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波楞了一下,隨即說道:“讓他進來啊。”


    護士笑道:“你這個朋友不想來這裏見你,他在歐陽主任的辦公室等你呢,要不要我用輪椅推你過去?”


    齊波一聽,本能地以為肯定是唐斌來了,猜想唐斌可能不想讓人看見跟自己見麵,所以就選擇了歐陽雲仙的辦公室,這個時候醫護人員基本上都下班了,歐陽雲仙的辦公室倒也清靜。


    “怎麽?你看我老的需要坐輪椅了嗎?你就別管了,我知道歐陽主任的辦公室,我自己過去,隻當是遛彎了。”齊波伸手摸摸小護士的腦袋說道。


    不過,等齊波推開歐陽雲仙辦公室的門的時候,就楞在了門口,隻見辦公室裏背對著門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真通過窗戶朝著下麵觀望,一看背影就不是唐斌。


    周繼堯聽見開門聲,慢慢轉過身來,衝站在那裏的齊波笑道:“齊老大,愣什麽?難道不認識了嗎?進來啊。”


    齊波似稍稍有點慌張,迴頭看看空無一人的走走廊,問道:“怎麽是你?”


    周繼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笑道:“怎麽?你肯定以為是老唐吧,他今天不來明天想必應該會來吧,不過,在他來看你之前,我們可以先聊聊。”


    齊波慢慢走近辦公室並且關上了房門,在周繼堯對麵坐下,疑惑道:“唐斌告訴你我在這裏住院?”


    周繼堯擺擺手說道:“這有什麽關係?你也算是二道河元老級的人物了,既然來南召市住院,我怎麽能得不到消息呢?不管於公於私我都要親自來探望你。”


    齊波已經慢慢鎮定下來,慢條斯理地說道:“於公就談不上了吧,你我也沒有什麽公事可談,於私更談不上,仔細算算,咱們差不多二十多年都沒有來往了吧?我都不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


    周繼堯湊近齊波低聲道:“但你總該承認心裏一直都在惦記我吧?說實話,盡管我們互不來往,但我卻無時無刻都在惦記著你呢。”


    “你惦記我什麽?”齊波哼了一聲道。


    周繼堯摸出一支煙點上,慢慢沉下臉來,小聲道:“那還用問嗎?自然是惦記著千萬不要錯過你的葬禮啊。”


    齊波冷笑道:“怎麽?讓你失望了吧?難道你有點等不及了?”


    周繼堯哈哈一笑,說道:“那倒不至於,說實話,今天見到你身體這麽硬朗,我突然又有了一種釋懷的感覺。”


    齊波冷冷說道:“周繼堯,你也沒必要東拉西扯,今天這麽鬼鬼祟祟地來見我,肯定不會是來為了我的健康祝賀的,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周繼堯好像也不在意齊波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之所以感到釋懷,就是因為這些年能夠在一起說說話的老朋友越來越少了。


    尤其是像咱們這種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在一起聊聊就更難的了,不瞞你說,我今晚還真想跟你說幾句真心話呢。”


    齊波點點頭,說道:“那我隻好洗耳恭聽了。”


    周繼堯站起身來走過去拿來兩個一次性杯子,又放了一點茶葉,在自動飲水機上泡了兩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在齊波麵前,笑道:“這裏條件簡陋,也隻能湊合了。”


    齊波倒也不嫌棄,端起茶杯吹了幾下,淺淺地喝了一口,周繼堯就像是拉家常似地說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其中一個女兒已經是二道河公安局的局長了吧?看來,二道河公安局局長這個職位跟你齊家真是有緣啊。”


    “我女兒當上二道河公安局局長完全是靠他自己,跟我沒有什麽關係,你也知道,我離開官場幾十年了,也沒人會賣我的麵子。”


    周繼堯急忙擺擺手笑道:“你可別誤會啊,我可沒有別的意思,老子英雄女兒能幹,這是天經地義的。”


    頓了一下,湊近齊波小聲道:“並且我知道,你這個女人還沒有什麽汙點,起碼目前是這樣。”


    齊波警覺道:“你什麽意思?”


    周繼堯盯著齊波注視了一會兒,說道:“我的意思很明白,女兒起碼是幹淨的,不像你這個做老子的,兩隻手早就黑乎乎了。


    所以,你女兒應該有更加廣闊的前程,起碼要比你走得更遠,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應該也是你餘生中最在意的一件事了吧?”


    齊波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杯,笑道:“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好像你周繼堯什麽時候當上了組織部長似的,我女兒的前程跟你有關係嗎?”


    周繼堯笑道:“齊老大,你以前也算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人,怎麽年紀越大反倒脾氣越火爆了呢,既然我們是在拉家常,你就別盡把我往壞處想,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齊波哼了一聲沒說話。


    周繼堯繼續說道:“其實,像我們這種年紀的人有些事應該能夠想開了,比如你我,比如老唐、鄧俊吉,說白了哪有一個是幹淨的,誰的身上沒有汙點,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你想過沒有,總有一天,我們身上的這些汙點會徹底毀掉我們所創立的一切,比如你,你的汙點有可能毀掉你女兒的前程,但也有可能成就你女兒的前程。


    至於老唐,他的汙點可能會讓他晚節不保,而我和鄧俊吉比較相似,我們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汙點而毀掉辛辛苦苦創建的事業,最終誰都逃不掉,眼下的問題就看我們的格局和氣量了。”


    齊波好像來了一點興趣,盯著周繼堯說道:“你不妨說的再直白一點,你也知道我這人沒什麽文化,喜歡聽大白話。”


    周繼堯擺擺手,說道:“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就拿我自己來說吧,很多人都知道我當年是在二道河販賣保健品發家的。


    而我前妻家是靠搞長途運輸發家的,實際上你心裏很清楚,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說辭而已,騙騙老百姓可以,騙你就不可能。


    所以,我們賺到的錢叫黑錢,後來,我們想辦法把錢洗白,成為合法的收入,這些錢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銀行賬戶,可以做各種投資。


    然後我們的錢就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並且這些錢都是合法的資產,再也不用像過去那樣把錢藏在地下室,藏在下水道裏了。


    但問題是,我們因為最初的原始積累把自己弄髒了,身上有了汙點,所以,不管你現在有多少錢,也不管你這些錢是存在銀行還是投到什麽地方。


    隻要這些錢跟我周繼堯的名字扯到一起,那這些錢就仍然隻是黑錢,跟過去藏在下水道一樣肮髒。


    也就是說我身上的這些汙點最終還是會把這些錢弄髒,並且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甚至這輩子替別人做了嫁衣裳。”


    齊波楞了好一陣,最後帶著譏諷的語氣說道:“你倒是看得挺透徹啊,怎麽?難道你有意把自己的錢全部捐助給窮人?以便洗清自己的汙點?”


    周繼堯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又不是聖人,再說,就算我捐出所有的錢也洗不清身上的汙點。”


    齊波疑惑道:“那你想怎麽樣?”


    周繼堯沒有迴答齊波的問題,而是說道:“先不說我想怎麽樣,現在來說說你,你應該承認自己身上有汙點吧?”


    齊波哼了一聲沒說話。


    周繼堯繼續說道:“剛才我說了,你的汙點可以毀掉你女兒前程,也有可能成全她一番事業。


    對於你一個活了將近九十歲的人,眼看著也隻是苟延殘喘不了幾天了,我相信你肯定會願意為了自己的女兒做點犧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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