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講話,不知在做些什麽。


    柳覓初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隻聽他說:“姑娘的琴彈得甚好,今日多謝。”


    “公子不必掛懷,雕蟲小技耳,獻醜了。”她聲音清脆婉人,不大不小不卑不亢。


    “歡心姑娘也是這裏的琴師?”他狀若無意的問道。


    柳覓初輕輕一笑,“今日初次出師,讓公子見笑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問道:“初次?”


    “然。”


    過了一陣,方才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好。”


    柳覓初不明所以,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他說:“時辰不早,今日便不打擾了,還望下次能再次聽到姑娘宛若天音的琴聲。”


    她乖巧應下,沒再謙虛,聽著腳步聲漸漸走遠,她才算真正的放鬆下來。


    孫媽媽對她很是放心,囑咐著好生休息,又送了前日才得來的異國來的精油與她沐浴用,才走了。


    柳覓初許久不曾受過這種罪,腰酸背痛的厲害,入畫給她推了孫媽媽送的精油,照著用法給她細細的推,舒服的顧及不上那麽多,直哼哼著再使勁些。


    單嬤嬤一直在旁邊看著,邊指導入畫在哪處用力,單嬤嬤是柳覓初母親湯氏的陪嫁丫鬟,自小便習得一身好手藝,入畫便是她一手教導出來的,本是單嬤嬤心疼柳覓初,打算親手來的,反過來柳覓初何曾不心疼她?便退而求其次的讓入畫上手了。


    她愜意的閉著眼睛趴在炕上,問道:“下午那邊如何?”


    憐年立馬就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麽,沉著聲音細細的迴話:“聽說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呢,她的丫鬟書琴去媽媽那邊領新的,聽說孫媽媽那邊的管嬤嬤給了好些臉色,直問了個細,若不是怕那陸羽紗迴去再拿她出氣,怕是當下便掛不住麵子迴去了。”


    意料之中的反應,她一翻身,示意入畫可以停下了,又說:“服侍我穿衣吧,帶上那件衣服一起。”


    甄朗雲來過了,這件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她的計劃比預想中進行的還要好,是時候騰出時間來殺殺陸羽紗的銳氣了。


    按著原計劃,孫媽媽的意思便是直接讓她直接坐在大廳的正中間,由舞女簇擁著,這樣最顯出眾,故而特特去定了衣服。


    這幾日柳覓初細細的想這件事,深覺還是保留一些神秘感來得好,便與孫媽媽商議了一番,孫媽媽也同意,這才臨時抬了屏風來,自然那件衣服也就沒有什麽用處了。


    陸羽紗不知從哪裏打聽來這些事,早早遣了婢女想著害她出醜,卻輸就輸在太過自以為是,到底還是棋差一招。


    虧得她重來一次實在了解了她慣用的手段,以前是她不防著,想著這等心高氣傲之人定是不會私下裏搞這些手段,卻到底是她過於天真,還是著了她的道。這陸羽紗蠢便蠢,用的下作手段都是些最無腦的,稍稍一想便摸得清,提早讓憐年觀察著,果不其然逮了個正著兒。


    雖則是沒有讓她如願,但如何能叫她這般容易就過去?她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態,這些年卻最是不明白為何她堂堂正正的努力活著卻總是遭人陷害!不是怕事,隻是懶得計較,因著這一點,一再叫人誤認為軟弱,父親教她文人風骨大度從容,卻不曾教過她人心險惡,她上輩子以為父親說的總是對的,卻忘了即便是父親這樣的人物,天下萬數文人敬仰,不也最後還是落的如此下場?隻恨她死過一次才明白,這一次,是再也不能了!


    已經是亥時已過一刻了,她領著憐年入畫去了築玉堂,孫媽媽已經拆了發飾,聽見婢女醉兒稟告,不由得詫異。


    將人迎了進來,又看了茶,才問:“這樣晚了,有何要事讓你跑這麽遠來我這裏?”


    柳覓初示意入畫把裝著衣服的包裹呈上去,初時華麗耀眼的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此刻早就不複初時的奪目,汙濁不堪便罷,稍稍離得近些,竟還有一股子道不明的臭味傳來。


    孫媽媽捂著鼻子,皺著眉問:“這是何意?”


    她微微一笑,平淡的開口:“這件衣服之前好好兒的擺在我們準備的廂房,這一點媽媽是知道的,今日午時我想到有一處不妥,便遣了憐年去取迴來看看,不曾想碰上了陸羽紗的婢女書琴,避開了看守的婆子,正往那衣服上不知做些什麽手腳,若不是我與媽媽後來改了主意,卻不知我今晚要如何出醜。”


    不怪她對孫媽媽也有所隱瞞,實在是經曆過那等事,對著誰也有些許的不信任,雖則孫媽媽一路幫了她許多,甚至在她最無依無靠的時候收留了她,她也不得不防一手,除了看著她長大的單嬤嬤還有情同姐妹的憐年入畫,無怪她在這之外築起了一道牆,不是不能信,實在是怕的很了不敢信。


    再說陸羽紗再不濟還有那頭牌的帽子頂著,她的父親縱是再有恩於孫媽媽,也總歸傳不到她這裏來,能這般幫著她已經很是盡心,不能奢求更多。


    孫媽媽驚詫:“竟有這種事?”


    “方才實在有些不適,便沒同媽媽講明白,迴去歇息了一會子便趕來了,我不想為難您,但對於這等心思歹毒之人,還望您給個交代。”


    她沉吟了一下,迴收打發外門的一個小丫鬟,說吧陸姑娘請了來,媽媽有話要說。


    小丫鬟動作很快,陸羽紗應當是還不曾睡下,很快就趕來了,還未走進門口,便說道:“媽媽這麽晚叫我來是何事?可是為今日之事後悔了?”


    柳覓初坐在一旁不由得笑,孫媽媽沉著臉沒有搭話。


    她進門來看到柳覓初也在明顯驚訝了一下,再掃一眼看到憐年抱著的衣裳便什麽都知道了,若無其事的轉了身,問:“媽媽這是做什麽?”


    孫媽媽臉色很不好,問道:“你可知我為何叫你來?”


    “媽媽不說我如何猜得到?”


    “我問你,今日你的婢女去前院的廂房裏作甚?”


    陸羽紗冷笑:“媽媽怎知我的婢女去了前院。”


    “自是有人看到了,你自己承認,我便從輕處理。”孫媽媽肅著聲音說道。


    “從輕處理?”陸羽紗滿臉嘲諷,“不知是怎麽個從輕法,沒有做過的事我為何要認?您今日裏來越發的糊塗,為了一個孤女幾次三番尋我的不快,可是我有哪裏惹到了媽媽不曾?不妨直說。”


    這是打定主意咬緊牙關不承認了,饒是知曉她的無恥,柳覓初仍不由得在心內有些怒的發笑。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早已不是貴女,卻依舊要擺架子,一點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原來這前國子監便是這般教育自己千嬌百貴的女兒的。


    若是沒有準備,豈不是又吃了一次悶虧?


    柳覓初看了一眼憐年,憐年退出去,很快領了一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鬟進來。


    “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她柔柔的說。


    小姑娘抬頭看了一眼孫媽媽,又飛快瞥了一眼陸羽紗,說:“今日我在前院當值,本是與薛媽媽一起的,晌午時薛媽媽突然要吃茶,我便迴了住處去尋與她,迴來時恰巧看到陸姑娘身邊的書琴姐姐進了廂房,然後柳姑娘身邊的憐年姐姐也跟進去了。”


    陸羽紗登時氣憤不已,先指著那下丫鬟罵她滿口胡言,又出其不意的迴頭狠狠甩了書琴一記耳光,直把書琴打的捂著嘴跌坐在地下,把一屋子人看的目瞪口呆。


    她大罵:“你這賤婢,竟做出這等背主之事!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主子?!若不是看在你跟了我這麽多年的份上,我定要尋了牙婆子把你發賣了去!”


    這話說的好不兇狠,書琴盈著眼淚跪坐那裏,聽了陸羽紗這般講,很是配合,當下便膝行幾步抱住了陸羽紗的腿,哭得淒慘,一邊說:“姑娘行行好,看在我多年伺候姑娘份上,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這種事也是為了姑娘好,那柳姑娘如何比得上姑娘,我是替您不值啊……”


    哭哭啼啼的解釋了一大堆,柳覓初冷眼旁觀,解釋便罷,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表衷心的同時竟還要把她踩上一腳,當真是陸羽紗調、教出的好婢女。


    她想過陸羽紗有可能會演這一出苦肉計,她是跋扈高傲,卻不會陷害旁人雲雲,一時間想到這跟著她的婢女也著實可憐。不過本就沒打算通過這麽小一件事就把她解決點,不過給她敲個警鍾罷了,告訴陸羽紗她柳覓初不是那等任人欺辱之人。


    想必經過今晚這麽一鬧,是能給她添幾迴堵了。


    “想不到陸姑娘的婢女竟這般為主子著想,當真叫我羨慕,既然是個誤會,那我就不說什麽了。”柳覓初喝了口茶,淡淡的說。


    孫媽媽立馬轉頭看她,詫異她前後態度轉變如此快,就聽她說:“但也不能這樣就算了,我在這凝歡館與你同輩,好歹算半個主子,卻叫一個婢女欺負到頭上來,說出去實在不像樣,若沒些懲戒,往後我還如何繼續待著這裏?這事事小,耽誤了媽媽生意與凝歡館名聲事大,若真叫她今日得了逞,這丟臉可就丟大發了,甄家想必你也聽過幾迴,恐怕媽媽是惹不起的。”


    陸羽紗銀牙暗咬,手中的手帕攥的變了形,幾乎是壓著牙根說出了這幾句話:“那你要如何?”


    “似你方才那般說的,打發去牙婆子處實在過於殘忍,打發去後院吧,近日裏聽聞薔薇軒少了個粗使丫鬟,便讓這書琴去那裏吧。”


    此話一出,書琴連忙焦急的看向陸羽紗,一邊搖頭一邊哭著懇求不要去那裏。


    “書琴是我的婢女,可不是這凝歡館的!你莫要欺人太甚!”她一把甩開書琴的手,瞪著眼睛看向柳覓初,尖了嗓子反駁。


    “哦?卻不知領的是哪處的月銀?據我所知,總歸不是你陸姑娘這裏的。”她輕描淡寫的扔下這一句就不再管,剩下就看孫媽媽了。


    “好了!”孫媽媽提著聲音喊了一句,“就照歡心說的做,罰書琴去薔薇軒做三個月,此事就這麽定了,誰也不許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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