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久驚走在最前麵,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而莫婉嫣和鍾醒跟在後頭,莫婉嫣緊挽著鍾醒臂彎,對他說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李不明不敢把你們怎麽樣的。”


    鍾醒不知道此刻是該哭還是該笑,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馮久驚推開了三號包廂的門,莫婉嫣和鍾醒也跟著走了進去。


    包廂內煙霧繚繞,包廂正中央的電腦已經被人移開,正前方盡頭放置著一個單獨的沙發,李不明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翹著二郎腿,兩手伏在沙發靠手上,十分威風,他微微仰起頭,神色倨傲的看著眼前的鍾醒和馮久驚,嘴角翹著笑容。


    而李不明的兩邊,站著起碼十多個人,個個麵目兇狠,表情如狼的看著他們。


    “鍾醒,馮久驚,好久沒見了。”李不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將手插進了西裝口袋,慢慢的走到了鍾醒和馮久驚的麵前。


    “李不明!你到底想幹什麽?!”莫婉嫣率先開口了, 她瞪著李不明語氣不善的問道。


    李不明看著挽著鍾醒胳膊的莫婉嫣,先前強裝鎮定的模樣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兇狠,他壓抑著怒火說道:“我不是隻叫了馮久驚和鍾醒嗎?小婉你怎麽來了?”


    莫婉嫣一挺胸膛,說道:“我自己來的!不行嗎?!”


    李不明氣急反笑,說道:“行行行,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莫婉嫣看著李不明這副陰險的模樣就不爽,她繼續瞪著李不明說道:“李不明,你聽著,今天你隻要動了鍾醒一下,我拚了命也會說服我爸把你辭退!”


    李不明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吧,小婉,我答應你,我保證,今天不會動鍾醒一下。”


    李不明似乎笑得很病態,他捂著肚子走到了馮久驚的麵前,說道:“馮久驚,你剛才聽到了嗎?小婉…小婉說…”


    李不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拍著馮久驚的肩膀說道:“馮久驚,哦,不對,酒爺,小婉說我不能動鍾醒,但是卻把你給忘了,你氣不氣啊?”


    馮久驚牙齒咬得嘎嘎作響,拳頭上的青筋幾乎要爆了出來,眼中含著滔天怒火。


    莫婉嫣在此時連忙說道:“你也不許動馮久驚!”


    李不明似乎笑夠了,他止住笑容,對莫婉嫣筆出了一個“ok”的手勢,說道:“我當然不會動馮久驚了,他當年可是我的老大哥,我得稱唿他酒爺。”


    李不明把手負在身後,對身後的人勾了勾手指,接著看著馮久驚說道:“是不是啊,酒爺,我還得叫你聲大哥,你在南城的勢力這麽大,我動了你,還不得給你弄死,對不對?不知道我今天帶的人有酒爺你認識的沒?有認識的話,我讓他們開煙給您抽。”


    馮久驚氣得直發抖,他的聲音接近於扭曲,說道:“李不明,你不要太過分了。”


    此時,他身後的一個人拿著一個酒瓶走了過來,把酒瓶遞在了李不明負在身後的手上。


    他接到酒瓶的一瞬間,立即一改先前平靜陰冷的說話方式,他猛地瞪大眼睛,用另一隻手把自己額前的頭發推起,露出一道醜陋的肉疤,他脖子間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朝著馮久驚歇斯底裏地吼道:“看到這快疤了嗎!看到了嗎!!你不是說南城我不能來嗎?老子偏要來!老子今天告訴你!在南城,老子不但能在你這個廢物頭上撒尿!還能在你頭上拉屎!”


    說完以後,李不明露出了猙獰的麵容,一個酒瓶子就砸在了馮久驚的頭上。


    “啪!”


    酒瓶如同破碎的花朵,在血液中無情綻放。


    “酒哥!”鍾醒心急如焚的看著馮久驚,大聲吼道。


    馮久驚受了酒瓶這一擊,整個人立馬倒了下去,額頭處慢慢流出猩紅的血液。


    莫婉嫣立即衝到李不明的麵前,一陣拳打腳踢,憤怒地對李不明說道:“你他媽幹什麽?!你這個畜生!”


    莫婉嫣隻有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才會爆粗口,現在的她已經氣得不輕。


    李不明拿紙擦著手掌,重新換上了一副陰冷平靜的樣子,對莫婉嫣說道:“對,馮久驚打我,他不是畜生,我還迴來,我是畜生。你故意讓我來南城參加比賽,不就是想讓這兩個廢物報複我嗎?不對,隻能說是一個廢物,那個站著的連廢物都稱不上。”


    鍾醒聽到這番話後再也忍不住了,說道:“草你媽,你才是廢物!”


    鍾醒直接衝上去想打李不明,卻被衝上來的壯漢給死死拉住,他們力氣極大,鍾醒幾乎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哎喲,廢物急了,想打我了。”李不明戲謔的看著鍾醒,又慢慢的走到了鍾醒麵前來。


    此時莫婉嫣擋在了鍾醒麵前,對李不明說道:“不許動他!你別以為我說的話是開玩笑!”


    李不明歎了一口氣,說道:“小婉,你還是那麽單純,其實許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無論你怎麽做,莫總都不會開除我的,小婉,我到底哪裏差勁?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從當年一無所有的替補混到了今天的這個位置,同齡人有幾個能做得到的?我喜歡你,身為一個男人,我看不慣鍾醒有錯嗎?我對自己的對手是不講道理和不擇手段,可這也是我成功的原因,我對待自己身邊的人哪裏差過?你為什麽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哪怕一次!”


    莫婉嫣看李不明如同是看小醜一般,狠狠的瞪著他說道:“你就是一個瘋子!神經病!”


    李不明深吸了一口氣,他眼神既有痛苦,也有憤怒。


    “來兩個人過來把她拉開。”李不明轉過身對那些人擺了擺手,語氣十分蕭條地說道。


    “李不明!你敢!”莫婉嫣不敢相信的看著李不明說道。


    李不明沒有迴她的話,而莫婉嫣則被過來的兩名壯漢拉到一邊。


    “把她拉住就好,別太使勁弄傷她了。”李不明眼神複雜的看著莫婉嫣說道。


    李不明現在把目光重新放在了鍾醒身上,鍾醒也被兩名壯漢拉住,正一臉憤怒的看著李不明。


    李不明歎了一口氣,說道:“唉,鍾醒,該從哪裏說起呢,今天我答應了莫婉嫣,我保證不會動你,我就想和你聊聊天。”


    鍾醒看著李不明,不知道他想耍什麽花樣。


    “把沙發幫我搬過來。”李不明轉過頭,對一名壯漢指使道。


    一名壯漢把沙發給移到了李不明身後,李不明坐在了鍾醒的麵前,說道:“把他身子壓低一點,我不想讓我仰視這樣一個廢物。”


    身後兩名壯漢一使勁,鍾醒便彎下腰,與李不明直視。


    李不明緩緩開口說道:“鍾醒,我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你知道莫婉嫣,為什麽要和你在一起嗎?”


    鍾醒想都沒想,直接開口說道:“因為她愛我!”


    李不明臉色一變,隨後又強自轉變成平靜的神色,他拍了拍手,鼓掌道:“很好,你這個迴答我隻能讚成一半,她愛的確實是你,但又不是你。”


    鍾醒沒聽懂李不明說的是什麽,一下子有些愕然。


    “鍾醒,你別聽他胡說!他都是騙你的!他說的每一句話你都不要相信!”莫婉嫣似乎意識到什麽,眼淚都流出來了,急著對鍾醒大喊道。


    而李不明沒有管莫婉嫣,接著說道:“鍾醒,你失過憶,對吧?在兩年前你曾失憶過,然後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基本上都忘了,隻零零散散的記得一些東西,是不是?”


    鍾醒別過頭,沉默了,李不明說的確實沒錯。


    李不明笑著說道:“你想不想知道你以前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曾經經曆過什麽樣的事?我對你的底細已經了解得一清二楚,我以前也很奇怪,這兩年一向將男生拒之門外的小婉,為什麽突然會接受你,還會與你同居,在了解過你的底細後,我終於知道了答案,你想知道嗎?”


    李不明說出的這段話對於鍾醒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他很想知道自己以前經曆過什麽事情,但他記不得自己以前交過哪些人了,所以沒人能夠告訴他。而且,關於莫婉嫣無條件的對他好,他一直都保留了這個疑慮,不過看莫婉嫣對自己確實是一片真心,他也沒多過問。


    “你說。”鍾醒也逐漸冷靜下來,看著李不明說道。


    看到鍾醒對自己說的話感興趣,李不明心中更是有了幾分底氣。


    “鍾醒,你別聽他說啊!他說的都是騙你的!你別聽他說!”莫婉嫣此時已經淚流滿麵。


    “李不明,你別說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莫婉嫣幾乎是用一種哀求的語氣說道。


    鍾醒看到莫婉嫣的樣子,本來還打算李不明說的話保留質疑,但現在他覺得李不明說的可能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李不明仍然沒有管莫婉嫣在說什麽,而是對鍾醒說道:“鍾醒,在失憶前,你曾是一個很牛逼的人物,有多牛逼呢,全國lol圈子裏,職業選手,非職業選手,混跡這個圈子的各色人群,都對你有所耳聞,你有數之不盡的朋友,你看看現在的馮久驚,你叫他酒哥對嗎?在你失憶以前,你叫他老酒,你現在覺得馮久驚很牛逼,但其實馮久驚隻是在南城這一塊牛逼,我想動他還得費費腦子,動點手段,但在京城我可以隨時把他踩在腳下。而你以前,在全國好幾個地方,幾乎都是相當於馮久驚這樣的地位,你說你以前厲不厲害?”


    鍾醒聽得呆了,他以前真像李不明說的這樣誇張?


    李不明見鍾醒陷入沉思的樣子,接著說道:“不但如此,你以前還有一個愛人,你不知道吧?”


    鍾醒一臉驚訝的抬起頭,說道:“愛人?誰?!”


    “李不明!你給我閉嘴!閉嘴啊!”莫婉嫣喉嚨幾乎都快喊啞了。


    李不明嘿嘿笑道:“那個人,叫做沉夢,在珠城她從小和你一起長大,是你的青梅竹馬,你們感情非常深,你知道你為什麽會失憶嗎?就是因為二年前,珠城下了一場暴雨,你和沉夢站在湍急漲水的溪邊,沉夢突然大腦昏厥,一頭栽進了湍急的洪流,你當時不管不顧,直接跳入洪流中,費勁全力把沉夢給推上了岸,然而因為水太急,你自己沒有力氣爬上岸,直接被水衝走,這一消失就是兩年,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還活得好好的,隻不過是失憶了。”


    鍾醒徹徹底底的震驚了!


    沉夢?


    沉夢不是超市老板娘嗎?


    等等,超市老板娘的超市名叫“怒濤之嘯”,是不是就是在暗示著當年那場洪流?


    鍾醒腦海中立即就浮現了沉夢麵容寧靜,冰冷高潔的樣子。


    原來我不是沉夢所說的那個長得很像“他”的人,我就是“他”,沉夢她一直要找的那個人就是我?


    沉夢這兩年來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我?


    鍾醒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爆炸了。


    如果這種事情是真的,那麽莫婉嫣呢?莫婉嫣怎麽辦?


    現在的鍾醒對沉夢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對莫婉嫣已經是用情至深,無可替代了。


    ……


    “小鑼鼓,響唿唿。”


    “大軲轆,壓馬路。”


    此時此刻,鍾醒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奇怪的記憶,他的鬧中出現了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和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出現了剛才念當地民謠的幼稚對話。


    “你學縫衣服呀,那以後我衣服破了,你縫。”


    “這個不叫縫衣服,這叫刺繡。”


    “這樣呀,那我去學畫畫,以後我把我喜歡的東西畫出來,你幫我繡。”


    “嗯!我也要把我喜歡的東西繡出來。”


    “我第一個就畫你!”


    “我才不要繡自己,我第一個要繡你!”


    ……


    鍾醒麵色有些抽搐,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渾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一段一段的奇怪記憶開始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怎麽努力都揮之不去,就像噩夢一樣。


    李不明很滿意鍾醒現在的樣子,他接著說道:“剛才我說的是你以前大概的經曆,現在我們來說一說英雄聯盟,當年你的實力是國服韓服美服三服第一,全能王,能打所有位置,你的國服id叫無雙幽夢,其他服的id叫shdowd,由於技術上的巔峰,你開始不滿足於rank,你想去打職業,而這個時候,剛剛興起的直播間開始找你,代練店開始找你,也有無數戰隊想拉你去打職業,但是全都被你拒絕了。當時你自己成立了一個非職業戰隊,叫sd,橫掃國內所有非職業比賽,你身後會用迴針掛著沉夢給你的刺繡,上麵繡的是幽夢之靈,右下角有sd二個字母,每當那些戰隊看到有人的背後用幽夢的刺繡的時候,連比賽都不會想打了,因為他們不可能能贏無雙幽夢,你能感受到你以前的那種威風和霸氣嗎?”


    ……


    “老酒,你加入我們戰隊吧,所有的獎金我願意分你一半,我們其他四人拿另外一半。”


    “沒興趣。”


    “戰隊給你當隊長,你負責帶領我們隊伍。”


    “對不起,我說了沒興趣。”


    ……


    鍾醒腦海中又開始出現莫名其妙的對話,鍾醒忽然哭了出來,他說道:“你不要講了!我的頭要裂開了,我聽不下去了!你不要再說了!”


    李不明臉上出現了扭曲的笑容,他繼續說道:“在以前,你就和莫婉嫣認識了,他爸是淩雲代練室的創始人,想拉你入夥,你誌在職業,更唾棄代練,就沒答應,於是他爸就把莫婉嫣介紹給你認識,想通過莫婉嫣勸你加入他們工作室,但就在這段時間裏,莫婉嫣喜歡上了你,由於你身邊有沉夢,她沒法把感情表達出來,選擇埋在了心裏,後來你重新出現,她才煥發生機,重新接近你,她是有目的的。你真以為你魅力這麽大?能夠博得一個富家千金的歡心?你這個廢物做夢去吧,她喜歡的隻是當年那個所向披靡,威風霸氣的無雙幽夢,不是你這個被我一嚇就害怕到不敢說話的鍾醒,明白嗎?你現在隻是無雙幽夢的替代品,也就是你自己的替代品,如果不是因為這層關係,莫婉嫣一輩子都不會正眼看你一眼!懂嗎?!”


    鍾醒開始聯想起和莫婉嫣相處的種種,莫婉嫣確實太過於主動了,主動到不正常!他不止一次的在心裏問自己,自己到底是哪裏能夠吸引莫婉嫣,還讓她不求迴報的對自己好。


    原來…


    原來她喜歡是沒失憶以前的自己。


    他開始迴想和莫婉嫣相處的細節,莫婉嫣好像很害怕提到關於自己失憶以前的種種,也和他一起去看治療鍾醒失憶的醫生,其實她就是害怕自己找迴記憶,那樣自己就會去找沉夢,而不會和她在一起了。


    ……


    “鍾醒,你能陪我吃個晚飯嗎?我買了兩張電影票,吃完還可以去看電影呢!”


    “對不起,我晚上要迴去陪沉夢。”


    “那,你能不能和我在大街上隨便走走,我想和你聊聊天。”


    “我這個人不愛說話,沒什麽好聊的,抱歉,先走了。”


    ……


    鍾醒鼻涕眼淚流成了一片,他看著莫婉嫣,語無倫次地說道:“莫婉嫣,這是不是真的?!我到底是誰?我是鍾醒嗎?無雙幽夢是誰?誰是無雙幽夢?我到底喜歡你還是沉夢?沉夢到底是誰?”


    李不明滿意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說道:“把他放開吧。”


    那兩名壯漢剛一鬆手,鍾醒就跪在了李不明的麵前,雙手抱著頭,說道:“我…我是誰?誰是無雙幽夢?sd是什麽?沉夢呢?沉夢是誰?莫婉嫣喜歡的是鍾醒還是無雙幽夢?誰是鍾醒?”


    鍾醒拿頭狠狠的砸著地板,他麵容扭曲,神色痛苦,整個人和瘋子沒什麽區別


    “鍾醒,鍾醒?!”莫婉嫣呆住了,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你把他逼瘋了。”莫婉嫣癡癡的站在原地,用已經喊得沙啞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沒把他逼瘋,是他自己瘋的,我好心好意告訴他以前迴憶,免得他繼續被世界欺騙,活在一個楚門的世界。”李不明臉上露出了一絲變態的笑容。


    此時莫婉嫣也被鬆開了,她眼淚幾乎流幹,她用幾乎毫無感情的目光看著李不明,沒有憎恨,沒有憤怒,沒有憐憫,就和看一條流浪狗差不多,莫婉嫣說道:“你就算把鍾醒逼瘋我也不會喜歡你,鍾醒就算瘋了,我也會照顧他下半輩子!”


    聽到莫婉嫣的這番話,李不明幾乎渾身都在發抖,他沒有一點勝利者的感覺,感覺所作所為都是一場徒勞。


    莫婉嫣走過去倔強的扶起不斷在地上磕頭的鍾醒,當她看到鍾醒把額頭磕得鮮血直流,眼睛哭得睜不開,眼淚鼻涕交織成一團的狼狽模樣時,心都仿佛要被撕裂了,她鼻子一酸,對鍾醒說道:“走,鍾醒,咱們迴家,我扶你。”


    鍾醒看了莫婉嫣一眼,驀地一下笑了出來,用奇怪的語氣說道:“我認識你!你叫沉夢對不對?”


    莫婉嫣低下頭,嘴唇幾乎都要被她咬破,她流著淚,狠狠的點了點頭,說道:“嗯!我是,我們迴家。”


    “好,迴家,你給我繡棉花。”鍾醒笑得宛如一個孩童。


    “嗯!好,我給你繡棉花。”莫婉嫣因為想抑製住哭聲,所以顯得聲音發顫,邊流著淚邊點頭說道。


    莫婉嫣用她瘦弱的肩膀將跪在地上的鍾醒給扶了起來,平時她打人都像撓癢癢,如今也不知哪來的這麽大力氣可以支撐起鍾醒的大半個身子,莫婉嫣踉踉蹌蹌的扶著鍾醒走到包廂門口,看著莫婉嫣離去的背影,李不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放聲大哭。


    ……


    莫婉嫣的家中。


    鍾醒流著口水,歪著腦袋,在沙發上邊擺弄著莫婉嫣的毛絨娃娃,同時還一邊傻笑。


    “沉夢,我要你繡大棉花,棉花呢!”鍾醒用孩童般的語氣對莫婉嫣嗬斥道。


    莫婉嫣此時正在廚房,她一邊用很小的聲音啜泣著,一邊不斷的用手抹眼淚,有幾滴淚水滴進了她麵前的花茶裏,她還渾然不覺。


    她手中有兩粒膠囊,莫婉嫣把膠囊打開,把裏麵的粉末撒進了花茶裏麵。


    她依舊清楚的記得,那天在醫院裏她和醫生的對話。


    ……


    “醫生,我想問你一些問題。”


    “你是誰?”


    “我是剛才那個病人鍾醒的女朋友。”


    “哦?鍾醒的女朋友,你想問什麽?”


    “醫生,鍾醒的失憶有沒有可能找迴來?”


    “你是他失憶後找到的女朋友,還是失憶前就在一起了?”


    “失憶後!”


    “那你不要擔心,隻要鍾醒按照我的叮囑,每天按時吃藥,不受刺激,以前的事情是記不起來的。”


    “不,醫生,我想問你他的記憶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恢複過來?”


    “你想讓他恢複記憶?”


    “不,我不想,我比任何人都不想讓他恢複記憶。”


    “那你問這個幹嘛?”


    “醫生,你就告訴我有這個辦法嗎?”


    “有。”


    “什麽?”


    當時的莫婉嫣好奇而又緊張的看著醫生,想等他的下文。


    那位醫生意味深長的說道:“曾經也有一個女孩問過我這個問題,她也說是鍾醒的女朋友,不過是失憶前的。”


    莫婉嫣沉默了,隨即她開口問道:“那個女孩叫沉夢對嗎?”


    “嗯。”醫生點頭道。


    “鍾醒的失憶很特殊,他並不是徹底失憶,而隻是忘記了以前所認識的人,連帶著,關於那些人的那些事他都忘得一幹二淨,鍾醒屬於大腦控製記憶部分的中樞受到了部分損壞,所以才造成了這種結果,他要是受到了刺激,比如說讓和他提及以前的具體事件,具體人物,那麽他的大腦本能的就會在記憶裏進行搜索,但是由於中樞損壞,大腦搜索不到,於是就會產生衝突,那麽他有可能會精神失常。”醫生耐心的解釋道。


    “啊?那這樣的話他應該怎麽恢複記憶呢?”莫婉嫣感到很好奇。


    醫生接著說道:“前麵說了,他的失憶不是徹底失憶,如果通過催眠的方式,讓他腦袋平和的整理那些破碎的記憶,那麽他是有希望記起以前的事情的,不過…”


    “不過什麽?”莫婉嫣連忙追問。


    “不過這樣做的話,鍾醒可能會忘掉這兩年來發生的大部分事情,忘掉這兩年來的人和事。”醫生歎了口氣。


    莫婉嫣說道:“你的意思是,要想讓他恢複以前的記憶,就必須讓他再次失憶一次,忘掉這兩年的記憶?”


    “沒錯,這對病人來說很殘忍,相當於剝奪了他失憶後這兩年來的壽命,他這兩年都白過了,而且我這種方法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是有風險的。”醫生解釋道。


    莫婉嫣低下了頭,怪不得沉夢沒有選擇和鍾醒相認,也沒有選擇讓他恢複記憶。


    原來這都是有隱情的。


    “你現在是隨時和他在一起嗎?”醫生說道。


    莫婉嫣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醫生,我和他同居了。”


    醫生站起身來,在櫃子裏翻找了一陣,拿出了一盒西藥,他把兩顆膠囊從中間掰斷,對莫婉嫣說道:“如果沒有突發情況的話,還是讓他自己慢慢調理比較好,總有一天他會記得從前,也不會忘記現在的,但如果發生了突發情況,你把這兩顆膠囊打開泡在水裏給他喝下,然後送到我這裏來,這個藥帶昏睡和促進催眠的效果。”


    莫婉嫣當時心裏想的是,如果鍾醒沒有總有一天會想起從前的事情,那麽她現在幹什麽都是徒勞的,鍾醒一定會去找沉夢。


    可是,她不後悔,隻要能和他在一起,過一天也算一天,至少在現在,他是屬於自己的。


    她收下了醫生的膠囊,心想自己應該沒機會用到了,於是說了聲謝謝後便離開了。


    ……


    莫婉嫣家中大廳。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使用這兩顆膠囊的機會。


    莫婉嫣把那杯花茶放在了如孩童般幼稚的鍾醒麵前,眼神朦朧的說道:“鍾醒,把這個喝下吧,這是你最愛喝的櫻花花茶。”


    “好!我正好口渴!”鍾醒想也沒想,開心的端起那杯溫熱的花茶一口喝下。


    “沉夢,你泡得是什麽花茶呀,這麽苦!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喝花茶喜歡喝甜一點的嗎?你放了糖沒?”鍾醒喝下那杯花茶後,皺著眉看著鍾醒。


    莫婉嫣又留下了淚水,她淚中帶笑,看著鍾醒說道:“對不起…”


    鍾醒不耐煩的對她擺了擺手,說道:“算了算了,喝也喝了,你去忙你的吧!”


    過了半會後鍾醒感覺腦袋有些發暈,天旋地轉,眼皮下沉。


    “我…我想睡覺。”鍾醒疲憊的說道。


    “對不起…”莫婉嫣看著鍾醒,小手緊握,低著頭,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掉。


    十分鍾後,鍾醒在床上因為藥效睡著了。


    莫婉嫣蹲下身子,將頭埋在膝蓋中,這一次,她終於大哭了出來。


    ……


    醫院診所內。


    鍾醒醒了。


    此時他坐在椅子上,手腳都被膠帶綁著,束縛在一個椅子之上。


    他麵前有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還有他口中所說的“沉夢”。


    “你們這是在幹嘛啊!快點放開我!”鍾醒一看到自己手腳不能動,立即不安分了起來。


    但無人應他。


    鍾醒又看到莫婉嫣,說道:“沉夢!你們在幹嘛呀!快點放開我!”


    醫生拿著一個懷表,走到了鍾醒的麵前。


    “慢著,醫生,我有些話想對他說。”莫婉嫣睫毛上帶著淚珠,臉上掛著淚痕,眼圈紅了一片,即便是這樣,她還是美得驚心動魄,在世間不可方物。


    “他現在的記憶怕是迴到了六七歲的孩童,你說的話他不會明白的。”醫生解釋道。


    莫婉嫣笑了笑,笑得那樣燦爛,她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說,等我說的話他能夠聽明白的時候,或許我就說不了了。”


    醫生歎了口氣,說道:“那好吧,你說。”


    醫生收起懷表,又重新坐到了一邊。


    莫婉嫣走到鍾醒麵前,輕輕用她柔溫的手掌撫上了鍾醒的臉頰,她說道:“鍾醒,你知道嗎?我不是沉夢,我叫莫婉嫣,如果你現在隻有七歲,那麽,我是一個你十一年後會遇到的女孩。”


    原本調皮不安的鍾醒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就安靜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莫婉嫣,一動也不動。


    莫婉嫣看著鍾醒,她嘴唇有些發抖,她抑製住自己的情緒,眼淚險些又落下,她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十一年後,你十八歲,那個女孩十七歲,因為機緣巧合,讓我認識了你,那年的你很優秀,俊朗帥氣,笑起來好看,卻不經常笑,那個時候你會接觸一款叫英雄聯盟的遊戲,你玩的很厲害,認識的朋友很多,我是因為你才學會玩英雄聯盟的,你第一次教我玩的英雄,是琴女。”


    “你和我說,琴女這個英雄是個很優秀的輔助,我卻常常因為不會操作走上去而被對麵殺掉,技能不會用,大招常常空,治療也忘記開,虛弱也不會用,但你從來都不會生氣,很耐心很耐心的教我。”


    “後來的我,琴女會玩了,大招也不怎麽經常放空,走位會躲在後麵,技能也了解要怎麽用,雖然還是很菜,可是,至少不那麽傻了。”


    “可那個時候,你已經消失了,我也沒有再玩過琴女,你和我說過,琴女其實不會張口說話,她是個啞巴,你聽到的,是她內心的聲音。”


    “我能聽得到琴女內心的聲音,可是,誰又能聽到我內心的聲音?我多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可是你聽不到,我說不出。你會問我,你這麽漂亮,一定有喜歡的人了吧。我心疼得要命,我喜歡的是你啊,可是你有了沉夢,我無法插足,我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我說,我會有什麽喜歡的人,我誰都不會喜歡。說完以後,我還對你眨了眨眼,看起來天衣無縫。”


    “後來我就改了個名字,叫娑娜的眼睛會說謊,娑娜真的苦呀,她說不出,卻看得到,她看得到萬千世界的美麗,卻無法分享內心的真情實感,最殘忍的,她連任何表露的跡象都不敢,就連那雙眼睛,也要時刻隱藏著,不敢流露出半點愛意。”


    “十一後,那個女孩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你,她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無論那個時候的你遊戲id是不是叫無雙幽夢,她都愛你。她喜歡的是鍾醒,和無雙幽夢無關,不苟言笑的鍾醒,她喜歡,嬉皮笑臉無賴的鍾醒,她同樣喜歡。”


    “也許你會懷疑,你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麽多為什麽。”


    “就像,說不出話唱不出歌聲的娑娜,卻偏偏要彈琴。”


    “隻因為我愛你,沒有為什麽。”


    “年幼”的鍾醒看著莫婉嫣,一句話也沒說,但從那雙眼睛裏,卻無聲無息地流出兩行淚出來。


    “醫生,我說完了,你去吧。”莫婉嫣退到一邊,語氣哽咽的說道。


    醫生也為止動容,他摘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抹了一把老淚。


    “鍾醒,你看著這個表。”醫生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催眠工作。


    安靜下來的鍾醒看著這塊懷表,很快就進入了狀態,雙目慢慢閉上,看上去像進入了睡眠。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鍾醒。”


    鍾醒此時的迴答沒有先前那麽癡呆了,聽上去和莫婉嫣在飛翔網咖認識的那個鍾醒的語氣一模一樣。


    “你的遊戲id是什麽?”


    “奎因的大鳥會衝刺。”


    “你最愛的人是誰?”


    “莫婉嫣。”


    莫婉嫣拿手捂住嘴巴,拚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蹲下身子,默默地抽泣了起來。


    “不對,你在仔細想想,二年前你發生過什麽事?”


    “我被洪流衝走了。”


    “好,再往前呢?”


    “當時下暴雨,我和沉夢趕去南天俱樂部。”


    “不錯,再往前呢?慢慢迴憶,放鬆身體,千萬不要過激,深唿吸,想象自己在一片無憂無慮的藍天之下,我平躺在草地,非常愜意的想起往事。”


    ……


    “明哥,現在馮久驚昏迷在醫院,沒有生命危險,不過至少要住一個星期的院才能出來,鍾醒不知所蹤,已經被明哥你逼瘋了,這場比賽,咱們戰隊應該是贏定了。”在一個酒店房間內,一位李不明的摯友對他說道。


    李不明表情十分平靜,不過一雙眼睛卻始終入了神,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心裏在想什麽,他坐在舒適的座椅上,也沒開口說話,隻是用手輕輕敲擊著扶手。


    “明哥,你也不要太擔心,莫婉嫣是不可能照顧那小子一輩子的,就算可能,莫總也不會答應,久而久之,莫婉嫣自然會被你追到。”那人再次說道。


    李不明站起身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色,他說道:“這次我贏了,但我沒有任何勝利之後的快感,我心中反而還沉重無比。”


    那人又說道:“馮久驚那小子在圈子裏讓許多巨鱷下注買他戰隊的外圍,嗬嗬,光是這裏我們就可以大賺一筆。”


    李不明緩緩點了點頭,容貌變得殘忍起來,兇狠地說道:“對,那兩個廢物我沒辦法放過,這事過後,自然有人要找馮久驚的麻煩,我們趁勢撒一把火,讓馮久驚沒翻身的機會。同時,鍾醒雖然現在瘋了,但還是不解我的恨!我要找人把他手腳都斷了,不但讓他瘋,我還要他變成殘疾!我要讓他隻能像鬥牛直播間裏的筷子哥一樣,拿著牙簽直播英雄聯盟,我要讓所有人像笑一條狗一樣的去笑他!”


    “那你不是還給他謀了一條生路嗎?”那人笑著說道。


    李不明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對,我給他生路,我讓他生不如死。”


    ……


    醫院內。


    莫婉嫣已經不在診所了。


    醫生麵對麵坐在鍾醒麵前,額頭上布滿汗珠,他依舊壓著聲音,耐著心問道:“再往前一點,現在你幾歲。”


    “五歲,我整天和沉夢一起玩。”


    “好的,記憶悄悄往前撥點,你四歲時發生了什麽?”


    “我四歲,認識了一個叫沉夢的丫頭。”


    “再往前點呢?”


    “再往前的事就記不起來了。”


    “很好,你在草地上已經將20多年來發生的所有重要事情都重新過了一遍,現在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醫生舒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鍾醒說道。


    鍾醒此刻的聲音與莫婉嫣所同居的鍾醒聲音完全不一樣,現在的鍾醒說話略顯低沉,沙啞緩慢,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霸氣。


    “我叫鍾醒。”坐在椅子上的鍾醒聲音平穩的說道。


    “你最愛的人是誰?”


    “沉夢。”


    “你的遊戲id叫什麽?”


    鍾醒沉默了。


    “你的英雄聯盟的遊戲id,叫什麽?”隻差最後一步了,醫生緊張的看著鍾醒問道。


    一分鍾過去了,鍾醒還沒說話。


    二分鍾過去了,鍾醒依舊在沉默。


    直到時間持續到了十分鍾。


    鍾醒的眼睛緩緩睜開,年輕的眸子中滿布滄桑,眼波流轉間,卻猶如古井一般淡然平靜。


    他徹底換了個氣質。


    他一睜眼,發現一麵熟悉的東西放在了醫院的桌子上,看上去格外醒目。


    那是一麵刺繡,做工精致,布料柔順,上麵刺的幽夢之靈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熠熠光輝。


    他注視著那麵刺繡,往日的一幕幕如膠卷般在腦海中掠過。


    他仰起頭,將拳頭握緊,張開緊抿的嘴唇,迴答擲地有聲。


    “無雙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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