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吐蕃武士想跑,但兩條腿哪裏跑得過四條路,沒跑出兩三裏就相繼成了援軍的刀下亡魂。


    漫山遍野全是屍體,目測有上萬具。


    骨思力等人領著幾個團打掃戰場,主要是收羅兵器盔甲和能穿的衣裳,屍體是不用管的,一隻隻禿鷹聞著血腥味而來, 被他們驅趕著在天空盤旋。


    幾個守夜人團長率領部下接管並看押俘獲的吐蕃奴從,包括帶傷的在內,整整俘虜了五千三百餘人。


    被奪職罷官終究不是件光彩的事,李成鄴不想見崔瀚和王慶祥等曾經的同僚,忙著從阻擊過吐蕃大軍的新兵中挑人,組建他的演南軍。


    三百多學童有的忙著給援軍分配馬匹所需的草料和精料,有的召集前些天解救出來的老弱婦孺,給浴血奮戰和遠道來援的大軍做飯。


    這幾天凍死的牛羊全煮了都不夠, 又殺了一千八百多隻。


    麻紮塔塔的下落搞清楚了, 那個老混蛋真斷臂求生,帶著八千多精銳和所有的馬匹奔蔥嶺去了。


    蘇達勃律和蘇達沙袞心急如焚,可是剛惡戰過一場,之前從老家帶來的四千勇士,死傷了近兩千,就這麽迴去不一定能打贏,隻能把希望寄托於安西大軍。


    韓士枚進入山口巡視了下營地,暗暗感慨兒子長大了。


    不但打了個大勝仗,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時刻威脅著葉勒部乃至整個葉勒鎮的大患,而且解救出那麽多大唐百姓,甚至管理的井井有條。


    王慶祥本以為之前橫掃羌人部落發了大財,可看到韓平安的繳獲才知道那點戰利品實在算不上什麽,不免有些眼紅。


    阿奴師、元金剛等人看韓平安的眼神與之前完全不一樣, 不再把他當瘋子,也不再把他當半大小子,而是把韓平安真正當作了葉勒部的大首領, 今後可以平起平坐。


    飯做好了,準備了美酒,但現在不是喝慶功酒的時候。


    韓士枚很快就吃完了,放下碗快說起正事:“崔兄,王將軍,麻紮塔塔打算經瀚海翻越蔥嶺,老蘇達又正好在劍末戍駐守,他們昨夜剛走,我們現在追來得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吃完飯就出發!”王慶祥比誰都希望斬草除根,不然等麻紮塔塔緩過來他這個葉勒鎮使不得安生。


    崔瀚雖然隻是節度巡官,但現在代表的是安西副大都護兼四鎮節度使安伏延,並且是率大軍來的。


    他權衡了一番,抬頭道:“追太緊也不合適,仗打到這個份上,我等需力求全殲。”


    現在想擊潰麻紮塔塔很容易,但擊潰之後會很麻煩。


    當年收複安西,光清繳被擊潰之後流落四處的吐蕃馬賊就用了五六年,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糧草。


    韓士枚點點頭:“那就遠遠地跟著他們, 跟到蔥嶺再與老蘇達東西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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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瀚微笑著看向韓平安:“三郎,我帶來的全是客軍, 對瀚海尤其蔥嶺一帶不熟悉。”


    韓平安連忙道:“我這邊要善後,並且阻擊巴桑我們白沙城的守夜人戰死戰傷十幾個,實在抽不出人。葉勒城守夜隊還有二十幾個能戰的守夜人,現在也該交還給王叔了。”


    王慶祥不假思索地說:“有二十幾個守夜人足夠了,他們對瀚海最熟悉。”


    崔瀚點點頭,接著道:“再就是糧草,我們帶的糧草隻夠四天所需。”


    韓平安迴頭看看正欲言又止的蘇達三兄弟,毅然道:“我這邊有的是糧草,大軍能帶多少就帶多少。”


    這孩子很懂事,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道理。


    崔瀚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說:“三郎,來前你嶽父答應過葛羅祿等部,若是有繳獲,會按出兵人數平分。可上午這一仗隻俘獲了幾千奴從,等追殺到蔥嶺一樣沒油水,麻紮塔塔窮途末路,堪稱要啥沒啥。”


    人家千裏迢迢來幫著討伐吐蕃,作為最大的受益者不能沒點表示。


    韓平安早有準備,迴頭看了一眼餘望裏,隨即拱手道:“各位叔伯,我葉勒部隻要人和足夠部眾堅持到來年秋收的糧,之前繳獲的金銀珠寶和馬匹牛羊全交由各位叔伯處置。”


    餘望裏躬身呈上一疊賬本。


    崔瀚接過翻看了幾頁,驚唿道:“這麽多啊!”


    韓平安笑道:“麻紮塔塔之前犯我安西時曾大肆搜刮過,在這兒又苦心經營了幾十年,並且他們這些年自給自足,幾乎沒用錢的地方,有這麽多不足為奇。”


    王慶祥忍不住問:“多少?”


    “折銀錢七八百萬文應該有。”


    “啊!”


    王慶祥驚呆了,阿奴師等羈縻部落大首領被震撼到了,連一向不是很看重錢的韓士枚都很震驚。


    當年吐蕃席卷安西,麻紮部是前鋒。


    後來大軍收複安西,麻紮部是最後撤的。


    麻紮塔塔當年正因為太貪,想把辛辛苦苦搶的金銀珠寶和銀錢銅錢都帶走,錯失了從蔥嶺撤迴去的機會,隻能退到演南,成了吐蕃的一支孤軍。


    事實上麻紮部聚斂的錢財不止這麽多,韓平安早就讓餘望裏藏了近兩百萬文。


    崔瀚不知道這些,禁不住問:“三郎,這是你九死一生繳獲的,全交由使府處置,這麽大事你得想好了。”


    “沒有各位叔伯把麻紮老混蛋騙出來,我哪有機會抄他的老窩。要不是各位叔伯及時來源,我恐怕已經被巴桑老混蛋用人命堆死了,有再多錢也沒用。”


    韓平安頓了頓,又很認真很誠懇地強調道:“再說使君是我嶽父,我這個小家好當,他那個大家難當,沒什麽也不能沒錢。”


    “我兒說得好,你嶽父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韓士枚之前真有些擔心兒子不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見兒子如此坦蕩,如此大氣,老懷甚慰。


    繳獲交由使府處置……


    王慶祥再眼紅也不好說什麽,阿奴師、元金剛等羈縻部落首領更沒發言權,他們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想到之前征討羌人部落繳獲不少,心裏又舒服了許多。


    對崔瀚而言,有了錢從龜疏來的那些兵就好帶了。


    何況韓三郎一捧就是七八百萬文,隻要拿出兩三百萬文銀錢鼓舞下士氣就夠了,剩下的運迴使府真能派上大用場。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吃完飯就給參戰的將士發餉。


    蘇達勃律和蘇達沙袞除了部下拿到點軍餉,隻分到了點糧草,他們卻不敢有怨言。


    老蘇達有難,蘇達素石覺得應該做點什麽。


    韓平安理解他的心情,讓骨思力等人從各團挑選了兩百個會騎馬的新兵,連同他那些沒負傷的族人湊了一個六百人的團,隨崔瀚、王慶祥出征。


    阿奴師等葉勒鎮的羈縻部落首領跟麻紮塔塔結下了死仇,不親眼看著麻紮塔塔完蛋不放心,也率部跟著一起去了。


    打發走大軍,目送走接下來幾年要在演南鎮守的李成鄴,韓平安帶著解決出來的大唐百姓和繳獲的糧草,押著五千多戰俘,趕著成千上萬頭馬匹牛羊,浩浩蕩蕩地踏上了歸程。


    韓士枚在兒子、女兒和女婿的擁簇下,邊走邊笑問道:“三郎,那些俘虜你打算怎麽處置?”


    “他們本就是奴隸,之所以與我們為敵是被脅迫的。不過很難說他們中有沒有為虎作倀之輩,接下來我會請陳老頭幫著挨個甄別,罪大惡極的處以極刑,剩下的全部送去挖礦。”


    “糧夠嗎?”


    “望裏幫我估算過,應該能撐到秋收。”


    “假道長求三清祖師降下神雷又是怎麽迴事?”


    “假道長不但能開壇做法祈求三清祖師降下神雷,也能求三清祖師保佑我葉勒部五穀豐登。”


    韓士枚愣了愣,追問道:“道家肥田粉?”


    韓平安臉色一正:“爹,你聽誰說的,別信那些傳言。這個世上沒有肥田粉,至少三五年內沒有,現在隻有道門大德假道長,隻有假道長這個活神仙!”


    弟弟說得煞有介事,隱娘忍不住笑了。


    屈通生怕老丈人看出破綻,幹脆快馬加鞭,跑後麵去看那些俘虜老不老實。


    讓隱娘倍感意外的是,老爹沉默了片刻竟笑道:“這樣也好,傳言就是傳言,不能當真。”


    韓平安就知道老爹會支持自己,因為打勝仗歸打勝仗,但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老韓家的危機。


    林使君現在不知道怎麽樣,更不知道天子會不會又發神經病殺兒子,老爹作為太子的“黨羽”堪稱朝不保夕,不能沒條退路,更不能沒點立身之本。


    總之,以前靠老爹養,現在要做老爹堅強的後盾。


    韓平安正憧憬著再猥瑣發育三五年,到時候就算天子發神經病也不敢輕易動老韓家,韓士枚突然道:“三郎,隱娘,爹打算過幾天去龜疏。”


    “過幾天就去?”


    “爹,用不著這麽急吧。”


    “大將軍新官上任,不能沒人輔左。而且再過三四個月,黃博文也該把你們的大娘和你們的兄嫂接來了。”


    老爹這是擔心大娘和大郎兒郎等老家的親人來了之後,看到他在這邊父慈子孝心裏難受……


    韓平安反應過來,五味雜陳地說:“早點過去也好,先去龜疏置個家,省得大娘和大郎二郎他們到了沒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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