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抹落日餘暉消失的時候,葉飛淩的麵容已經模糊不清。


    申屠影隻能看到他朦朧的身姿端坐在危崖邊緣。


    “你醒了?”聽到異響,葉飛淩開口詢問。


    聽不到迴答,隻能看到走向自己的身影。


    葉飛淩感覺到壓力漸近,之前不是沒想過申屠影醒過來之後依然要對自己下手,但他覺得有些問題靠逃避不可能解決。所以,他留了下來,決定同申屠影講講道理:


    “小師叔,你可以動手,但在那之前應該聽我解釋。我來自西川,這一點我從未刻意隱瞞,師父他也知道此事,不信你可以去問他。另外你懷疑我的目的不單純,那更是天大的冤枉。來自西川魔域的一定都是壞人嗎?不見得吧?哪裏都有好人和壞人,整個中州之地的修真界,難道個個都是大好人嗎?不說遠了,單是我們孤劍山莊,遭逢妖龍之亂,門下弟子都為自己前程,紛紛下山另謀出路了,你能說他們是好人嗎?所以,你之前對我的那一番毒打,說實話,當真是毫不講道理!”


    說是講道理,聽起來倒更像是自己對前番遭遇的嚴重不滿和申訴。不過這番話說出來,葉飛淩倒是覺得很痛快。隻是不知申屠影聽後會有什麽反應。


    但見她走到葉飛淩身旁,臨崖而立,望著繁星漸明的夜空,默然不語。卻也沒有立即動手的意思。


    海風吹動她輕盈的衣衫,拂上葉飛淩垂在一側的手上,分外輕柔。


    “你怎麽不說話?”葉飛淩受不了這樣無聲的沉默,要打要殺還是痛快一點的好。


    “天黑了!”申屠影終於開口。


    葉飛淩看著幽黑的海,心裏一緊,殺人趁天黑?她難道是這個意思嗎?


    “敢不敢跟我來?”申屠影意外得沒再繼續說“出手”那兩個字。


    “去哪?”葉飛淩反問。


    “燭明島!”申屠影說完禦風騰空而去。


    雖然對她的反常行為有些畏懼,但作為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對自己說出“你敢不敢?”時,萬萬沒有退縮不前的道理。


    “去就去,誰怕誰?”葉飛淩駕起風字訣,緊跟著申屠影而去。


    夜色下的深海透著未知的神秘氣息,星星點點帷幕之下,分辨不出目標在何方。


    葉飛淩跟著申屠影禦風而行,極目眺望燭明島的所在。


    那是贏山極東之地的深海之中,一座透著詭異的無人小島。


    贏山之地的漁民世代流傳下來的戒條,就是不得靠近燭明島。


    因為,對於凡人來說,那就是一個有入無出的絕命之島。如果有船不小心被風浪推送過去,那就會被島四周怪異的風浪吸進去,運氣好些的,被剁爛燒焦似的屍體還能飄蕩出來的,運氣不好的,就此杳無蹤跡,屍骨無存。


    漁民們都說那座孤島被妖魔占據,當年申屠獨行在贏山開山立派時,曾應漁民之請,往燭明島一行除妖。


    等他進到島上七天七夜,又複出來時,對眾漁民說那裏並沒有什麽妖魔鬼怪,隻不過那座島地形怪異,不適合生靈存活。並告誡漁民,依然遵守祖宗傳下來的戒條,不要輕易靠近得好。


    就這樣,那座深海中的小島在人們的敬畏中,與世隔絕的存在了千百年。


    去年的某一天,葉飛淩上望潮峰頂找申屠影過招的時候,發現她不在峰頂。


    葉飛淩等了兩天,見到周身有許多細微傷痕的申屠影自海上歸來。


    細問之下,她隻說了三個字:“燭明島!”


    那時的葉飛淩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想著這樣冒險有趣的行程,申屠影居然自己悄悄去了又迴來。


    過了些日子,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和爭強好勝的念頭,葉飛淩獨自尋摸到了燭明島的方向。


    可惜,那傳說中詭異的小島很不給麵子,葉飛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突破小島四周海麵上亂流氣刃的阻擋,失敗而歸。


    如今申屠影主動叫上自己往那樣一個兇險詭異小島上行去,不知她那悶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想起申屠影之前對自己的無情毒打,更是差點要了自己小命,葉飛淩心裏難免不停地敲鑼打鼓:“她下不了手殺我,於是想要借燭明島的天然地勢置我於死地?”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至於,想殺就殺,申屠影看起來不像是那麽心機深沉,做事不幹脆的人啊?


    一路上邊禦風而飛,邊胡亂揣測,最後還是決定既來之則安之。要是想逃,趁著申屠影昏迷的那段時間,早就逃之夭夭了。既然沒有退縮的念頭,那火裏水裏陪她走一遭,卻又何妨?


    又行了小半天,但見前方隱隱約約的火光出現。燭明島到了!


    夜裏發出似燭光一般的點點微火,正是燭明島名字的由來。那些被此島吞沒的無數生命中,有很多就是在夜裏被那樣迷蒙的燭火吸引,輕易地送了性命。


    此時兩人禦風靠近小島的範圍之內,一股強大的吸力襲來。來過一次的葉飛淩知道,在此島四周有一道天然的屏障,這樣的吸力將人吸入之後,緊接著就是一股似亂刃狂舞的氣流,若不小心,定會被斬成無數塊。


    申屠影沒有半句交代,率先順吸流勁勢,往裏行進而去。


    葉飛淩絲毫不甘示弱,隨後跟上。


    有些時候可以不要臉,但有些時候,麵子大於天!


    現在這個時候,就算心裏打怵,也絕不能露出弱態,讓申屠影小瞧了!


    氣浪的吸力強勁有力,很快到達海島岸邊處的氣刃亂流處。葉飛淩早有心理準備,體內真息運轉,瞬間在周身結出三道冰障。


    “唰唰”聲響處,亂流似織網一般打向周身,但見冰碴四散,第一道冰障瞬間被擊得粉碎。


    而此時氣流的吸力已盡,亂流處反而形成一道阻礙上前的勁勢。如果想要繼續突進上岸,那不止要運氣護體,還要分出一道真氣往前推進。


    葉飛淩分心二用,正要運氣往前艱難行進,“啪啪”兩聲脆響,冰障又破了一道。


    顧不得轉眼即碎的第三道冰障,葉飛淩猛然發力想要突破這段亂流,踏上看起來近在咫尺的海岸。


    身子往前進了一步,但第三道冰障也終於支撐不住,崩然碎裂。


    葉飛淩隻覺周身肌膚一陣刺痛,亂流氣刃如鋒利的冰霜紛紛上身。當下隻好放棄往前突圍之力,再一次將全部精力放在護體真氣之上,瞬間又是三道冰障形成。


    上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被擋在這片亂流氣刃之外無法再進一步。如今再次前來,修為上的增益居然對眼前窘境毫無幫助。


    抬眼望去,申屠影早已突破亂流,進入島上,此時正立在那片海灘上的一塊岩石上,靜靜地看向自己這邊。


    葉飛淩心底火氣直冒,知道自己修為差了些,但也不至於連這海島的大門都進不去吧?還就不信邪了!


    葉飛淩一咬牙,再次突圍,這一次風字訣運上十成功力,要在三道冰障盡破之前,快速突進。


    可惜……又一次失敗了,顧此失彼,這一次三道冰障堅持的時間更為短暫,一下子失去防護的葉飛淩,被亂流迎頭襲到,但覺臉頰身上,不知被割破了多少道口子。


    正被打擊的怒火中燒,想要破口大罵時,忽見岸邊申屠影揚手一道碧波水汽擺出,徑直繞到他的腰間,一個用力拉扯。


    葉飛淩連忙配合著運起風字訣,但覺身子一輕,在第二道冰障破碎時輕巧地落到了海岸岩石之上。


    正要說句感謝地話,卻聽申屠影先開口道:“我幫你到此,剩下的,你好自為之。”說罷,一個飛身,瞬間消失在島上的危崖亂石之後。


    這下讓留在當地的葉飛淩傻了眼,“這是什麽情況?她就那麽走了?去哪了?


    她說幫我到此,剩下的好自為之?難道她始終不能相信我,於是騙我到這孤島之上軟禁起來,讓我在此自生自滅?


    一定是這樣,好一個狠毒的女人,難怪書上說最毒是婦人心,果然不錯。她受傷昏迷,我心裏坦蕩蕩的一直守著她醒來,好好和她說了一番道理。沒想到最後她仍然是信不過我。或者是念著這七年來的同門師長之誼,她下不了手親自殺我,所以騙我到這進不來又出不去的鬼地方?”


    想到這裏,葉飛淩心底怒火終於衝天而起,大聲叫罵道:“申屠影,你出來!你什麽意思啊?有什麽話當麵痛痛快快的和我說個清楚。你有本事騙我到此,又何必躲躲藏藏得不敢見人?我算是瞎了眼,看錯人了!我以為你申屠影不是凡俗的普通女子,不會以凡人的眼光看待問題。沒想到,到頭來你和那些不開竅的凡夫俗子一個樣,說什麽修道修心,全都是屁話!”


    如此叫罵了一通,但聽到自己的迴音在空曠的孤島之上繞繞迴響。愣了半天,忽然覺得自己怎麽這麽可笑?來到這樣一個詭異莫名的孤島之上,一下子不見了申屠影,他就慌了手腳不成?


    葉飛淩啊葉飛淩,你還能有點出息嗎?


    就算她黑心腸,把自己騙到這孤島之上,難道自己就不能想辦法逃出去嗎?哪怕臨時沒有突出氣刃亂流的修為,等在這島上住上一年,不行兩年,苦修七真訣術法,等到七真訣全部圓滿之後,難道還沒有辦法逃出去嗎?


    要知道天無絕人之路。不管哪條路都好過自己現在這副潑婦罵街的模樣吧?


    想到這,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定了定心神。開始打量起這個孤島來。


    黯淡的星光下,隻能看到整個小島朦朧的輪廓,好像是有許多山石和危崖。之前在遠處看到的點點燈火,卻沒有絲毫痕跡。


    葉飛淩正感奇怪,忽然感到腳下一陣震動,那種震感酥酥麻麻,不是很強烈,但也不容忽視,就像是千萬隻耗子在打洞一般。


    不等葉飛淩弄明白是什麽情況,忽然無數道火光從地下噴湧而出,有鬆樹幹那般粗細,高達丈許。卻是洛鐵一般通紅的熔岩液漿。


    這些火紅的岩漿,每隔三五丈便有一個孔洞裏往外噴發。如此幾乎布滿整個小島,遠看果然像點點燭火,甚為壯觀。


    葉飛淩正被如此景象驚呆讚歎,眼前卻又一暗,所有熔岩柱一下子收縮平息了。


    這又是怎麽個情況?葉飛淩正摸不著頭腦,忽覺腳下岩石湧動,連忙一個飛身躍起,與此同時,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火紅的岩漿如蛇飛竄而出。


    這下慘了原來這些噴湧岩漿的孔洞,是會活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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