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飲罷,李掌櫃繼續擺他的龍門陣。


    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本來這伏虎寺一脈即便衰敗,在峨嵋山上依然是技壓群雄。但是到了本朝立鼎之後,洪武皇帝對峨嵋山親眼有加,特派了國師寶曇來建造華藏寺鐵瓦殿以弘揚佛法,川中各地官員和親王紛紛慷慨解囊,數年間這華藏寺就蓬勃興旺起來,儼然峨嵋第一寺,人丁財富連報國寺也要自愧不如,佛法武功更是壓了伏虎寺一籌。


    這是受了張無忌的牽連吧,吳格暗自揣測,朱元璋連同周芷若的門派一並打壓了。


    之後華藏寺一脈發揚光大,即使後來發生了魔教大舉進攻焚燒山門的事件,也沒能阻了它的勢頭,現如今江湖中人提起峨嵋派掌門,說的就是金頂華藏寺的金光上人了。要說這金光上人不光佛法精深,武藝高強,更是長袖善舞之人:十幾年前,他會同五台山妙峰禪師從潞安沈王處籌得數千兩黃金重鑄銅殿,這豪舉真真是轟動九州。


    “原來如此!”,吳格表示長見識了。“這麽說來,這伏虎寺欲要重振聲勢,豈不應大開山門才對?”


    “誰說不是?那光輝師太本就驚才絕豔,接掌伏虎寺之後更是力圖振作。”,李掌櫃搖頭感慨,“卻是太心急了,徒弟良莠不齊,終於有了蕭牆之變。”


    他停口不言,隻是不住搖頭。


    吳格也不催促,又端起茶壺給他添滿了水。


    李掌櫃捋了捋胡子,自己失笑道:“也不是什麽江湖隱秘---前一陣子整個峨嵋都鬧得沸沸揚揚。”


    原來當初光輝師太野心勃勃地想要重現前輩的榮光,於是收了大批門徒和掛單的比丘尼,其中很多都是江湖中薄有名氣的人物。沒想到這其中最得信任的小胖師太竟然是華藏寺楞嚴閣大胖禪師的俗家族妹,兩人糾集了一股勢力,企圖把伏虎寺收編為楞嚴閣下院,連名字都準備改作藥師殿。經曆一番龍爭虎鬥之後,光輝師太雖然平息了這樁陰謀,卻也知道華藏寺樹大根深,其勢難撼,所以近年來收斂了性子,整頓山門,擇徒方麵也變得嚴格起來。


    吳格再次感歎了一聲“原來如此!”,李掌櫃雖然把拜師的事情描述得很困難,但是吳格卻在其中發現了機會:從光輝師太的作為來看此人並未甘心雌伏,隻是換了一個方式休養生息而已。不怕她野心大,隻怕她無所求。吳格想起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心中大定。


    二人相談甚歡,李掌櫃還答應幫忙打聽何處有宅子出售,並願意做個保人。最後才告訴吳格,峨山酒樓也代伏虎寺采辦一些日常用品,山上每個月都有人來取,算來下一次也該快了。


    吳格謝過了,再請他幫忙寫了一封拜貼投往山上---用毛筆寫繁體字可不是吳家軍中人的強項。


    隨著吳格娓娓道來,李掌櫃臉上的驚詫之情越來越濃,長文寫罷,他放下筆來拱手致意:“不意吳兄竟然有此番淵源。”


    在吳格的故事中,他也算是大俠郭靖的旁係後人:襄陽城破之後,郭芙耶律齊夫婦隨亂軍出城,因感慨神州凋零而輾轉移居中亞,數百年來後人開枝散葉,堅持隻與漢人通婚,但是姓氏卻早已變了。而吳格這嫡傳一脈因行商而遷徙到了西夷之地。


    雖然身處蠻邦,但是吳格自幼仰慕中華文化,尤喜習武,每日勤休家傳武功不輟。某日無意間發現了先祖郭芙的遺書,思念故土之情溢於字裏行間,並要求後人葉落歸根。所以吳格變賣了家產,攜妻挈弟不遠萬裏來到了峨嵋。


    李掌櫃唏噓不已,不顧夜色已深,讓廚房燒了幾個小菜和吳格共飲了幾杯。


    言談間李掌櫃不時隱約表現出對華藏寺的不以為然之情,讓吳格覺得很是疑惑。後來跟小二打聽了才知道,李掌櫃家從祖上傳下來都是報國寺一係的。而在華藏寺眼中,最大的對手並不是尼姑當家的伏虎寺,而是同樣根基深厚的報國寺,所以數十年來著力打壓。難怪李掌櫃在背地裏一直表現得憤憤不平,當然這並不妨礙他把李家的子侄輩全都送入了華藏寺中。


    第二天吳格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忙碌起來:上午和李掌櫃介紹的房產中介看了幾套房,然後敲定了一處三進宅院;成了有產階級之後,他宴請了李掌櫃和峨山裏長商討解決戶籍問題。有背靠峨嵋派的李掌櫃做說客加上金錢攻勢,裏長拍著胸脯答應幫他去縣衙戶房搞定這件事情。


    下午找了幾個幫傭灑掃庭院,購買家具,晚上又依照規矩置辦了幾桌酒席,邀約街坊鄰居和買房的中人保人吃飯。這一天過得真是疲勞而充實。


    次日三個人就換上了當地人的打扮,在小鎮上閑逛蕩,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唿吸著充沛的天地靈氣,悠閑度日。用餐自然都是在峨山酒樓解決,半為品嚐香辣可口的菜肴,半為從酒樓的客人口中更多地了解這個江湖。


    這樣悠哉遊哉地過了幾天輕鬆的日子,小二匆匆地趕來通知他們:伏虎寺來人了。


    來者是一老一少兩個比丘尼,身後跟著四個健壯的婦人。那老者法號慧殊,圓臉薄唇,麵色清冷;小的法號慧嫻,鼻挺眉俏,神色靈動。吳格見慧嫻年紀小小竟然和和慧殊同輩,知道是個關鍵人物,再見她僧衣之內隱約露出綢布來,顯然是個愛美的女子,心中頓覺安定---四百年後這樣的妹子容易上手,四百年前這樣的妹子估計也不難公關吧。


    兩個尼姑為的是拜貼而來,李掌櫃居中引見雙方,寒暄幾句之後就借口整理貨物自行離開,讓兩邊詳談。


    吳格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身世’故事,這一次他特意講述了些異域風俗,比如說蘇格蘭島四季如夏,所以不分男女都穿裙子;格陵蘭島終年冰封,卻可以見到比樓房還大的鯨魚。中間還穿插了幾個小笑話,聽得兩個尼姑眼都不眨,慧嫻小法師更是好幾次笑出了聲。


    曼秋乘熱打鐵,給每人都奉上了小禮物:一個精美的繡花荷包。慧殊連連推辭,曼秋忙說隻是些不值錢的小物件兒,請她們留著把玩。而旁邊的慧嫻已經打開了荷包,細看之下‘哎呀’唿出聲來。


    慧殊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但眼光卻再也收不迴來,直直地看著慧嫻取出四件她從未見過的‘小物件兒’:一個亮晶晶的小圓鏡子,銀光閃閃照得人纖毫畢現;一塊乳黃色的皂角,看上去細嫩潤滑,聞起來幽香撲鼻;一方薄如蟬翼的絲巾,五彩匯集顏色瑰麗;一枚精雕細鑿的琉璃墜子,內嵌觀音華貴異常。


    這些確實都是小物件兒,可是卻不要值過紋銀千兩去!而且此等稀罕物件可是聞所未聞,縱有千兩紋銀又要到哪裏買去?


    慧殊瞠目結舌,拒絕的話語就再也說不出口來,曼秋見狀忙說著客氣話語走過去,親熱地把荷包塞到了她的布包袱之中。慧殊的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閉了起來,臉上泛起笑容。


    但是談到拜師入門的時候兩位尼姑就三緘其口,應該是沒有得到上級的授權。慧嫻小師太不諳世事,爽快地說出了她們的任務隻是判定吳格等人身份的真偽,然後帶他們上山覲見。旁敲側擊之下曼秋了解到,慧殊是寺裏後勤事務的主管,而慧嫻則是光輝師太的親傳弟子,武藝在小一輩之中也是出類拔萃的---雖然拜貼寫得客氣,但是伏虎寺還是做好了切磋的準備。


    吳格也沒有指望僅憑一封拜貼就可以忽悠伏虎寺大開山門收納曼秋,能夠得到接見就很是順利了。於是三人收拾行裝,跟著慧殊的馬隊踏上了峨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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