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勝坤根本沒有想到,一年前被東王派到廬州換胡以晄援湖北之後,自己就來了這個死地!困守廬州一年以來,眼看著城外的清兵是越聚越多,守城的兵將越來越少,真不知道還能守多久,說到兵力,天國在皖南的實力不可說不強,但怎麽就是打不破區區幾千清妖的防線呢?年初天京派出的三千多援軍從運漕鎮北上救援,結果在焦湖(今巢湖)被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合肥知縣馬新貽領著一千多妖兵打得逃出去十裏地,真不知道這仗是怎麽打的,聽說前兩天又一支援軍趕到西麵的大蜀山紮了四座營壘,正想派人去聯絡,就聽說福濟(安徽巡撫)這個妖頭隻用了半天時間就把四座營壘給拆得幹幹淨淨,昨天接到天京的消息,看來整個安徽戰場天國都很背動,舒城、巢縣、含山這些原來是天國的地盤都在都和清兵反複爭奪,同樣是天國的兵,怎麽翼王和輔國候在豫、贛、蘇、浙就打得這麽好呢?陳宗勝說翼王也很擔心安徽戰局,派出了羅大綱1丞相領兵救援,但實在是江西軍務緊急,不得不又~ 迴兵入贛,要是北王有翼王殿下一半的仁義,廬州也不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周大哥,今天妖狗子倒是安靜啊,怎麽一天沒見動靜?”陳宗勝帶著幾個參護跑上城來,想把周勝坤替下去,“我看今晚別來偷營才好!”


    周勝坤看了朝陳宗勝笑了笑,這兩個廣西兄弟據守廬州一年多了,彼此配合都很順手,最近戰事緊,兩個人就輪換著休息,今天清妖太平了一天,他也覺得奇怪,一年之間像這樣太平的日子加起來也沒有一個月吧,哪天不聽幾聲炮響反倒有點混身不自在了。


    “狗日的都窩在泥窟裏麵不敢出來呢!”周勝坤笑了笑,順手拍了拍戰袍上的泥灰,“兄弟今天來的早了些,怎麽的不多睡會兒?晚上又得熬個通宵了!”


    “不妨事,睡了一天骨頭都酸了,”陳宗勝從懷裏摸出一個菜飯團子遞給周勝坤,“中午幫你留了一個,也不知道這東西還夠吃幾天的。天京的援軍有消息了嗎?”


    “沒有,不過今天清妖好像在換防,我看遠處一隊隊的妖兵跑來跑去的,不知道怎麽迴事。”周勝坤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陳宗勝的肩膀道,“這裏交給你啦,我先迴去睡一覺,兄弟晚上仔細些,提防著狗子們半夜摸上來,我總覺得今天這眼皮老是跳。”


    “哦?哪隻眼皮跳?”陳宗勝一把拉住正要走的周勝坤。


    “兩個都跳,”周勝坤哈哈大笑,“兄弟你什麽時候迷信起來了,哈哈,我先下去了,晚上讓弟兄們多點鬆枝火把,好叫妖狗子們藏不住!”


    周勝坤帶著自己的幾個手下從城頭上下來,今天在城上待了一天,還真是有點累了,陳宗勝剛才給他的那個菜飯團子沒舍得吃,眼看著秋天到了,現在城裏糧食缺的很,自己得去拯危急那裏看看前幾天受傷的弟兄,這飯團子還是留給他們吧。


    “站住!幹什麽的!”周勝坤突的聽人一聲喊,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原來是幾個守城的聖兵攔住了兩個老百姓,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他轉身走過去喝道:“什麽事!”


    馬上一個衝鋒伍卒跑上來彎腰施禮道:“周丞相,這兩個人老是在城門邊上轉悠,我今天都見他們四、五迴了,所以攔住問問。”


    周勝坤點了點頭,衝那兩個百姓問道:“你們幹嘛的?打仗呢還到處跑?”


    “迴大老爺的話,我們是三牌樓街的,今兒老伴病了,藥鋪早就沒藥了,先生說得出城去抓藥,我們想出去,看到官老爺都守著門呢,我們不敢……所以就,就多轉了幾圈。”


    “把方子給我看看!”周勝坤目不轉睛的盯著兩個,希望從他們臉上看出些什麽,那個年青的有點不自然,從懷了摸了一會,掏出一張皺巴巴黃紙遞給了他。周勝坤接過來打開看了看,寫得都是藥名,什麽熟地,赤芍,沒藥等等。


    周勝坤想了想又問道,“這是治什麽的?先生什麽時候給開的方子?”


    “迴大人的話,我老伴腰疼啊,昨兒先生來的時候給開的,說是吃這個準好!”年長的百姓恭敬的迴答道。


    周勝坤朝一邊的士兵招了招手,喝道:“還不拿下了!”言罷,幾個士兵一擁而上,把兩個死死的按在地上。周勝坤也不管那兩個叫起撞天屈,冷笑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睛,騙到老子頭上了?先生昨天開的藥方?把你的狗眼睛睜開看清楚,這張紙上的墨跡怕寫了快半年了吧,來人!”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親兵馬上跳出來齊聲應到,周勝坤紅著眼睛喝道:“都給我砍了,腦袋掛到城門外麵去!”說完轉身就走,身後兩個清兵探子又吼又跳,拚命的掙紮,不過他們沒有哭喊多久,很快兩聲慘唿傳來,西平門外就多了兩顆滴血的人頭。


    廬州衙門大堂已經變成了臨時醫院,太平天國嚴格的救護條例使每一位受傷的士兵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在廬州被封鎖之前,陳宗勝派人搶購了充足的藥材,現在看來都派上用場了,幾個拯危急在傷兵中穿梭,不停的給士兵的熬湯換藥,看他們滿頭大汗的真是忙不過來。雖然天氣有些涼了,但白天還是悶得要命,幾個重傷的聖兵不停的呻吟著,其中一個還在不停的咳血,眼見是活不長了。


    周勝坤歎了口氣,緩步走進屋內,屋內的人看到他來了,紛紛挪動著身子向他致意,周勝坤擺了擺手,在傷員之間轉了幾圈,徑直走到裏屋,這裏也躺著十幾個人,都是受傷的軍官,周勝坤坐到一個昏睡著的軍官前,輕輕的壓了壓被子,伸手從懷裏掏出那個菜飯團子,悄悄的放在他的枕邊。這個人是周勝坤的參護長,前幾天清妖攻城的時候幫周勝坤擋了一刀,差點削掉他半個身子,本以為是必死了,誰知道這小子硬是挺過來了。周勝坤痛惜的看了他幾眼,心中一陣難過,自己參護裏麵就剩這一個廣西老弟兄了,要是他死了,自己迴了天京如何向他的家人交待?想到這裏又忍不住惱火,明明是兵力占優,怎麽就增援不力?北王統帥五萬大軍據守和州,卻不肯派兵增援,真不明白這天國到底是怎麽了!


    周勝坤離開拯危急那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天沒有吃東西,感覺肚子裏空蕩蕩的,轉頭瞄了一眼正在緊腰帶的參護,心中一陣好笑,一天隻吃一個菜飯團子,這還能與數萬清妖打到現在!心下又有一陣得意,一路走迴營房的之後,周勝坤讓幾個參護都迴去休息,自己也一頭倒在床上,現在忘記饑餓的辦法除了睡覺,他也想不出其它了。


    “丞相!丞相!快醒醒,快醒醒!”周勝坤睜開迷糊的眼睛,耳邊傳來激烈的槍炮聲,幾個參護焦急的圍在他身前,“周丞相,清妖打進來了!”


    “什麽?”周勝坤大驚失色,翻身從床上跳了起來,“陳丞相呢,他怎麽樣了?”


    “不知道,城裏到處是火光,四麵都是喊殺聲,估計清妖已經進城了,我們護著您撤吧!”


    “不行!你們慌什麽?大營還在,誰敢跑!”周勝坤推開眾人,一把從枕頭下拔出腰刀,大吼一聲,“集合人馬,隨我去破敵!”說完跑出營門。


    出了營門他才發現情況比參護說的還要糟,北門那一塊火光衝天,在火光的照耀下,周勝坤已經看不到城頭士兵的身影了,東門也是燒紅了半邊天,隻有西平門和南北還算平靜。


    “呸!定是有了奸細!”周勝坤怒罵了一聲,看了看紛紛從營房裏跑出來的士兵,大喝一聲,“各位兄弟,今日就是我們升天國的好日子,多殺一個清妖,就多一份造化,大夥跟著我一起衝啊!”


    士兵紛紛抽出兵刃,跟著周勝坤往西平門殺去。眼下的形勢周勝坤估計廬州是守不住了,陳宗勝還在西平門,總得救了他一起撤退才好,退迴三河再收集人馬奪迴廬州,這仗敗的莫名其妙,實在是心有不甘。


    剛跑了一半,迎麵就是大隊的清兵舉著火把正到處放火,這下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呐喊一聲就撞到了一起,這股清兵顯然人數不多,隻打了片刻就四散逃命去了。初戰小勝,讓太平軍士兵們又燒起了勇氣,跟著周勝坤叫喊著順著清兵奔逃的方向一路殺將下去。沒跑多遠就看見西平門街角處,一大群人正在激烈拚鬥,時不時幾聲慘叫劃過夜空,讓人不寒而栗。


    周勝坤遠遠的看見陳宗勝那一身黃袍在人群中翻動,也顧不得對麵的清兵人多勢眾,跺了一腳就衝了上去。陳宗勝的西平門守軍已經被清兵殺的所剩無幾了,眼見不支的時候斜角殺出一隊太平軍讓他精神一振,仔細看去,領頭的正是燒焦了胡子的周勝坤!


    相關史實:


    1、羅大綱之死:小說中羅大綱在鹹豐五年十月都活得很滋潤這是不符合史實的,曆史上羅大綱在鹹豐五年初,即1855年2月份的時候就戰死了,打敗他的是清將秦定三,陣亡時年五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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