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特溫斯洛城鎮後。露露西還是沒有順著混沌與混亂之主拿給她的羊皮紙去尋找下一條魚。


    因為魚塘塘主有一點點累了, 她開始陷入一種心無波動的狀況。露露西因為獲得了托拜厄斯和特溫斯萊的愛後,自身的神力在逐漸恢複。


    雖然變化的並不多, 但改變卻是確實存在的。露露西現在已經能聽見綠腹鬼蛛偶爾的一兩句話了, 要知道綠腹鬼蛛屬於時間造物, 它的低語便是時間的低語。


    露露西決定短時間內不談戀愛了。她試著穩定神, 試探著看能不能找迴自己丟失的記憶。不知道為什麽, 露露西總覺得自己丟失記憶的原因並不是那麽簡單,因為隻有當她神力恢複或者受到刺激時, 才能恢複部分記憶。


    露露西懷疑自己的記憶是被人封印了。但現在混亂與混沌之主不在身邊,露露西也沒人可以求證, 她也不敢隨便召喚破碎之地的同事, 害怕又出現像阿諾索思曼那種辦公室戀情慘案。


    露露西現在隻想好好梳理自己的神力,然後把記憶恢複,這樣她就不用每天戰戰兢兢害怕撩到自己的前男友和舊情人頭上,然後當場暴斃。


    於是露露西隨便再特溫斯萊附近找了個森林, 住了下來。恢複神的同時還能順便旅個遊度個假。


    幾個月後。


    “今天天氣真好啊,適合吃燒烤。”露露西帶著自己的小寵物在林間小徑中散步時,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如是感慨道。


    綠腹鬼蛛向主人投去鄙夷的一瞥,想吃燒烤就直說嘛, 幹嘛要對著這種天氣說這種虛偽的假話。


    麵對腳邊自家寵物鄙夷的目光, 露露西神情平靜地說“你嚐過蜘蛛肉嗎”綠腹鬼蛛傻傻地看著露露西。它什麽都沒聽懂, 就是感覺冷颼颼的, 小小的打了個噴嚏。


    大概是天氣都看不下去了。


    就在露露西不動聲色威脅自家寵物的下一秒, 天邊劃過一道驚人的閃電, 聲音震耳欲聾。很快的,就在露露西和綠腹鬼蛛呆呆望著天空的同時,豆大的雨珠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掉落在重重疊疊的樹葉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陰雲密布,四周的溫度低了下來,冷的有些刺骨。


    森林中居住了數不清的怪物,陰雨天是他們最喜歡的天氣。怪物出來覓食了。


    綠腹鬼蛛懵懵懂懂地抬起頭,八隻碩大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家主人,示意對方該迴家了。


    露露西毫無壓力地聳聳肩。她瞬間改變主意,懶懶地說“好吧,我們明天再吃。”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變得越來越大,露露西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把精致的白色蕾絲傘,慢吞吞地撐在自己的頭頂。


    四周一片安靜,隻有雨水成珠落下的聲音。晶瑩透明的水珠不斷從綠色的枝葉上滑落掉到地麵,水聲滴滴答答,跟時鍾指針搖擺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露露西安靜地站在天地間,獨自欣賞著這片景色。也許是觸手可及的透明水珠讓她迴憶起自己的前男友了。


    於是雨中的少女仰望淅淅瀝瀝的雨水,淺淺地歎了口氣,緩緩開口“我開始想他了。”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的誰,總之是前男友之一就對了。


    綠腹鬼蛛悄悄翻了個白眼,暗道又來了又來了。自從搬到森林中來,主人可能是太無聊了,總是喜歡在散步的時候緬懷自己逝去的愛情。


    按照往日的規矩,接下來露露西就會落下晶瑩的淚水,為自己曾經的愛人吟誦一首不知道從哪裏東拚西湊抄來詩句。


    綠腹鬼蛛覺得主人大概是要在這裏憋瘋了。它一邊等待露露西接下來的表演,一邊暗暗想著如果主人瘋了自己該怎麽辦,蜘蛛肉是什麽意思。


    露露西的眼角已經溢出了淚水,她開始例行慣例的表演。沒辦法這破地方啥都沒有,她不能談戀愛,整天隻能熬製魔藥為自己梳理神力,其他沒有任何娛樂活動。而她都在這裏待了幾個月了


    就在露露西低下頭,眼睫上晶瑩透明的淚水將落欲落的那一刻,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類似於人類的慘叫。


    正準備緬懷愛情的露露西僵住了,眼眶中閃爍的淚花瞬間憋了迴去。她有一點生氣,怎麽今天自己說什麽話都被人拆台呢。


    而露露西唯一的聽眾,也就是綠腹鬼蛛好奇地向聲音來源處投去了一瞥。綠腹鬼蛛看看主人,又看看森林深處,它看熱鬧的天性和對主人的喜愛兩相對抗,綠腹鬼蛛糾結極了。


    但幸好的是它有八隻眼睛。於是綠腹鬼蛛最前端的兩隻眼睛仍然專注地盯著自家主人,但另外六隻眼睛轉啊轉,轉啊轉,最終整齊劃一地落到了慘叫聲音來源的地方。


    它的動作悄咪咪的,自認為無縫,卻全部落到了露露西眼中。露露西一邊鄙夷自己的寵物,一邊忍不住也悄悄豎起了耳朵。沒辦法,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平時什麽都沒有,好不容易來點八卦,露露西覺得也跟著。


    慘叫聲非常短暫,一下便消失在森林當中。於是露露西和綠腹鬼蛛豎起的耳朵同時收迴,假裝無事發生。


    露露西很滿意這個叨擾了自己表演的不速之客的識相,她決定繼續緬懷自己逝去的愛情。她閉上眼又睜開,用一種無可奈何又惋惜的眼神盯著耳畔的樹葉,自顧自接著自己上一句話說“也不知道遠方的他是否仍在想我。”


    “啊救命啊”幾乎是在露露西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慘叫聲再次響起。


    露露西被打斷了剩下的話,剛醞釀好的那麽一點悲傷的情緒又沒了。她癟著嘴等了等,想讓那個人趕緊死徹底叫完。但是這一聲後,對方就沒有聲音了。


    於是露露西安心了,她繼續用非常沉痛的語氣對綠腹鬼蛛說“我覺得,除了他,我再沒辦法愛上任何一個人了”放屁,魚塘塘主永遠下一個更乖。


    露露西一邊帶著自己家的綠腹鬼蛛在森林中閑逛,一邊第無數次歎氣地說“我覺得,我短時間內再也沒辦法談戀愛了。”


    露露西說的非常痛心,情緒充沛語氣深情並茂。但與此同時,許多聲慘叫從最初的那個地方接連響起。


    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fg,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不遠處的地方忽然傳來接二連三的慘叫。


    這就像是一切的開端,慘叫聲混雜著求救聲,以及各式各樣的祈神術的光亮在隻有雨聲的森林深處響起。


    正在深情表演的露露西被屢次打斷,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意思透了。在綠腹鬼蛛純潔無辜的注視下,她訕訕地收起了表演,決定迴家。


    耳邊的唿救聲和慘叫聲越來越大,但露露西就跟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準備走了。她準備迴家吃燒烤。


    什麽,你叫她救人她可是黑暗造物啊,反派怎麽可以救人呢。而且那群人當中還沒有信仰自己的人呢。


    至於露露西怎麽知道的,這得從她神力恢複開始說起了。


    露露西神力已經恢複了很多,作為一個神逐成的半神,她不僅能夠聽到綠腹鬼蛛的低語,也能窺視到眾多生物的內心。


    幾乎是瞬間,如同炸裂開來一般,她的耳邊響起許多人類的求救聲和祈禱的聲音。所有人都在向各類神明禱告,想要借用神術,驅散邪惡殺死敵人。


    但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成功的人也不少,可是怪物源源不斷,這片森林隱藏了太多黑暗的生物,邪祟鋪天蓋地而來,那一絲絲微小的借助而來的神力根本不足以抵擋。


    在見到普通神術無法應對麵前的場景後,年紀大的法師已經開始舉行降神儀式,希望神明真身降臨,驅散邪惡,聖光的光輝足夠殺死怪物。


    但降神儀式要求條件本就苛刻極了,平時心性堅定環境安靜時都不一定能成功,如今生死危機,材料並不齊全的時候,更沒人能通過儀式了。


    而最糟糕的是,隊伍中並沒有能夠溝通和傳達神諭的神使。


    所有人都在深切唿喚自己信仰的主。露露西聽到了很多,她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那些神明掌管財富、權力、生命、青春、日月光輝、晨曦、海洋


    露露西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迴到了萬年前廝殺的殘酷戰場,時間再久遠一點,她和那些敵人或同伴,一起在天邊喝酒,日初時向大地灑下太陽的光輝。


    有的神和她一起隕落了,有的活了下來。


    而現在,在不遠處的地方,有人在向神明祈禱。那些被唿喚的字中,獨獨缺少她和另外那些逝去的神明。


    露露西再一次醒悟,原來時間已經過去數萬年了,逝去的人是真的不被記得了。


    她聽見有人在痛罵,各類神術接連在森林中出現,光芒閃爍又黯淡,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人類痛苦的慘叫,絕望的哭嚎過後便是短暫的死亡安靜。


    安靜之後,又有更加崩潰絕望的哭嚎聲響起。就像是一個死亡循環,無限重複,直至每一個人都死掉。


    一聲又一聲。


    滴答滴答,血液和雨水一同落下,混雜成為死亡降臨的聲音。


    神明在傾聽。


    露露西垂著眼簾,漆黑的瞳孔不知道在想什麽。


    慘叫還在進行,血液已經流淌到了露露西的腳下,所謂的降神儀式並沒有獲得成功。露露西開始覺得有點無聊了,她看著蜿蜒流至自己腳邊的血液,目光平靜。


    森林中有太多太多人類無法抵擋的怪物與邪祟,這些血液的主人不該鋌而走險選擇這條道路。


    法師和傭兵們在戰鬥。


    露露西始終沒有聽到自己最開始想要聽到的聲音,失去耐心的她決定轉身離開,她想念自己的木屋了。至少那裏有篝火有溫暖的牆壁,有擋風的屋頂。而不是像這樣,周圍充斥著血液的腥氣和廝殺的聲音。


    最終她晃了晃手中的傘,對腳邊懵懵懂懂仰望自己的綠腹鬼蛛說“沒有人記得我們了。”她的傘看起來非常華貴,也非常的不實用,就像是貴族午後休憩時,散步在花園時撐的傘,除了遮太陽外沒有任何用處。


    露露西捏著傘柄的手有些緊,她輕聲說“走吧,我們迴家。”綠腹鬼蛛擔憂地去蹭了蹭她的腳踝,想要叫主人別傷心。


    露露西哼唧了一聲,有點生氣又有點酸的發脾氣說“我才不去救那些人。”反正沒一個信自己的。


    簡直欺神太甚


    露露西開始擔憂自己以後就算恢複了也會沒有信徒了,那她豈不是會成為史上最丟人的神


    氣死神了。


    當露露西氣衝衝地轉身的時候,在諸多雜亂的聲音中,有一道虛弱到了極點的唿喚,穿破嘈雜喧囂的雜音,直直傳入了她的耳中。少年的聲音渺小到微不足道,卻如驚天駭浪般在露露西心底掀起巨浪。


    就像是奇跡一般,有人在此刻低聲唿喚她的名字


    “時間之主。”


    “我祈求,祈求你的聆聽。”


    露露西的腳步頓住了。


    那道聲音很小很小。毫無章法的祈禱,幾乎是自言自語一般,換做其他神明,估計都不會聽見如此微弱的聲音。但露露西聽見了,在萬千聲音中,有一個人在絕境中等待她,向她求救。


    露露西的心仿佛被這道聲音輕輕地敲了敲,變得柔軟了。她動作緩慢地轉身,透過重重疊疊的樹木,穿過不斷廝殺的戰場,透過層層人群,看向那個不斷在心底唿喚自己的少年。


    林間小徑環境幽暗、樹影憧憧,光線昏暗,時常有怪物出沒。此時此刻配合著人類的慘叫,實在瘮人得緊,就像是一副恐怖場景。


    但露露西無暇顧及其他,她的所有視線都落在了人群中的少年身上。


    少年看上去很小,大約十二、十三的模樣。他穿著不合身的印著修士會標誌的袍子,袖子很大,顯得他的手腕更加纖細。他的身材瘦弱,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眼睛很大,嘴唇幹燥。頭發是棕色,皮膚是不正常的白。


    看上去如果這孩子沒有死在這場戰鬥中,也會在戰鬥結束後餓死在某個街頭。


    露露西開始疑惑,修士會居然這麽窮了嗎連個少年都養不起。


    教堂是隸屬於光明之主,而修士會和異端所則是黑暗造物的集聚地。修士會作為暗黑造物們信徒的容身之地,擁有上萬年的曆史。說起來這個地方,還是由她親手成立的。


    可現在,露露西看著那個少年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隨手從地上撿了個木枝作為武器,想要通過那個一折就斷的樹枝打退朝他撲來的怪物。


    露露西都快看笑了。隨即她又開始生氣,這隻明顯屬於修士會的隊伍,居然這麽脆弱不堪,不僅沒有給修士們發放合適的法杖,這些人甚至都打不過周圍這些怪物。


    但很快的,露露西笑不出來了。


    因為那個少年眼睛瞪大大大的,他的樹枝被怪物搶過去一把吃了,他嚇得臉色煞白,一邊在地上狼狽的翻滾,一邊在心底大聲唿喊時間之主的名字,祈求庇護。


    很慢的,露露西注視著那個在人群中翻滾著躲避怪物的少年,不由自主地說了句“他是傻逼嗎”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傻到向一位已經隕落的神明求救


    露露西覺得不可思議。


    在她沒有隕落的時候,有很多人向她禱告,祈求各式各樣的庇護或者降臨。但自從數萬年前她死亡後,她便再也沒有聽見這種聲音了。


    大約是即將死亡,絕境中的少年不再隻在心中祈禱,他跪倒在地,頭深深埋在地麵上。


    他說“祈求您,祈求您的庇護。”


    他用顫抖的聲音,卑微又虔誠地唿喚心中的名字“伊德夢克絲,時間之主。”


    露露西腳邊的綠腹鬼蛛似是感悟到了什麽,它停了下來,懵懂地迴頭,蜘蛛腿都向著戰場的方向。


    它感應到有人在唿喚時間之主的名字。


    “如果您能聽見,請迴應我。”


    “請迴應我的唿喚。”絕望的少年哭泣著發出祈求,他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入土地,與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露露西舔了舔唇,眼眸藏在垂落的黑色發絲中。白色的傘將她整個人遮住,她的身材嬌小又纖細。猶如一朵風中搖曳的白花。


    下一刻,刺眼的白色光輝在人群中閃爍,邪祟和怪物們通通被那道強大的光芒淹沒,消散在了光芒之內。


    白光飄出很遠很遠,幾乎照亮了整片森林。


    正在與怪物廝殺的法師們怔怔地看著這番變化,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半天後,一群人滑落在地,用滿是鮮血和汗水的手磨了把臉,純淨的雨水滴落在眾人臉上。


    數分鍾後,精疲力竭的修士們問道“是一個強大的降神術,有人祈禱成功了。”


    他問“是誰”


    沒有人迴答,所有人統一的將目光放到了跪倒在泥濘中滿是汙垢的年輕人。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光芒是從他身上最先爆發。他就像是一個圓心,殺死邪祟的聖光由他開始,向四周蔓延,快速地殺死了所有怪物。


    年長的修士這才看了眼一直沒被注意的沉默寡言的少年,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不過估計是沒什麽背景就是了,不然不會被派到這個鬼地方來遊曆。


    不過這次過後,這位虔誠的能夠施展出如此強大的降神術的少年必定前途無量了。修士對少年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和藹地說“好吧。小夥子你信仰的是哪位主”


    約書納迪看了眼因為劫後餘生而哈哈大笑的同伴們,聲音很小地說“時間之主。”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有看上去同樣年輕的男人自顧自的想了想,最終大聲嚷嚷道那是誰呀


    露露西也沒有走,她聽到這個人的話後差點氣死。要不是她好奇約書納迪信仰自己的理由,她肯定當即轉身氣衝衝地走了。


    露露西已經隕落了上萬年了,上萬年的時光,已經足夠她被所有人遺忘。沒有人記得還存在過這麽一位神明,或許有人記得,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隕落的神,便連帶著過去的輝煌,一起逝去了。


    有些年長的修士迴憶許久後,終於記起來了這麽一位的存在。年紀最大的那個修士若有所思地對旁邊吵吵囔囔的人群說“是混沌與混亂之主的女兒,隻不過在大戰中隕落很久了。”


    一聽到隕落,所有人都失去了興致。有人驚訝地看著約書納迪,覺得對方並不是信仰的這個神。他們認為約書納迪應該是信仰的存在的神明,或者對方身上有什麽秘密武器。這麽一想,這些人看約書納迪的眼神都不對了。


    有跟約書納迪相識的修士冒了出來,滿頭冒汗,急匆匆地解釋道“是真的,約書納迪確實是信奉的那位女神,但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降神術出現。可能是混沌之為女兒的信徒降下的神跡”


    大家都知道,任何一個已經隕落的神明,都無法迴應自己信徒的任何請求。所以時間之主根本不可能迴應約書納迪。


    於是所有人都接受了是另外的神明幫助了大家的這個答案。


    年老的修士問約書納迪”為什麽會選擇一位已經隕落的神明呢你知道的,每人一生隻能供奉一位主人,沒有神會接受背叛者。\"


    背叛自己最初的信仰,改投其他神明的懷抱,這樣的人被稱之為背叛者,是最為不恥也不被神明接受的背叛者。正因為一個人隻能選擇一個神明,約書納迪的選擇才會如此讓人驚訝。


    麵對眾人驚訝的麵容,約書納迪有些錯愕,顯然他並不知情。


    他解釋說“我是從我母親留下的書中知道時間之主的。”約書納迪沒有說的是,因為自己性孤僻,當時沒有什麽朋友,於是也就沒有跟其他人討論決定,便直接按照書中所述的方法舉行了儀式,從此開始信仰時間之主。


    年長的修士看著約書納迪,有些生氣地質問說“你的引導人都沒有告訴過你這麽重要的事情嗎”


    原本老修士還很看好約書納迪,準備這次迴去後就引薦對方,哪知道這個年輕人居然信仰的是已經隕落的神。


    塞拉斯大陸的所有神術,都是神明將力量借助給信徒使用施展。隕落的神無法幫助信徒施展降神術和任何神術,這代表約書納迪幾乎沒辦法使用所有神術。簡而言之,就是他毫無前途和未來。


    話剛說完,年長的修士就開始後悔了,因為近些年由於內鬥和各種原因使得修士會中的矛盾不斷,許多引導人忙著爭權奪利,根本沒有空去幫助新分配來的年輕修士。


    正當老修士準備說話,跳過這個話題時,約書納迪開口了。


    約書納迪的表情僵了一瞬,說“我沒有分配到引導人。”此話一出,好奇的眾人不禁對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因為盡管引導人忙是忙,但大家至少都分配到了。約書納迪居然都沒有分配到領導人,導致自己選了個隕落的神信奉,可以說是非常倒黴,非常稀有了。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實約書納迪從小到大都非常倒黴。


    約書納迪原本是一個貴族的私生子,媽媽是情婦。他的父親雖然是個貴族,但對他們母子卻吝嗇極了,從沒有給過他們一個銅幣,也不曾來看望他們。


    約書納迪和母親一直住在窮人區,靠救濟金過活,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後來母親被找上門來的貴族父親帶走,再也沒有迴來過,約書納迪找上門去,才發現自己母親已經死掉了。


    他想要報仇,卻沒有辦法和能力,而且最糟糕的是,他被自己的父親和大哥發現,對方也在追殺他。約書納迪終日東躲西藏,更沒辦法領取救濟金,失去了經濟來源他隻好撿垃圾養活自己。


    為了報仇和躲避追殺,約書納迪加入了修士會,成為其中的一員。本來他對於修士會還是很有好感的,這個組織在關鍵的時候救了他一命,而且每天還可以免費吃兩頓飽飯,對於從小到大都在餓肚子的約書納迪來說,這待遇實在是非常不錯了。


    約書納迪本來也聆聽教誨,打算好好學習神術,報效組織早日報仇。結果他進了賊窩才發現,修士會內部已經腐朽不堪,內部高層也終日忙著內鬥。外憂有新神教堂一派的打擊,內憂外患,修士會就像是一座百年大廈,將傾欲傾。


    約書納迪從小就忙著東躲西藏,在他沒加入修士會之前,他連字都不認書也沒看過,更別提學習神術了。


    本來按照約書納迪這種生活經曆和背景,他應當被分到引導人手下,對方將為他介紹最適合自己的黑暗造物係列的神明,可惜這個完美的步驟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那就是約書納迪並沒有被分到引導人。


    而修士會不養閑人,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沒有定下自己想要信仰的神明,那麽在之後的考核中他就會被當作來蹭吃蹭喝的混蛋踢出修士會。


    雖然約書納迪確實是來蹭吃蹭喝的,順帶躲避追殺,但約書納迪覺得自己還是應當再爭取一下,畢竟像修士會這種免費給發飯的地方可不多見了。


    要知道像教堂那些地方都是叫信徒們捐錢,隻有修士會非常財大氣粗,不僅不強製信徒捐錢,逢年過節還給信徒發兩個粽子,而且平時的飯菜還非常好吃,可以說是當代好集團代表了。


    但最主要的是,約書納迪想要學習神術,他想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他想幫媽媽報仇,想要成為一個不再是可以隨便被欺負的普通人。


    結果約書納迪的夢想,在他選擇時間之主作為信仰的時候,好像全都化作了泡影。而且在考核時,上級知道他選了時間之主,一番商量後直接把他踢到了這個森林來遊曆。


    眾所周知,這片森林陰森黑暗,非常容易發生意外,隻有被修士會徹底放棄的廢物才會被流放到這裏來遊曆。


    說是遊曆,實則送死


    總之,約書納迪這一生,可以說是非常坎坷。


    所有人看向約書納迪的眼神都不怎麽對了,大家都挺慘的,但大家現在在修士會,至少還有未來,約書納迪看上去就是真沒啥未來了。


    約書納迪其實也挺後悔的,雖然他心性比常人堅定,但到底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頂著大家一臉看死人的目光,知道自己將來一輩子都與神術無緣的時候,他心裏不能說是不難過的。


    他覺得自己沒辦法替媽媽報仇了。


    大家紛紛開始或真心或假意的安慰約書納迪,一起開始訴說時間之主有多麽不好,以及選擇了時間之主的約書納迪有多倒黴。


    盡管約書納迪心中也有些沮喪,但他並不願意大家說時間之主的不好。明明剛剛時間之主還救了大家不是嗎


    雖然大家都懷疑真相,但約書納迪依然堅定的認為是自己的信仰打動了時間之主才不是因為其他神明


    他故意打斷大家的話,問道“那我們這次的曆練還要繼續嗎”他們這次是例行慣例的出門遊曆,保護修士會覆蓋的領地,驅趕進入這些領域的異教徒和怪物。但看樣子他們差點自己被清理了。


    人群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有人說“算了吧,這些怪物太厲害了,還是讓大修士他們來吧。”


    年長的修士聽了也沒有反對,這裏的魔獸和怪物已經不是他能控製的級別了,而更厲害的修士也早在戰鬥之處就被狡猾的魔獸們弄死了。


    一群人轉身離開森林,轉身向外圍走去。就在這時,一群憎惡怪衝了過來,隨手抓住身邊的活物就開始撕扯。憎惡怪是高階魔物,幾隻還能對付,但這裏卻有足足一大群,人群頓時如炸開了鍋的餃子,紛紛四下逃竄。


    而這次他們卻沒有之前的好運氣了,露露西早在他們出聲指責自己時悄然離開了。


    為了躲避窮追不舍的憎惡怪,約書納迪一路奔跑,根本沒有注意身邊的人和路。當他脫離了危險後,站在孤寂陰森的森林中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和所有人都走散了。


    森林內一片死寂,數小時前憎惡怪撕裂軀體和吞噬血肉的聲音消失的幹幹淨淨,一切都好像是一場詭異的夢。


    驟然接連遇到這種事,約書納迪心中莫名不安。


    夜漸漸黑了下來,約書納迪獨自一人在森林中行走。他又困又怕,還很餓。


    就在約書納迪快絕望的時候,他在森林中看見裏一棟木屋。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森林越發顯得陰暗黑寂,而那間閃耀著溫暖燭火的木屋看上去就非常吸引人。


    仿佛在說快進來吧,快進來吧


    約書納迪看了兩眼,然後拔腿就跑。


    廢話,這一看就是明擺著的陷阱啊


    半個小時後,約書納迪順著原路狂奔,一路衝到木屋前。他用力拍打門框,大聲喊道“有人在嗎請問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眼看身後狂追不止的怪物越來越近了,約書納迪不停在心中祈禱,就在他想要強闖入裏麵時,那扇看上去很脆弱但實際非常堅固的門卻緩緩地開了。


    門後沒有人。


    約書納迪的視野中,緩慢地出現了一根、兩根、三根毛茸茸的蜘蛛腿。緊接著的是一雙、兩雙、三雙黃澄澄的眼睛。


    是一隻蜘蛛。


    約書納迪貧瘠的知識讓他無法認出眼前這隻蜘蛛就是伴隨著時間之主一同出現,又隨之消失在了曆史洪流中的綠腹鬼蛛。


    跟綠腹鬼蛛對視了許久後,約書納迪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走進了這間神秘莫測的林間木屋。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進入木屋窗戶露出的光暈的範圍內時,那些緊追他不舍的魔物便已經停止了腳步,收起獠牙安靜待在原地和附近打轉。它們動作神情焦躁,卻根本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要是約書納迪發現了這個真相,也許他這輩子就不會鼓起勇氣踏進那間木屋,更不會遇到那個將徹徹底底改變自己一生的少女。


    約書納迪並不知道日後的自己將有多麽感謝這一刻他的決定。他正緊張又不安地站在空曠的木屋內,等待著房屋的主人的到來。


    當約書納迪進屋後,他身後的木門砰的關上,嚇得約書納迪轉頭,然後發現了綠腹鬼蛛那兩根還來得及收迴的長腿。


    在約書納迪的注視下,綠腹鬼蛛淡定地收迴腿,然後爬迴一個看上去就非常舒適的柔軟墊子上,然後整隻蜘蛛趴了上去。


    它的腿全部蜷縮在了一起,八隻眼睛都閉上了,不過幾秒,屋內響起了均勻又小聲的大唿聲。


    這隻蜘蛛它居然打唿。


    約書納迪聽著蜘蛛的大唿聲,驚訝的想。他確定這隻蜘蛛是隻魔法生物,但沒想到蜘蛛居然對自己絲毫不設防。他哪裏知道,綠腹鬼蛛作為時間女神的愛寵,天生就能識別出信仰時間女神的生物。


    安納克把約書納迪當成自家人了。它覺得露露西都隕落了,會在這個時候選擇信仰露露西的人,肯定不會傷害自己的。


    這大概就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的心心相惜。


    約書納迪有些餓了,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看了看四周,幹淨明亮,地板上都一塵不染,隻有他進門時,留下了幾個滿是汙垢的腳印。


    他的臉立馬紅了,羞愧又不安,害怕待會兒屋主發現後生氣。


    他看了眼桌上擺放的豐盛的食物,艱難地吞咽口水,他已經餓了兩天了,可是屋主人沒有出現,自己身上也沒有錢事實上他基本就沒有過錢。在塞拉斯大陸,普通人的生活是非常困苦的,能夠活著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約書納迪窘迫的臉紅彤彤的,最終他別過了眼,努力不去看桌上的食物,盡量忽略自己胃部傳來的強烈的痛意。


    他在這裏等了很久,也許隻是很短的時間,總之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約書納迪眼皮開始打架,他困了。


    明明左右都有房間,房屋一側就是蜿蜒向上的木製樓梯,可在自己沒有得到主人允許之前,約書納迪並不敢隨意走動。他雖然沒有上過學,可是母親教過他禮貌。他曾經最喜歡的事情便是躺在母親懷裏,聽著母親曾經的故事了。


    約書納迪蹲下身,湊到這間屋子裏唯一的活物,也就是剛剛那隻看上去很兇但卻給它開了門救了他一名的綠腹鬼蛛旁邊。


    他小心翼翼地湊到對方身邊,動作很輕地趴了下來,想睡在冰涼的地上。就在這時,他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蜘蛛的打唿聲沒有了。約書納迪動作僵硬地轉頭,發現不知何時,綠腹鬼蛛的眼睛全都睜開了,正好奇地注視著自己。


    約書納迪抿了抿唇,有些害怕,聲音莫名顫抖的解釋說“我困了。”


    他的聲音很小,底氣不足,說是商量實際上卻更像是祈求“我能睡在你的旁邊嗎”約書納迪真的比常人要成熟要堅強,可說到底他還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流亡了一整天,現在被一隻巨大的蜘蛛盯著,雖然他莫名覺得這隻蜘蛛不會害自己,可他還是有一點害怕。


    他不想死,他想活著。


    蜘蛛轉了轉眼珠子,看了眼眼睛泛紅的約書納迪,不明白這個人類為什麽這麽脆弱,自己就看了他一眼,怎麽他就要哭了。


    是地板太涼了嗎


    綠腹鬼蛛扣扣自己的腦袋,想了想,然後挪啊挪,挪動自己的屁股,把被自己霸占了大半的溫柔的被窩空了出來。它伸出一隻蜘蛛腿,指了指自己的墊子。


    來這裏睡,人類。


    這裏很溫暖。


    約書納迪覺得自己瘋了,他覺得蜘蛛是讓自己到它旁邊去睡,可又怕自己理解錯誤然後被吃了。他知道野獸的領地意識很強,會吃掉入侵洞穴的其他生物。


    約書納迪有些猶豫,卻又不敢得罪蜘蛛。


    其實他並不覺得地板硬也不覺得地板涼,在他過去的人生中,在他沒有加入修士會前,他經常睡在冰涼堅固的水泥地上。而現在,至少這件木屋幹淨明亮,他的身邊沒有躺著無名的屍體,附近也沒有臭水溝的腥臭味。


    就在約書納迪東想西想的時候,綠腹鬼蛛已經按捺不住了,它不搭理這個看起來非常可憐瘦弱的少年了。


    它再次閉上眼睛,睡著了。


    約書納迪瞪大了了眼,最終他試探著爬了過去,蜷縮在綠腹鬼蛛給他預留出來的地方。


    很溫暖,有著蜘蛛的體溫。


    蜘蛛毛茸茸的,很暖和,抱起來像媽媽還在的時候。


    睡在怪物的身旁,約書納迪卻恍惚的迴到了和早逝的母親的身旁,一樣安心又溫暖。


    睡夢中的他笑了。


    這是他從媽媽走後,睡得最好的一個覺。


    露露西最近神力有所好轉,她的神在逐漸成型,雖然很脆弱,但是她正在慢慢恢複。她每天需要給自己熬製梳理神力的魔藥,幫助神穩固。


    今天,當她熬製完魔藥下樓時,就看見了地上的那兩坨生物。


    她看了眼那個陌生的小孩,挑起了眉。


    神的記憶並不好,但對於為數不多的,甚至可以說是自己在世界上僅有的最後一個人類信徒,露露西還是記得的。


    她挑眉看著約書納迪渾身上下的血痕,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地死掉了。


    很奇怪的,約書納迪明明快死了,可是自己卻沒有聽到他召喚自己使用祈神術。


    不用神術,怎麽殺掉傷害自己的人怎麽治療自己的傷勢露露西費解的想。


    難道這個看上去就很可憐男孩是傻子


    露露西想了想,沒想通,於是她一腳提醒了熟睡中的少年身旁的蜘蛛。


    綠腹鬼蛛跳了起來,八隻眼睛兇兇地瞪向四周想要尋找害自己和美夢告別的罪魁禍首。


    然後它看到了露露西,對方指了指還在睡覺的約書納迪。


    綠腹鬼蛛縮著脖子,雖然它看上去根本就沒有脖子。它伸出蜘蛛腿,吐著蜘蛛絲,在屋內蕩來蕩去,一邊吐舌頭一邊伸腿一邊翻白眼,身體力行的給露露西表演了一番少年遭遇險境的場景。


    最後它跑到門邊,做了個開門的動作,又跑到被窩裏歪頭做熟睡狀。


    這就是表演完成了。


    露露西對自己的寵物還是非常了解的,起碼這顛三倒四的敘述她居然奇異的看懂了。


    她看了眼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想了想,對安納克說“你為什麽要同情他。”和綠腹鬼蛛在一起那麽久了,露露西可從沒見這個小家夥對其他人這麽好。


    她的神力已經恢複了一些,偶爾也能夠和綠腹鬼蛛對話了。


    聽到露露西的詢問,綠腹鬼蛛非常激動地轉圈圈。它說 “因為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記得伊德夢克絲,我好孤獨。”


    綠腹鬼蛛拍拍胸脯,鬼知道蜘蛛怎麽做這個動作,總之它做出來了。它鼓著個眼睛,義正言辭地說“他是另外一個崇拜伊德夢克絲的人,我要保護他”


    露露西十分感動,然後盯著地上雄心壯誌的綠腹鬼蛛“敢背著我開門放其他人進來”


    她摸了摸瞬間安靜的綠腹鬼蛛,自言自語地說“這麽肥的一隻蜘蛛,吃起來應該味道很好吧”


    約書納迪是被餓醒的,他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胃一抽一抽的。他醒來的時候,朦朦朧朧的看到有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的影子,以及熊熊燃燒的火堆,和對方手中的烤肉。


    烤肉


    約書納迪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沒有看錯。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就是木屋的主人了,盡管他餓的厲害,可他還是沒有出聲討要。


    少女身材嬌小,鼻尖小巧,五官精致,身上的衣物幹淨整潔,看上去和自己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注視著少女的側顏,覺得對方漂亮的像是林中精靈。約書納迪想了想,覺得也許對方就是林中精靈。


    約書納迪心中隱匿的生出巨大的自卑感。他深深地埋著頭,背在身後的雙手不安交握。他努力不去看露露西,仿佛這樣就不會玷汙對方一樣。


    他艱難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磕磕絆絆的解釋了一遍自己是如何進入森林,又是如何進入木屋避難。最終他鼓起勇氣承諾道“明天我一定離開。”


    露露西看了眼屋外的天氣,動作懶散地往燒烤上灑孜然,說“你出不去了。森林已經被修士會封閉了,出去的人都會被認為是披著人皮的魔物。”這種怪物有很多,還有許多被魔物操控的人類會混雜在人群中,這些人一旦被發現,都隻有死亡這一條路。


    約書納迪怔怔地聽著耳邊的驚雷,不敢相信地抿起了唇,一時失語。盡管這隻是第一次見麵,但不知道為何,約書納迪非常相信露露西的話,絕對對方一定不會編造出這麽無聊的謊言哄騙自己。


    但如果露露西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就已經被修士會放棄了。可約書納迪心中還是抱著渺小的希望,修士會是他學習神術報仇的唯一一條路,他不想放棄。


    於是他說“謝謝,但我還是得試一試。”


    露露西看著這個身形搖搖欲墜的少年。盡管少年看上去營養不良,皮膚有些蠟黃,但他的五官非常漂亮精致,鼻梁高挺,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未來迷人的身影。


    大概是不想自己唯一的信徒被餓死,露露西對神情堅定的少年說“吃了早飯再走吧。”


    少年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他囁喏著說“不用了,我不餓。”


    露露西看著他,很想對他說如果你說這句話時不要一直吞口水,肚子也不要一直發出咕咚咕咚響亮的叫聲,也許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少年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惜肚子又不聽他的。他又急又羞,頭埋得更深了,聲音跟蚊子一樣“我沒有錢。”最終他說出了事實。


    露露西看了眼他身上開邊泛皮的靴子,有好幾個補丁的衣服,遮不住腳腕的褲子。就沒指望過你有錢好嗎。


    身為神明,她覺得有點丟臉和痛心啊。


    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怎麽自己這信徒混的也太差了點吧。雖然昨天那群人都說約書納迪選擇了自己信奉很倒黴時,露露西覺得很不開心,可現在她看著約書納迪這副模樣,不得不承認好像那些人說的也有點對。


    露露西說“沒事。”這一次約書納迪沒有再推遲,而是立馬坐下來,狼吞虎咽。他吃飯很快很快,把東西塞進嘴中再慢慢咀嚼吞咽。看上去並不粗魯,就是怪惹人心疼的。


    露露西盯著他,沒有說話。


    約書納迪見到了露露西怪異的目光,小聲解釋說“抱歉。”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吃相不好看,礙眼了。於是他悄悄轉了轉身子,故意轉到露露西看的不是很清楚的角度。


    露露西摸了摸他的頭,也不知道是透過他看到了誰。她的眼神複雜,放緩了聲音說“沒必要道歉。”


    露露西知道,生活在生死邊緣,終日跟人搶食的人,便會像約書納迪這樣吃飯。他們會快速的將所有食物塞進嘴中,這樣才不會被人搶走。


    她看著約書納迪,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身影。她說“不要為此羞恥,為了生存的人從來都沒有錯。”


    她說“不要道歉,倘若有人因你此刻言行而斥責鄙夷於你,那麽錯的是她,絕不是你。”


    約書納迪咬著唇,他小時候因為大哥作祟,沒能被選入教堂學習識字,母親也沒錢送他去讀書。所以露露西嘴中的話,約書納迪甚至都無法理解其中蘊含的真正的含義。


    他整日在生死邊緣掙紮,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跟母親一起好好活著,後來母親死了,他的夢想就成了自己一個人好好活著。


    約書納迪沒有理解露露西嘴中的話,可他的身體和靈魂卻比他的頭腦更快的做出了反應。


    他摸了摸濕潤的眼眶,好像還沒有明白過來什麽似的,不太自信地低聲解釋說“姐姐做的飯太好吃了。”


    好吃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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