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情都是相互的,譬如她給紫桃解了悶兒,紫桃似乎也讓她的日子過的亮堂了些。


    就算和上輩子加在一起,柳覓初也從未有過那樣的閑情逸致去園子裏逛一逛,看看綠草初盛,看看百花齊放,看看春光如此美麗。


    上輩子她成事心切,從不曾好好的看過這裏一眼,任何風景都是一掠而過,今日跟著紫桃出來一看,倒發現這裏當真是美麗的緊,便是不說擺設如何、花品如何,富有生命力的感覺總是叫人心情愉悅。


    柳覓初為自己錯過這樣的景致而感到遺憾,一時又覺滿心希望,心情很好。


    凝歡館占地不小,修葺時是完全依著孫媽媽的意思建的,不似一般的院子規矩,雜糅了各方院子的長處。


    柳覓初想起初初來時,單嬤嬤總是唉聲歎氣,她問及緣由,嬤嬤便說這院子風水不好,不倫不類的,住著怕有災禍,那時她不以為意,如今也不覺有何不妥。


    這樣隨性自在的院子倒是合她胃口的,死過一迴許多事竟想得很開,比方說有時候苛求一些事反而不好,自己舒心方是正理。


    凝歡館正經接客的地方在前院,四四方方的院子,一道大廳,幾十個雅間,便是這雅間也多得是孫媽媽的心血,為了迎合達官貴人的喜好,請了鎮山有名的教書先生,又親自修改了不知多少迴,才定下這些個屋子裏麵的裝飾與配套的名字。


    晌午無人的時候柳覓初也去過幾迴,覺得很是有意境,孫媽媽眼光好,牆上掛著的詩句總能引起她作詩的興趣。


    她乃未出閣的姑娘,也不是灑掃婢女,又未曾在這裏正經掛了牌子,一般是不能隨意進出這裏的,遇到龜公還好,都是老實守規矩的,若遇到外男便不好說了。加之後來又經過孫媽媽提點,是以她鮮少去那邊的。


    今兒見著這緊挨著前院的春昭堂花竟開的這般好,她倒起了幾分小女兒的興致,想同往日裏那些小女子心性的手帕交們學一學,做出幾隻幹花來,浸了自製的香水,曬幹壓實,可放在書裏尋個方便。


    丁香開的正盛,可惜了樣式不便,於是她轉而摘下最西邊的西府海棠,海棠開的正豔,白色的嬌蕊熱情的綻放,便說是使勁渾身解數也不為過,柳覓初應景兒的想到一句詩: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確是如此啊,花能開得幾時豔呢?在最美的時候將她盡可能久的保存下來難道不是一種更好的憐惜嗎?她總經曆這些不圓滿,故而總是盼得萬事不要留遺憾,花兒枯萎大約是一件足以令人傷懷一陣的事了,提前為她改個結局豈不更好?


    紫桃正在一旁挑揀,見她無端對著樹枝笑,不免好奇:“你笑什麽?”


    柳覓初便把心中所想都同她說了,紫桃也跟著笑:“念過書就是不一般,你說的那兩句什麽折,我便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折枝花而已,也能叫你想到這麽多。”


    柳覓初突然來了興致,“我教你識字如何?”


    “當真!?”紫桃挺直了腰背,聲音拔高了一大截,惹得其他來院子賞玩春景的姑娘紛紛側目。


    柳覓初笑她過於激動,忙拉下了她的手坐在一旁,“我若騙你,便叫我一個月吃不到單嬤嬤做的蓮葉羹。”


    紫桃訕訕的笑,過了一陣又忍不住同她說:“你家中從前定是有些積蓄吧?抑或你父親是考了秀才的書生?我雖是不說,但我少時最羨慕能讀書的姑娘。我家窮,下麵又有兩個弟弟,溫飽尚且要想盡辦法經營,更莫提送我去讀書了。我到現在都記得那時,每日幫我娘做活計總是格外有勁,因想著要趕在學堂申時放學之前去草堂蹭著聽上兩句,我那時也不懂那許多,隻曉得從教書先生口中說出的話便是好的!總與旁人有些不同,與爹娘在家中扯了嗓子喊得話語更是不同。”


    “這有何難?我雖學藝不精,叫你識幾個字還是不成問題的。”


    紫桃自是一番歡天喜地,還問她若要習字可要像外麵那些去學堂中念書的男兒家一樣,換身袍子。此話一出便是憐年都忍不住笑,道那袍子是給男子穿的,在家中讀書的女子可不興那些。


    柳覓初覺得自己性格剛好,是父親從前希望的樣子。然而迴來後她卻越發覺得自己似乎對自身的判斷出了些差錯,有好些地方都是她的弱點。


    最要緊的一條,心腸太軟。


    前些日子還暗自笑話紫桃,今日才發覺自己也是這樣的,就算遭人算計遭人汙蔑,下一次還是忍不住的心軟。


    本隻是把紫桃當做一個跳板的,利用完便罷,誰想這幾日越是接觸下來,越發覺得這女子嬌憨,很是有些令人心疼的地方。


    一個狠下心來,有時也想著不如就試試吧,試著交個朋友,可一想到自己前途渺茫,本是個沒有以後的人,還是莫要再多些牽掛徒增傷懷了。


    *


    上午做了幹花,下午製成之後柳覓初就放不住了,非要都送出去才舒心。


    尋到了孫媽媽住的築玉堂,侍候的丫鬟卻說媽媽不在,去了前院了,柳覓初不曾多想直接帶著入畫過去。


    前院沒個把人看守,孫媽媽最常跟在身邊的醉兒也遍尋不到,她隻好坐在一樓的堂口處等著,這塊地方視角好,哪裏都看得見。


    正和入畫閑聊著,自旁邊的偏院處進來一個行色匆匆的小廝,手中還拿著什麽信件。她略微有些吃驚,見這小廝不甚眼熟,便知不是凝歡館的人了。連忙攜著入畫拐到了最近的一間內室中。


    屋子裏有道不大不小的窗子,從這裏望過去正好能看到大廳的一角,她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客人才離去,隻好一直等著。


    過了沒一會兒,倒見醉兒從廳堂走出,往大門那裏去,正欲打招唿詢問,便見孫媽媽也自後麵走了出來,隻見得她一半的臉孔,笑盈盈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柳覓初鮮少見這樣的孫媽媽這樣的笑顏,一時不由得有些吃驚,入畫在一旁小聲驚唿:“姑娘快瞧,孫媽媽笑的多好呢。”


    隨著孫媽媽緩步往出走,一個頎長的身形也入了她的眼,男子身旁跟了個小廝,瞧著背影正是方才在偏院那裏看到的是同一個。


    烏發如墨飄逸決絕,身形挺拔如鬆,高高瘦瘦卻不覺孱弱,一襲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暗示此人身份不俗。


    柳覓初一時微微愣住,竟看迷了眼,這般氣質卓絕的男子上輩子她也遇到一個,也付出了真心,吃了些苦頭,終於還是沒能走到最後,也不知這輩子是否還能再續前緣了。


    這麽想著,隻見那男子已然大步離去,不見了蹤影,孫媽媽也迴身正準備離開。


    她掩下心中的苦澀與失落,忙喚了入畫去請孫媽媽留步。


    孫媽媽自然心情不錯,臉上的笑容還未完全褪下。


    柳覓初試探著問:“媽媽瞧著很是高興呢,方才那男子是誰?”


    “你都瞧見了?”孫媽媽笑,“我正要與你說。”


    “何事?”她不解。


    孫媽媽慢悠悠呷了一口茶,方才問道:“你可知秦鄞甄氏?”


    柳覓初略一思索,有些驚歎:“可是我想的那個甄?”


    孫媽媽點點頭,“卻還能有那個甄能有如此大的名聲?”說罷她又細細的看了一迴柳覓初的臉,眼中滿是欣慰,“老天有眼,是要叫你如願的,往後的日子定會好起來的。”


    “媽媽在說什麽?同這甄氏又有何關係?”


    “人人皆道投胎便做甄氏子,做鄰必選甄家鄰。天下人莫不以為甄氏主家在秦鄞,實則是卻在離秦鄞僅跨一條護城河的孟德鎮。你可知適才那位公子是誰?”


    “甄家子弟?”


    “長房嫡孫!正經的下一代甄家掌門人!”


    柳覓初正了神色,孫媽媽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同她將這些,必是有緣由在此。


    “今日他來我這裏,倒是叫我門楣沾了光,大康有個鄰國喚作阿瓦國,這阿瓦國小則小,卻極為富饒,你也知甄家以從商為本業,關係通到了天上去,此番前來正是因為隔幾日有一隊阿瓦國的商隊來此遊曆,甄家勢必要好生招待一番的,卻道這阿瓦一國從老百姓至國軍俱愛這歌舞音樂,一時間他籌不到那許多上等的伶人舞妓,便尋到了我這裏來,望我能好生籌辦一二。”


    說到這裏她停下來拍了拍柳覓初的手背,神情嚴肅:“念安,這等機會千金難求,若是因此同甄家攀上些交情,往後行事要順利得多,是時候讓你到前麵來了。”


    孫媽媽所言非虛字字屬實,她如何不知事情的重要性?


    秦鄞甄氏,幾百年屹立不倒的士族,前朝的甄偉茂右相、尚了公主的甄明哲駙馬、曾舉兵衛國的甄翰池將軍——後來的鎮北侯爺,本朝天下聞名的夷光書院……最重要的一點——百年皇商。


    皇商在大康是什麽樣舉重若輕的地位呢?宮中一應物品俱鐫了甄氏字樣自不必說,其中最大一用處是糧草!大康初立時國庫空虛,無力建成糧草運輸線,而甄氏百年基業放在那裏,為自保就與皇家達成了協議,自此糧草與運輸一事均由甄家負責。


    舉國上下,遍布甄家子弟,莫不有甄府勢力……


    凡此種種便不一一贅述。


    柳覓初清楚地知道上輩子不曾有過這一事,顧自心下細細的思量,此番倒像是老天爺給的機會,若她不奮力抓住,當真是愧對了這重活的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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