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未亮,雞籠裏的大公雞正懶洋洋的睡著覺,正屋的李老頭舉著油燈,敲了敲二房的木頭窗戶,“大河,趕快起來,收拾收拾要去鎮上了。今日是晟兒第一天上學,可不能晚了點。”


    “哎,這就來。”


    李老頭把耳朵貼在木窗上,隱約聽見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以後,方才踩著草鞋,啪嗒啪嗒的離開。


    這麽一嗓子,大房的人也被迫跟著清醒,李瑜揉了揉眼睛,而後把皺眉哼唧的小妹摟在懷裏哄了哄。清晨的風,柔柔的,涼涼的,吹的人腦袋清靈,心情愉悅,李瑜一邊摟著妹妹迎風乘涼,一邊將昨晚背的字重新在腦海中寫上一遍。


    李晟是哭著去鎮上的,昨日還懵懵懂懂的他,不知怎麽的,今早竟開始了反抗,哭著嚷著要娘,要爹。劉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耐著性子哄道:“晟兒,你乖乖的,不能瞎胡鬧。”


    “娘,晟兒不想一個人。”李晟的眼淚越擦越多,他癟著嘴,心裏不安害怕極了。


    “雞都打鳴了,可不能再耽擱了。大河,你把晟兒抱著,咱們這就走。”李老頭架好牛車以後,急急的催促道。眼見著東方即將泛白,李老頭哪裏還有性子安慰李晟,小孩子膽小怕事都是正常的,過段日子也就好了,想他小時候出去學木匠,不也是這麽迴事嘛。


    隻是說完這話,李老頭還是沒忍住朝大房那兒看了一眼,堂屋的竹床上,大孫子正抱著小孫女往門口看,那孩子眼神明亮亮的,也喜歡讀書,若是換成他去私塾讀書,想來都不用他們喊,就早早的趕去鎮上了吧。


    被強行壓上牛車的李晟可憐而弱小,他哭的撕心裂肺,李甜見了,不由愣愣道:“哥哥,二哥哥是要被賣給別人家了嗎?”


    “你二哥哥是去鎮上學本事了,晚上還迴來哩。”


    見二哥哥沒被賣,李甜大大的唿了口氣,還兩手交疊的拍了拍小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瑜好笑的揉了揉李甜的腦袋瓜子,而後讓她在竹床上再睡會,自己則拿著鐮刀跟李山一道去了竹林。他們村通往鎮上的道路兩邊長了不少野竹子。這裏的竹子枝幹偏細,韌勁很足,挺適合做簡單的小玩具。可若是想做有點難度的玩具,他們還得去弄點木頭跟扁擔那麽粗的竹子。李山說,曾氏娘家的山上就有扁擔粗的竹子,趕明兒去曾家那邊砍兩棵就是了。


    材料收齊之後,兩人就拖著樹枝往家趕,沈婆子嫌棄道:“不是讓你別在家裏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了嗎?趕快拖走?再不拖走,我立馬給你剁剁當柴火燒了。一天天的,啥事不曉得幹,盡弄這些沒用的東西?家裏的地,你還管不管,弄不弄了?田裏的稻草樁子你拔了嗎?偷懶耍滑的不孝子,老娘怎麽就把你給生出來了?”


    沈婆子一張嘴從來都是不饒人的,縱然李山已經聽習慣了,可他心裏仍是不由自主的難受,刺痛。


    李瑜見李山一臉受傷的站在院子裏,就直接拽著他往周凱家走。他巴不得不在家裏弄,去周家反而清淨些,也隱秘些。好巧不巧,周凱也準備來尋他們。


    “大山兄弟,你手腳夠麻利的呀!我還說找你一起去砍竹子的呢。”別的不論,李山幹活還真是沒話說。


    “家裏送晟兒去鎮上讀書,起的早。凱子兄弟,我這又要麻煩你了,去你家幹活成不?”


    “成,這有什麽不成的?走走走,正好我今日沒事,專門給你打打下手。瑜兒,來,這竹子給叔拖呢,你去找康子德子玩吧。”他們三人合計好了,三日之後,周凱帶四種小玩意出門叫賣,往後每出去一次,就更換為四種新的玩具。這樣一來,七裏八鄉的孩子肯定會認準他這個貨郎子的。等事情穩定之後,他們再慢慢推出比較複雜的玩具。


    “凱子兄弟,你一下子做這麽多,真的能賣的出去?”兩千件小東西背在身上可不輕鬆,李山怕周凱累著,沒忍住再次詢問道。依他說,頂多做一百個賣的瞧瞧,哪能一上來就弄兩千件?這還不得把人給累壞啦?


    “大山兄弟是不相信我的本事嘍?兩千件是挺多的,可這是合起來的數字。你不大出門不曉得外頭的行情,舍得為孩子花錢的長輩多的是哩。更何況才一文錢一個。”外麵是個什麽情況,周凱太曉得了。就算有的家長想要省錢模仿著做,那也得小孩子肯等呀?一文錢買個清淨,買個高興,是他,他也願意。


    見周凱如此胸有成竹,李山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這一上午,他除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迴了家,其他時間都在周凱家忙活,為此,沈婆子很是不滿的罵道:“你是屬狗的嗎?不到飯點不迴來?老頭子,你可得管管你家大兒子,如今是越來越不成器了,整日裏跟周凱混在一起,他是個什麽東西,整個李家邊誰人不清楚?那就是個嘴上厲害的小混混,家裏麽窮的叮當響,你好的不學,偏跟窮鬼學,我看你就是個窮命。”


    聽沈婆子這般叫罵,李瑜不由想到周家的陳設屋子,還別說,他家裏的東西真是破破舊舊的,屋子也一副要倒不倒的樣子。但是從他們家人的氣色就能看出來,貧窮不過就是些表象而已,真正的苦人家,那氣色都是卡黃卡黃的,走起路來打著飄。周家人,黑是黑點,但從氣色上來看,絕對不缺營養。


    “娘,我家大山也是想掙點錢,有什麽不對的?對了,我今日逮了十隻鴨子,這都是給瑜兒攢的束脩,誰都不能吃。”曾氏到底還是沒聽李山的話,如今不算太忙,田裏野草青蟲也多,這個時候不養鴨子什麽時候養啊?


    “一個個的真是反了天了?怎麽著,是想要分家麽?好呀,要分家是麽?老娘就如了你們的意,你們現在就卷著鋪蓋給我滾。還掙錢,跟一個個混混學掙錢,簡直讓人笑掉大牙?我告訴你們,這家裏的東西,都是我說的算,包括鴨子。”沈婆子氣急敗壞的吼著,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她對大房一家總是不耐煩,沒說兩句就會發火。


    曾氏白著臉不說話,李山沉默著,李瑜李甜李蜜三人也沉默著。


    沈婆子見此,稍稍順了氣,眉宇間全是得意。


    “好,那就分家吧!”等到沈婆子又要耍威風了,李山方才慢聲迴道。


    他曾經被分出去過一次,那個時候,他還小,除了害怕就是想念,想念爹跟娘,想念大姐,二弟,小妹。時隔多年,他又成了被舍棄的那一個,是不是說明,他當初的選擇就是錯的?


    也許,他就不該迴來,迴來了,他也不過是個累贅,除了給爹娘添麻煩,就是惹他們生氣。


    “你個混賬東西,說什麽胡話呢?”李老頭見苗頭不對,當即給了沈婆子一巴掌,又罵道:“好好的日子不過,整日裏胡咧咧,非得把咱們家給攪和散了,你才甘心?”


    “爹,您別怪娘。兒子當初迴來,隻是想要孝順您們,報答您們,並不是想給您們添麻煩。可是兒子好像真的很沒用,不論怎麽做,都無法像二弟那樣討你們開心。娘說分家,那就分家吧,兒子什麽都不要。大伯當初還留了兩畝地給我,奶奶的土房子也還能住人,兒子下午就搬到那裏去。”


    說完這話,李山放下筷子就走了,殊不知留在桌上的人皆傻了眼。


    沈婆子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順嘴這麽一句就會生出這樣的事情來,她剛才真的隻是借題發揮,想要壓壓大房的氣焰而已。至於曾氏跟三個孩子,則被李山的話給說愣了。李瑜看向曾氏,眼裏全是詢問,而曾氏也隻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裏麵的內情。


    “大河,你大哥什麽意思?”劉氏也聽的一愣一愣的,不由捅了捅李河的胳膊,輕聲問道。


    “大哥當年被過繼出去過。”李河瞅了瞅李老頭的臉色,還是小聲的告訴了劉氏。一旁的曾氏聽了,當即扔下碗筷,出去尋找李山,這個時候,她怎麽舍得讓李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這個大傻子,怎麽從來不曾將這麽重要的事情告知她?


    “原來爹爹曾經被過繼出去過?孫兒還以為爹爹是撿來的呢?”說完這話,李瑜也抱著妹妹離開了。


    李瑜這話徹底惹毛了李老頭,他氣的一把將桌子掀翻,豎著食指對著沈婆子道:“別忘了,老大那兩畝地,你弟弟還種著呢。分家,我看最該分出去的人就是你。”


    沈婆子真的隻是過過嘴癮,哪個曉得李山說瘋就瘋了?以往也不是沒說過比這更難聽的話,怎麽今日就發起瘋來,同意分家了?看著滿地的飯菜跟碎碗,沈婆子又是心疼又是後悔,沒忍住也哭了起來。她這是造了什麽孽奧?為了老大個不孝子,她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淚,如今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卻連說說狠話也不行嗎?


    老李家沒有一個好東西,老的壞,小的毒,都欺負人!


    沈婆子把手放在臉頰上摩擦了好幾個來迴,腫脹感讓她難堪,羞憤,可她並不會就此反思,這所有的錯就又被她安在了李山的頭上。


    當年這般,如今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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