的科學在裏麵,就算隻是圖個心安,也能從風水局中把屋子主人的性格看個八九不離十。


    像沈家這種處處招財進寶的風水局,一看就知道裏麵住的人對於財富十分執著。


    明明看著是很正常,甚至有幾分漂亮的房子,洛雲笙卻隱約感覺裏麵氣息不對,本能不想走進去。


    許輕舟用看風景的目光看了一圈別墅頂上飄著的黑氣,迴頭看洛雲笙擰著眉,笑了:“洛影帝是不是感覺不太舒服?”


    洛雲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許輕舟把手裏一直拎著的雙肩背包背到了背上,走過去按了門鈴,非常愉快且直白地說:“知道你不舒服,我就舒服了。”


    惡劣得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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