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中嶽廟的一個小院落裏,吳格和南雲子如往常一樣端坐在棋盤前麵手談,每次和吳格下棋,南雲子總是前半盤眉開眼笑,後半盤愁眉苦臉,沒有半點修道之人該有的淡泊心性。現下又到了官子階段,南雲子依舊皺著眉頭半天不落子,嘴上歎到:“棋如其人,安迪你明明蠻不講理詭計多端,為何江湖之中卻都說你義薄雲天呢?”


    這道長還是老招數,棋盤上下不過就用語言擾亂吳格的思路,不過吳格哪裏會在乎這種小伎倆,聞言大笑:“道長你每日價就在廟裏廝混,為何對江湖傳言了若指掌?”


    南雲子卻不再說話,隻顧把頭湊在棋盤上細細揣摩,半晌一擺袖子拂亂了棋盤,抬頭看天說道:“啊呀天色不早,該要讀書了,今日須得把《大學》教完。”


    吳格笑著起身跟他進了廂房,開始今天的課程。


    原來這南雲子出身大富之家,少年時也有神童之名,十六歲就中了秀才。但是後來卻屢試不第,最終熄了功名之心轉而鑽研道家典籍。也許他和道教確實有緣,研究來研究去竟然癡迷其中,出家做了個道士。


    之前他教授吳格道家典籍的時候,發現這個拳癡的文化底子實在太差,竟然連字都認不全,所以索性從頭教起。沒想到教著教著竟然教出了驚喜:這位商人加武術愛好者對於先賢文章的斷句、釋義、背景、隱意常有驚人之語,讓南雲子總有教學相長的感覺。


    作為一個受過係統教育的現代人,詩經論語中庸大學這些書裏麵的經典文章或者佳句自然爛熟於心,一般的古文也勉強能夠讀懂,但是麵對大明朝沒有標點的繁體豎排文字,吳格的知識量就不夠用了。因此南雲子這種打基礎的課程,對於吳格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


    就這樣吳格的日子變得繁忙而充實起來,兄弟倆每天清晨都會跑到嵩山半腰,紮上半個時辰的馬步,然後練習太室掌法。左冷禪的教誨讓吳格受益匪淺,練掌的間隙總是遙望嵩山各峰,體會真氣路線和蜿蜒山形之間的聯係,感受真氣強弱和巍峨山勢相互的神似,每每都有所得。練完拳他就巡一遍英雄樓,再巡一遍集藝場;下午去找南雲子上文化課;晚上吐納之餘則和阿諾一起探討武功和文學,每天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平靜的日子終於被嵩山上傳來的消息所打破:早前吳格寫了封信給高克新,申請在明年二月初二龍抬頭之日舉辦第一期英雄榜發布大會,同時還申請行走江湖,給各地的英雄豪傑們送英雄大會的請柬。嵩山派大老板對這位能折騰也會折騰的門人倒是十分欣賞,很痛快地批準了他的申請,於是吳格留下阿諾主持登封鎮上的產業,收拾行裝上路去也。


    行走江湖的第一站自然就是峨嵋山,眼中見到闊別半年之久的峨山酒樓,耳中聽著李掌櫃的熱情寒暄,吳格的心下自有一番感慨。


    比他更加感慨的是留著山羊胡子的李掌櫃:眼前位兄弟,半年前還隻是一位欲拜師而不得的落拓武士,半年後卻已經成為名揚四方的豪傑,如今更是代表宗門聯絡各處,儼然春風得意。其實李掌櫃是被忽悠了,並不知道吳格此行是打著嵩山的大旗辦私事,隻是忙不迭地幫他寫拜貼,再幫他投送到峨嵋各大寺廟處。


    伏虎寺的拜貼就不需要李掌櫃代筆了,歇息一晚之後,第二天清早吳格就親自叩門拜訪。上次他給光輝師太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加上曼秋在寺內得寵,所以他很順利地就得到了接見。


    一路上吳格頗受到了大小尼姑們的圍觀和指點,隱約還能聽到她們悄聲議論‘拳癡’的聲音,倒讓他有點理解後世那些明星們的心情了,可惜口袋裏麵沒有一幅大墨鏡,所以隻能故作不知,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禪房外麵等著他的並不是大美女曼秋,而是上次見過的小美人兒慧嫻,記得她和曼秋是最好的閨蜜,當然也是曼秋在親傳弟子中最大的競爭對手,不知道現在她們倆誰更厲害了。吳格遠遠地就朝小尼姑行了個禮,笑道:“慧嫻小師妹一向可好啊。”


    慧嫻笑眯眯地迴了個禮,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吳格道:“吳師兄好。”,然後就開始嘰嘰喳喳:“師兄現在好大的名頭,慧嫻在山中也經常聽到你的事跡。聽說月前你千裏追殺田伯光,從嵩山鬥到華山,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招上才殺了他,真是….”


    真是三人市虎,這傳言也太不靠譜了點吧。吳格剛要澄清事實,門裏麵就傳來一聲咳嗽聲,打斷了慧嫻的八卦。小尼姑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招手讓吳格跟她進門。


    房內上首的太師椅上坐著光輝師太,半年不見,她顯得更加英姿勃勃,女王範兒十足;而一向霸氣的美女曼秋則溫柔嫻靜地立在一邊,見吳格進來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小尼姑一進門就像個花蝴蝶般地飛向光輝師太,脆聲報告:“師傅我把拳癡,那個吳師兄帶來了。”,於是吳格上前大禮參見這位女強人。


    光輝師太得了九陰真經之後,這半年來潛心修煉,自覺大有進益。實力決定心境,所以比起上次見麵時,她的氣質和精神都昂揚了許多。她含笑看著吳格道:“賢侄此來,可是為了明年的英雄大會?”


    這就是吳格手上掌握的推廣渠道的功勞了,凡是他想要宣傳的事情,數日間就會傳遍江湖。現在市麵上已經有了話本《拳癡笑笑江湖》的第二集,著重宣揚吳格和阿諾的義氣,還收錄了義助福威和義殺淫賊的故事,當然考慮到觀眾的喜好,中間也穿插了許多無傷大雅的搞笑梗,力圖向聽眾塑造一個義字當先而又和藹可親的形象。


    吳格簡要報告了第一屆英雄榜發布大會(江湖中簡稱為英雄大會)的日程安排,呈上了請柬。光輝師太聽說他還要拜訪峨眉其他各派,不禁心思轉動,問清楚華藏寺也是吳格的拜訪對象之後,她笑著站起身來說道:“想來賢侄也是要伸量本座一二了,來來來,且看本座究竟有幾安之力。”


    此話一出,旁邊侍候著的眾位大小尼姑嘴邊都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吳格老臉不紅,抱拳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在明知對方不會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吳格放手施展太室掌法,想檢驗自己這一個月的勤修苦練到底有多大長進。而光輝師太身法靈動,和左、嶽、不戒這些高手的路子自又不同,她試探幾招便發動反擊,在第七招上擊敗了吳格。


    “不知左掌門可曾指教於你,結果如何?”,光輝師太飄然入座,端起茶杯問道。


    “師太招式飄逸,掌門功法厚重,各有千秋。”,這種問題比女人問‘我和fbb誰漂亮’更難迴答,吳格打起了哈哈。


    “那麽左掌門用了幾招?”,光輝師太不依不饒。


    “當時小侄武功低微。”,女強人的麵子很重要,這句鋪墊的話一定要說,“掌門師伯隻用了一招。”


    光輝師太若有所思:“功法厚重?威猛霸道的招式麽…”,吳格心想您千萬不要為了賭氣對我施展九陰白骨爪什麽的,連忙岔開話題。光輝師太也不為己甚,隻是要他拜訪完了峨眉山之後再迴伏虎寺一趟,顯然是想借他的手來了解其他寺廟的功夫。


    接下來的十幾日中,吳格跑遍了峨眉山上的眾多寺廟,也得到了各處熱情的接待。這主要是因為他披著嵩山派使節的虎皮,背靠大樹好乘涼;另外他的名聲在外,人人都有結識他的興趣;再次是大家都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縱然出家人沒有太多爭名好勝之心,也難免好奇自家武功在江湖之中的排行如何。所以這段時間吳格每天都要打上三五場架,在峨眉山上也打響了拳癡的名頭。


    不出意料,當吳格再次迴到伏虎寺中,就被光輝師太好一番盤問了各處較技的經過,之後才被批準帶著曼秋下山行走江湖。意料之外的是旅行團中又被塞進了一個小尼姑,光輝師太說這二人都是伏虎寺的未來之星,要她們一起跟著吳格會天下英雄,以便增加閱曆和提高武功。


    吳格暗暗叫苦,再對上曼秋似笑非笑的臉色,更是頭痛異常。但是他又無法拒絕光輝師太的要求,隻好拖著電燈泡慧嫻一道上路。


    當下決定了路線:經陝西山西入直隸,再由河南湖北迴四川。光輝師太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在年前一定要返迴伏虎寺,千萬不能錯過了大年初一的峨眉佛會。


    小尼姑慧嫻第一次出遠門,興奮不已,一路上說個不停,完全是個好奇寶寶的模樣;曼秋和她姐妹情深,遇事全都偏幫;沒奈何經驗豐富的吳格隻好做起了全職導遊,打尖住店,接人待物一手包辦;風景名勝,人文典故全程解說。侍候得妹子們直把江湖曆練當作旅遊踏青一般。


    當夜曼秋來到吳格房中,皺起可愛的鼻子哼了一聲,推開了吳格作怪的雙手。吳格知道這大美人什麽都好,就是經常吃些沒來由的幹醋,於是強行把她抱在腿上,問她這峨眉佛會是個什麽典故。


    曼秋的小性子來的快去的也快,她美滋滋地擺了個舒服的坐姿,娓娓道來:當初郭襄祖師曾傳下一柄神兵倚天劍,向來就是峨眉派的震派之寶。之後曆經四代周掌門毀劍取書,七代苦禪師太鑄火修複,一直珍藏在伏虎寺中,作為峨眉傳承的象征。而峨眉佛會卻是由華藏寺發起,最初的目的是匯集信眾祈福的講經法會,後來逐漸演變為峨眉山各寺廟之間的比武競技大會。


    “是不是這些光頭們耍嘴皮子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手底下見真章?”,吳格知道峨眉山上教派林立,有小乘和大乘佛教之分,占據上風的大乘佛教還分為臨濟曹洞各宗,辯論起佛法來一定很熱鬧。


    “光頭怎麽了?我就知道你嫌棄光頭…”,剃度之後的曼秋對於光頭兩字十分敏感,聞言大發嬌嗔。吳格連忙運動雙手,把她的注意力從自己的失言中轉移開來。


    時間迴到五年前,雄心勃勃的光輝師太希望借佛會之機一舉確立伏虎寺的領導地位,所以拿出了倚天劍作為彩頭,迫著華藏寺也對賭了禦賜金牌,但是關鍵時刻小胖師太反水,所以伏虎寺一敗塗地,拱手讓出了倚天劍。光輝師太隱忍多年,看來今年又準備再度出擊了,到時候又將會是一場龍爭虎鬥。


    原來如此,難怪光輝師太把兩個得意弟子都派下了山,這叫做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理解了伏虎寺掌門的良苦用心之後,路上拜訪那些武林大豪和道場幫派的時候,吳格就有意識地安排兩個女生多多上場較技,對外介紹的時候隻說她們是聚賢人家的誌願者師妹。沒想到這個安排倒是歪打正著,一路行來許多年輕高手不再藏著掖著,紛紛下場替輸給女人的同門挽迴麵子,順便讓三人見識了不少精妙招式。


    萬曆四十四年末,流傳於巴蜀武林中最大的新聞自然是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重出江湖的消息,但最為沸沸揚揚的當然就是拳癡為了操辦英雄大會而遍訪英雄的事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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