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肅陵公主


    岑澗立於橋上,身子站得筆直,無人能夠看見他的神色。


    “你今日,為何要同我說這些?”


    謝如織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比往日多了幾分沙啞,甚至有些低沉。


    “我隻是有感而發罷了。”聯想到自己的境遇,謝如織不免感慨,其實她和孟守心又有什麽分別呢,作為這個時代的井底之蛙,就算知道外麵有更遼闊更寬廣的世界,憑自己一己之力,也永遠無法跳出這口井。


    孟守心雖然身死,至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她呢,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裏。


    想到這裏,謝如織看向岑澗的背影,問道:“岑公子,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嗎?”


    對方沉默許久,答:“有的。”


    他自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情,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謝如織沒有追問,在她看來,應當是金榜題名,出將入相。


    岑澗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隻是看著前方漆黑幽靜的湖麵,眸色平靜。


    謝如織伸了個懶腰,嗓音也懶洋洋的:“真是羨慕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人一輩子能認認真真做好一件事,已經很不容易了呢。”


    岑澗終於迴過頭來,沉沉的目光看向了她。月色之下,那向來溫和的眸子裏多了些複雜的東西,也多了些斑駁奇異的光彩。


    “謝謝你。”


    ****


    “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


    “我姑母可是當朝太後!”


    “等我從這兒出去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以上三句,皆出自鍾子囂之口。


    鍾鳴鼎食之家的鍾,紈絝子弟的子,囂張跋扈的囂。鍾子囂的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大概也沒料到兒子會活得這麽按部就班吧。


    刑部大牢裏的人大多還是有些眼色的,也熟知朝堂動向,知道這二世祖惹不得,一個二個都借著各種名義不來。一時之間,所有的獄卒不是娘子懷了孕,就是孩子快生了,再要不就是染了重疾,什麽借口都能扯出來。


    裝病是小事,萬一得罪了這位小爺,以後在京城怕是混不下去了……


    鍾子囂罵累了,終於不再放狠話了,而是喊道:“水呢,本少爺要喝水!”


    立刻便有人端著茶水跑了過來,隔著木欄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鍾少爺,您喝水。隻要您不出來,讓我們做什麽都行。”


    鍾子囂一揮手就將那茶碗打翻在地,怒道:“這麽髒的碗也敢拿給我用?你們是不是都想看本少爺的笑話啊!”


    那獄卒彎腰將碎瓷片撿了起來,哈著腰道:“小人怎麽敢呢?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看鍾少爺的笑話啊。”


    “滾滾滾。”


    鍾子囂懶得與他廢話,隻靠在牢房的牆上生悶氣。


    想他錦衣玉食二十多年,連茅屋裏頭長什麽樣都沒見過,現在居然被關在這樣陰暗潮濕的地方,連喝水的碗都是別人用過的,他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


    “少爺少爺。”一個看上去不太起眼的獄卒悄悄湊了過去,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老爺托小人帶話說,已經想到辦法救您出去了,隻是這次的春闈您可能沒法參加了……”


    鍾子囂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不考就不考,我本來就對這勞什子科考沒興趣,我老師孟先生就說過,八股之害,等同焚書。誰愛考誰考去!”


    那獄卒聽見“孟先生”三字,沒敢說話,隻低頭看自己的腳丫子。


    鍾子囂越想越氣:“陳鉉這廝,也不想想本少爺何等身份,需要靠賣試題來賺錢嗎!以為跟他一樣窮酸呢?”


    鍾大少爺得罪不起,內閣次輔陳大人更是得罪不起。


    那獄卒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少爺,您且再忍忍,再忍忍啊。”


    傳完話便立刻溜了,連個影子也沒見著。


    ****


    翌日。


    起床梳洗之後,謝如織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淚都被打出來了。


    來大梁至今,她還是頭一迴睡了這麽一個大懶覺,實在是太舒服了,連夢都沒做。


    謝如織在院子裏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就開始做廣播體操。


    唿吸著古代沒有汙染過的清新空氣,耳機裏放著有節奏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謝如織開始了她的古代養老生活。


    她做操的地方三麵假山,張跑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她在哪。


    “哎呦二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謝如織一個金雞獨立,邊運動邊慢條斯理道:“這麽早找我幹嘛?”


    “兩個事。”張跑跑的神情很嚴肅,“第一個事,導演組那邊聯係不上你,讓你趕緊接通通訊設備。”


    謝如織心裏有氣,直接拒絕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周六,我有正常雙休日,不想被工作打擾,有什麽話周一再說吧。第二件事是什麽?”


    “第二件事……”張跑跑看了一眼閣樓的方向,這才道,“岑公子走了。”


    謝如織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有些驚訝:“啊,他去哪裏了?”


    “這個我也不知,今日小琉給他送水的時候,見客房裏沒人,東西也都收拾過了。有人見他辰時出了客棧,想必是那會兒走的。”


    聽罷,謝如織也有些沒弄明白。


    昨日同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他似乎也沒有什麽異常的反應,怎麽今日一大早直接收拾行李走了呢?難道是自己說錯話了?


    “就這麽走了,也沒留個什麽信之類的?”


    “沒有,空空如也。”


    “好吧。”


    也許是昨日自己說孟守心的事情惹惱了他,畢竟對於讀書人來說,孔孟之道才是主流,像孟守心這樣的人是不被世俗認可的,她說那些話本就大逆不道,他不想被自己這種言論拖累也是正常。


    謝如織搖頭歎氣:“這個岑公子,說好要娶我的,怎麽轉眼就跑了。看來男人的話也不可盡信啊。”


    張跑跑:“?”


    “跟你開玩笑的。”謝如織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管這事了,安心做你的事去吧。”


    話剛落音,謝如織忽然覺得有些異動,她轉過身,便看見了那位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子,衣衫華貴,頭上隨意別著的珠釵也絕非凡品,整個人氣鼓鼓的,看起來很是生氣的樣子。


    雖然看起來來者不善,可罵人的時候,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畢竟這妹子的聲音實在嬌憨可愛:“可算讓我找著你了,你就是謝如織吧,快出來受死!”


    謝如織頭疼地扶了扶額:“這幾天找我的人怎麽這麽多?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


    對方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就被謝如織直接打斷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要殺我的話麻煩去張跑跑那裏登個記,跟他預約個時間,我這兩天休息,你過幾天再來吧。”


    “……”符笙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謝如織看著她,柔聲問道:“小妹妹,還有別的事嗎?沒別的事我就去吃早餐了。”


    說完,轉身就走。


    符笙這才反應過來,上前就拽住了她的袖子,兇巴巴道:“站住!你哪兒也不許去!”


    說罷,身後立刻有護衛打扮的人將謝如織團團圍住,隱隱有要拔劍的意思。


    謝如織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手,於是也便站住了,迴頭看向她:“到底有何貴幹啊?”


    身為先帝膝下唯一的嫡公主,符笙可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氣,除了太後和皇帝,其他人見了她可都是繞道走的,誰敢這樣輕視她?


    “我且問你,那日陳鉉去鍾宅救的人是不是你?”


    符笙身為肅陵公主,身邊探聽消息的人自然是不缺的,那日陳鉉急急忙忙從宮裏離去之後,去了何處,又將人送去了何處,她一清二楚。


    謝如織恍然大悟。


    原來是陳鉉的小迷妹兒啊……


    沒想到陳鉉那孩子整日板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竟也有女孩子喜歡他,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於是乎,謝如織對她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上前便化身鄰家大媽親切道:“大妹子,你可算是找對人了,陳鉉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就是脾氣大了點,人還算老實,你要是對他有什麽想法不妨說給我聽,說不定我能幫你們搭個線什麽的。”


    “你,你少蒙我!”符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質疑道,“你的年紀看上去比他還小上許多,怎麽可能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謝如織:“我真是看著他長大的,你不信可以去問陳鉉自己啊。”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你跟他到底是什麽關係,他怎麽會那麽緊張你?”


    “迴答我。”符笙走到謝如織麵前,見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樣子,便兇巴巴望著她:“哼!”


    謝如織轉身,不看她。


    符笙又氣衝衝地走到她的正麵,想要故意讓她聽見似的,更大聲了些:“哼!”


    謝如織覺得她雖然胡攪蠻纏,但也有幾分率真可愛,想要逗逗她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喝:“笙兒,不得無禮。”


    那聲音溫潤中帶著些威嚴,卻好像無比遙遠。


    看見那人,符笙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要喊什麽,卻又喊不出來,隻從喉間擠出一個字。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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