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島當年作為千雲國國都的時候,曾是極其繁榮海港。大雍吞並了瓊州後,內陸遭遇了一場百年不遇旱災,國力受重創,再無多餘財力營建水軍,維護港口航道,導致海盜猖獗。


    文帝繼位後幹脆下了禁海令,“片帆不得下海”,禁了所有遠航的商船,無數造船廠關門。


    你退我近。這幾十年裏,黑旗船占據了東港,海盜成為地方豪強。連瓊州王都暗中和海盜勾結,從中謀利,州府更是形同虛設。


    有港口的地方自然有流鶯花娘。外人來瓊州,匆匆一遊,隻見百姓貧窮,海盜肆虐,世風墮落。哪裏想到,這裏曾是一個海上王國的國都,這裏曾有著繁榮的文明。


    嚴徽暗捏拳頭,忽而抬頭一笑。


    “趙兄說笑。”嚴徽淡然道,“嚴某又不是閉門讀書不問世事的迂腐之人。娼家樂伎,自古有之,又不是瓊州獨有的特色。京都不就有個昌平坊,聽聞趙兄先前在那裏還留下了不少美名佳作的。”


    趙郎愣了一下,露出惱怒之色。


    所有人中,隻有穆清神情孤高冷漠,從頭到尾一直端著架子坐在那裏,一句話都沒說。


    宋沛忙出來打圓場,道:“我倒是想問問嚴兄,可曾真的見過海盜?他們真的懸掛黑旗?聽說他們劫富濟貧,是不是真的?”


    嚴徽心領神會,順著道:“黑旗船並沒各位想象的多,且都停靠在東碼頭,遠離城鎮。我年幼時好奇,和兄長偷偷去看過,的確是黑船黑旗。那些水手,什麽模樣的都有,紅頭發,黃頭發,綠眼睛,藍眼睛。還有全身黑得像是炭一樣的人,高大如鐵塔。幼年看來,覺得十分可怕。說到劫富濟貧,曆來隻見他們劫富,也沒見他們接濟過什麽貧苦,想來不過是個噱頭罷了。商人出海,做的也是正當買賣,家裏也有老小等著他們迴去。海盜殺人越貨,造成多少悲劇?”


    一名少年秀生問:“那總有奸商黑商,也是該殺的,不是嗎?”


    “可是咱們有王法,有官府。忠奸善惡,當有官府來斷。民間擅用私刑,刀劍恩仇,這王法立來有何意義?”


    眾人紛紛點頭,話題就此轉到女帝身上去了。


    一名秀生好奇問道:“各位賢兄,你們誰曾有幸見過陛下鳳顏?”


    坐嚴徽身邊一個麵龐稚嫩的清俊秀生立刻說:“我見過!這幾年我一直跟著兄長在京城長住,逢年過節,宮裏有宴,兄長都會帶我進宮。我得幸見過陛下幾麵。”


    眾人露出羨慕的神色,又問陛下什麽模樣。


    那秀生得意道:“陛下雙十年華,姿容絕色,猶如仙山神女,那儀態華姿可是無人能出其右。而且舉止優雅從容,盡顯帝王氣度。”


    有秀生笑道:“說得這麽籠統,別是你根本就沒近看過陛下吧?”


    大家都哂笑起來。


    嫩臉秀生不悅,道:“陛下禦顏,豈是可以隨便直視的?就算我沒看清,家兄總是看清楚過的。他告訴我,陛下左臉笑起來有個酒窩,雙眸迎著光時隱隱泛藍,宛如寶珠。”


    另一個秀生道:“聽說陛下尤喜歡男子著青衣。”


    “這還用你說?”宋沛譏笑道,“陛下愛男子青袍,箭袖,烏紗束發,擅音律與騎射,行止爽利。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了。”


    又有人道:“不知道陛下喜歡男子怎麽樣的性格。”


    趙郎大聲笑道:“陛下雖然是皇帝,但是也是女人嘛。天下哪個女人不喜歡溫柔體貼,用情專一的男人?哄女人開心更是容易,說動聽的話,弄新奇的玩意給她,整日陪伴左右。特別是上了牙床……”


    穆清目光冰冷掃過去,趙郎立刻噤了聲。


    場麵寂靜,一時有點尷尬。皇宮內院,隨意出口議論女帝,較真起來可是重罪。趙郎想到這裏,出了一身冷汗。


    女帝雖然年輕,可經曆十分豐富,已是經受過常人一輩子都未必經曆過的跌宕起伏。


    大雍皇朝以長孫為姓,世代傳位於嫡長,不拘男女。


    今上非長非嫡,乃是先皇膝下最小的公主,生母是個番邦小國的獻女。因並非純漢人血統,女帝幼時並不得先皇寵愛。


    先皇晚年迷戀長生不老之術,大肆搜羅仙丹靈草,在寶靈台鑄造巨大的煉丹爐,煉造不死藥。


    那丹藥或許還是有用的,至少先皇老而彌堅,反而是太子在儲君位置上苦熬了四十多年,死於了頭風病。


    先皇後宮龐大,嬪妃們生育有三十多名皇子公主,活下來的有二十二名。為了爭奪儲位,這二十多個鳳子龍孫展開了一場六親不認的廝殺。


    彼時那些掐得鼻青臉腫的人誰也想不到,最後儲位會落在最不起眼的、排行最末的公主婧頭上。


    血雨腥風散去,八歲的長孫婧被立為皇太女。


    不久,先帝駕崩,稚齡女帝登基。那時她那些兄姐也已死的死,瘋的瘋,囚的囚,沒有一人能攔在她通往寶座的路上。


    而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往帝國君主寶座的,是一個少年。


    素有“鬼才”之稱,驚才絕豔,風華傾國,卻也英年早逝的大雍奇才——柳謙,柳懷易。


    嚴徽每次讀到女帝這段曆史的時候,都忍不住暢想。


    麵孔稚嫩而秀美的女孩,幼弱的肩膀撐著隆重華麗的帝王袍服,是怎樣一步步自一片廝殺的後宮之中走出來,踏著滿地鮮血屍骸,走上那個高大的皇座。


    她在那個位置上一天天長大,懸著的腳終於可以著地,不再需要那人抱著上下。她敬他,愛他,封他做了自己的相君。不論朝堂還是後宮,兩人形影不離,朝夕相伴。


    先帝為她另選了東君白氏,登基的時候宗老們也讓她納了不少侍君,可是她都不喜歡,一直專寵柳謙。


    那時候嚴徽正是個小少年,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充滿好奇。在偏遠的瓊州島,人們也會議論女帝,議論那個自後宮一直寵冠到朝堂的才子相君柳懷易。


    嚴徽那時候想,自己將來也要娶一個嫻雅淑靜的妻子,也同她廝守一生。


    直到天寧之亂,德昭太子篡位逼宮。左韶風勤王而來,德昭太子伏誅。女帝重傷,九死一生,而柳懷易也死在亂陣之中。


    天寧之亂已過去了五年,當年被焚毀的宮殿被重新修葺完善,準備迎接新人入住。


    而嚴徽也並沒有等到他憧憬的妻子,而是進了宮牆,朝那個他聽說過千萬遍的,癡情而又孤單的女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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