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運拿迴玉佩,看著躺在地上的秦震、宮本真美和傅豐的屍體,來到石頭前,把玉佩放在石上,再撿了塊小的,用力砸下去,直到把雙魚玉佩砸得粉碎,將碎片全都拋出洞外。再看看隕鐵上的三塊殘片,郝運不希望再被人得到,於是也拿起來,用石塊砸爛扔出去。


    “老秦,我是不是也能算英雄了?”郝運對躺在地上的秦震大聲說,“雖然可能永遠也沒人知道這事,但那我也算英雄!”說完他閉上眼睛,大叫著衝出洞口,縱身高高跳下。


    ——————————————


    郝運好像睡著了,還做了個夢。


    他在一條街上走著,不知道什麽目的,更不知道身在何處。正在迷茫的時候,看到有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站在路邊哭,手裏抱著個戴紅帽子的洋娃娃,對麵有個五十幾歲的中年婦女,正在彎腰跟小女孩說著什麽。


    郝運剛要走,忽然想起紅帽洋娃娃、迷路、中年婦女……


    他走過去,中年婦女微笑著說:“你就跟我走吧,我認識你家,帶你迴去好不好?”


    “好……”小女孩抱緊洋娃娃迴答道,中年婦女就伸出手。


    郝運連忙問:“你認識她嗎?”


    中年婦女立刻迴頭,疑惑地看著郝運:“你是誰?”


    “我問你認識這小女孩嗎?”郝運再問。


    中年婦女遲疑:“好像認識。”


    郝運說:“你根本就不認識她吧,走遠兒點!”


    中年婦女板起臉:“你是從哪來的?”郝運說我要報警,中年婦女哼了聲,匆匆離去。


    “我找不到家在哪兒了……”小女孩臉上全是淚水。郝運安慰說沒事,向附近的店鋪老板打聽派出所的位置,拉著小女孩走過去。離得不遠,在派出所門口看到兩名民警走出來,郝運把小女孩交給他們,兩民警對郝運表示感謝,又問他叫什麽名字,郝運隨口說了,民警點點頭,帶小女孩進屋。


    這時,郝運睜開眼睛醒轉,剛才的夢境內容仍然在,但郝運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肯定在陰間,因為他已經摔死了。


    他頭很疼,太陽穴一跳一跳,但感到周圍很暖和。很奇怪,地獄似乎不該這麽熱,應該是寒冷的。睜開眼,他發現這裏居然是一個山坳,身下是厚厚的草地,四周鳥語花香,樹木蔥蔥。


    “我就知道我是英雄!”郝運脫口而出,他堅信這不是地獄,天堂才會這麽美,但隻有好人能進天堂,所以他肯定是好人,因為他剛剛做過稱得上驚天動地的大事。


    郝運爬起來四處走,身上的骨節很疼,看來是剛才摔的。他越走越餓,大概走出十幾裏,就在他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忽然看到遠處有人過來。這人頭上包著藍布,身後背著竹簍,手中還拿著砍刀。兩人越走越近,對方也看到郝運,非常驚訝:“這裏草藥多嗎?”口音很奇怪。


    第522章 她在上海?


    “什麽?”郝運沒明白。


    這人又問:“你不是也來挖草藥的嗎?我以為這裏沒人來過!”


    郝運連忙追問,才知道這人是山下村裏的村民,專門進深山挖草藥的。郝運不敢相信,又問這是什麽地方,村民告訴他,這是哀牢山的南山坡,地勢很險峻,平時根本沒人來過,他也是冒著迷路的危險來的,因為草藥越來越難挖。


    郝運說:“你、你騙我,這裏不是天堂嗎?”村民哈哈大笑,說你是不是餓昏了,我這裏還有兩塊糕餅,你吃吧。郝運吃下餅喝了水,才感覺好些。當他跟著村民迴到村裏時,才相信自己真沒死,但為什麽從那麽高的洞口跳下去居然不會送命,就不知道了。郝運立刻想起宮本純一郎父子和傅觀海,他們是不是也還活著?


    為了確認,郝運將此事告訴村民,謊稱幾個人結伴在哀牢山中探險,另外三個人走失了,想找到他們。村民很熱心,立刻告訴村長,發動全村人出動尋找,一夜一天過去,什麽也沒找到,郝運也就放棄了。


    村子雖然並不富裕,但他們還是湊了些錢,再把郝運送到鎮裏,搭農用車來到新平縣。從縣城到玉溪的長途汽車上,郝運仍然不敢相信,他就像生活在夢裏,時不時掐自己的大腿,很疼。再看看周圍的人,都沒什麽異常,並不像在天堂的那些人。從玉溪到昆明後,郝運又找了家網吧打工當網管,他身上那兩張總共有五百萬元人民幣的銀行卡早被傅家沒收,又無身份證,隻能一段一段乘長途汽車。長途汽車比火車貴得多,尤其遠途,所以他得賺工資,來買從昆明迴沈陽的長途汽車票。


    這幾天郝運的頭始終在疼,吃芬必得也不管用。每當想起那個夢,郝運都會發笑。為什麽會這麽懷念聶小倩,難道是因為她身世太悲慘?郝運覺得,是他太同情聶小倩了,連做夢都希望在夢中挺身而出,救她於水火。再聯想到自己的身世,當初在極樂洞口,他也動過想迴到過去的念頭,趕在父母出車禍之前改變這一切。但跟聶小倩比起來,自己的遺憾已經不算什麽。


    半個月過去,郝運徹底接受了自己沒死的現實,他當然高興,覺得這世上沒什麽比活著更快樂的事。


    有時候郝運在想,聶小倩跳進“極樂”,重新迴到她媽媽感冒發燒的那一天。但她隻有五歲,而且穿越迴去之後是否還有之前的記憶?也就是說,聶小倩能不能在五歲的時候試圖改變自己的行為?因為她必須讓自己不單獨出去買汽水,才能改變生活軌跡,能做得到嗎?


    想起秦震,郝運就很難過,覺得估計這輩子也不會再遇到像他這麽堅強的人。同時郝運也被墨子深深折服,在這之前,他覺得世界上最強大的是金錢,因為它能讓夫妻翻臉、父子反目,能讓人甚至國家做出最邪惡的事。但現在,郝運堅定地認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才不是什麽金錢,而是人格。比如墨子,其人格魅力居然能延伸那麽久,讓後世弟子在兩千多年當中一代代用生命捍衛他的思想,古往今來,恐怕隻有他了。


    郝運並沒敢把這段經曆說給任何人,因為怕大家不信,再把他當成精神病。


    這晚,郝運又做了個更怪的夢。


    居然又是聶小倩。但並不是什麽追殺,也沒有爭執,而是夢見聶小倩在某高檔餐廳吃晚飯,她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幾個朋友之間有說有笑,餐廳牆上有幅仿製的梵高《向日葵》名畫。透過餐廳的玻璃窗,外麵是一個燈火通明的電視塔,非常眼熟,應該是上海東方明珠電視塔。


    醒來後,郝運的頭又疼,兩側太陽穴很難受,跟之前一樣。郝運以手用力按壓,幾次幹嘔,好一陣才恢複。不過他發現,這次症狀算是最輕的,以前肯定是要吐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雙魚玉佩已經被毀的原因。


    “聶小倩沒穿越?改換身份去了上海?”郝運自言自語地道。他很好奇,已經等不及打工攢錢,於是讓網吧老板付足半月工資,再厚著臉皮向他要來一部閑置的舊手機,就出發了。


    到上海後,郝運的錢幾乎花光,他先來到東方明珠電視塔,發現這塔的四個麵燈光不同。按夢中的記憶,郝運從塔的西北麵出發,大概走出兩三公裏,再用手機登陸“大眾點評”軟件,搜索這附近的西餐廳。郝運知道,餐廳裝修得上檔次,又掛有梵高的畫,必定是西餐廳無疑。他找到四個目標,逐個進去看,都不對。再往西北方向走出兩公裏,又找了六七家,終於看到有家叫“夢菲牛排”的西餐廳就是目標,無論裝修風格、色調還是餐桌旁邊牆上的畫都對得上號。


    從這天開始,郝運就每天都守在餐廳門外,希望能看到聶小倩真在這裏。


    轉眼十幾天過去,什麽收獲也沒有。郝運心中起急,他手裏的錢已經徹底花光,再這樣下去還得找網吧打工,但那就沒時間守著餐廳了。郝運開始覺得,這個夢似乎並不靈驗,但又不想放棄。


    這天,郝運正啃著最便宜的饅頭和袋裝榨菜。忽然透過餐廳看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他頓時全身的血液都湧上大腦,連忙推門進去。激動得無法用語言描述,這就是聶小倩。此時的聶小倩穿著長袖白襯衫,下穿黑色寬鬆的西褲,高跟皮鞋,一看就是某公司的白領,四人正在吃飯聊天。


    “你真在這兒啊!”郝運很激動。


    聶小倩愣住,坐在她對麵的一個年輕小夥問:“是你朋友?”


    “不是,”聶小倩迷茫地搖頭,“你認錯人了吧?”


    現在輪到郝運發愣了:“你不認識我?”


    聶小倩笑:“我好像沒見過你啊。”


    郝運仔細打量聶小倩,雖然衣服不同,但這張臉無論哪個角度都是她,身高和胖瘦也一樣,甚至衣服也是。唯一的不同,是這個聶小倩臉上都是樂觀和快樂,而之前的聶小倩隻有冷酷和麻木。郝運心想,難道隻是巧合?但不可能人和餐廳、場景都對,這種夢不會如此高度巧合。


    “你不是聶小倩?”郝運問。


    第523章 是凡人,也是英雄(大結局)


    除她之外,那三個人全都笑了起來,對麵那年輕小夥說:“我還是寧采臣呢,你這麽搭訕可沒新意。麗麗,你確定不認識他?”


    郝運立刻說道:“對,你的真名叫聶麗麗,老家是江蘇鹽城的,對不對?”


    聶麗麗臉上的表情立刻警覺:“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到底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信息?”她站了起來,另外三人也都放下筷子站起身,不友善地看著郝運。


    “哦,對不起……”郝運雖然不能完全明白怎麽迴事,但心中大概有個答案:聶麗麗進入“極樂”之後,已經改變了媽媽感冒那天的行為,生活軌跡自然也大不同,眼前這個“聶小倩”才是正常自然健康成長的聶麗麗。


    郝運要走,但這三個人卻不幹了,那年輕小夥走上前,扳著郝運肩膀:“你往哪走?先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可要報警!”郝運暗暗叫苦,心想這才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小夥足有一米八五,身高體壯,恐怕沒這麽容易放過自己。


    正在這時聶麗麗說:“小龍,他好像是我小時候老家的鄰居,我看著很眼熟,但記不起名字了。他不是壞人,你讓他走吧。”


    聽了這話,不光那三人,連郝運也有些意外。“什麽?真的假的?”年輕小夥不信,又問郝運的名字。郝運隻好說了,聶麗麗先是一愣,笑著說當然是真的,我怎麽可能說謊。年輕小夥鬆開手,悻悻地看著郝運離去。


    剛走出餐廳不遠,郝運聽到後麵有個女人聲音叫他。迴頭看,居然是聶麗麗。她小跑著追上郝運,左右看看,低聲問:“你到底認識我嗎?”


    郝運苦笑:“都說過我認錯人了,不認識你。”


    聶麗麗哼了聲:“不認識我,你怎麽知道我姓聶,還知道我是鹽城人?難道你會算命?”郝運心想看來她還是沒想善罷甘休。這時聶麗麗又說:“剛才你說叫郝運?”郝運點頭稱沒錯。


    “你……”聶麗麗似乎在猶豫著什麽,“你見過五歲時的我嗎?”


    郝運大驚:“這是什麽意思?”


    聶麗麗又問:“到底有沒有見過?”


    郝運隻好迴答:“你五歲的時候因為媽媽生病發燒,讓你自己出去買汽水,結果你迷路後遇到一個中年婦女,說要帶你迴家。”


    “你怎麽知道的?”聶麗麗大驚失色。


    郝運笑道:“我也不知道。”


    聶麗麗大聲說:“快說實話,不然我就報警!”


    郝運隻好說:“那中年婦女是人販子,她要把你拐走,我挺身而出把你送到派出所,你還記得嗎?”


    聶麗麗驚呆得半天說不出話,忽然哭了:“當然記得!這麽多年,我媽媽一直跟我說這個事,要我永遠都不能忘記,小時候是一個叫郝運的叔叔救過我,不然我早就被壞人拐走了。但那個人不可能是你,他一定你的爸爸,對不對?”


    “啊……”郝運其實比她更驚訝,“對對,那是我爸,我和我爸同名同姓!”聶麗麗忍不住笑起來,臉上還帶著眼淚,非要郝運留下電話號碼,改天要全家都去拜訪他和他父親。


    郝運還沒迴過神來,就隨口留個假號碼。聶麗麗要拉著郝運迴去一塊吃,郝運婉拒了,稱以後再聯係。聶麗麗又問他在上海做什麽,郝運隨口敷衍,他心裏發慌,總覺得不應該再跟聶麗麗有多接觸,於是找個借口匆匆離開。


    他沒有路費,隻好在上海又找了個小網吧打工,做了一個月,才湊齊迴沈陽的錢。


    迴到沈陽,他首先迴到自己當初在北市古玩城附近小區租的那個房子,正巧對門鄰居出來,看到郝運就說:“昨天你房東來敲門要房租,敲了半天,還罵罵咧咧的。”郝運道過謝,謊稱丟了鑰匙,讓這鄰居作證,打電話叫開鎖公司又換了新鎖。


    進屋後郝運發現這裏的擺設跟上次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這才確信從極樂洞口摔下來之後,這個世界並無變化。


    他用戶口本補了身份證,辦好新手機卡找迴電話本,給老同學舒大鵬打去電話,得知他的症狀已經好了,之前傅家讓大鵬在南京圓易公司免費做手術,非常成功,現在已經沒事,但他父母不讓大鵬再出去打工,留在老家做生意。


    郝運躺在床上,迴想起從最開始去女朋友家落入陷阱,到現在的全部經過,總覺得像做了場夢。秦震、傅觀海、傅豐、宮本純一郎、傅思琴、鄧英俊、鄧錫……這些人從眼中一個一個地走來,又一個一個地走過去。


    抬起包著紗布的右手,小拇指的傷仍隱隱作痛。郝運心想,也許那些人隻能是生命中的過客,自己這段經曆就像坐了過山車,不僅什麽也沒得到,還失去了一根小拇指的健康。


    郝運來到北市古玩城的頂樓,看到那家《尋墨閣》拉著卷匣門,就到管理處打聽。管理處的工作人員說:“你是說之前那個叫秦震的店主啊,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根本聯係不上,租金已經到期了,我們正在招租。”


    聽到這話,郝運又是一陣傷感,他心想,應該接受秦震已經不在人世的現實。


    日子還是要過,郝運不想再做保險,就四處繼續投簡曆。他日語僅限於日常的口語,當個翻譯又不太夠,所以還是接連碰壁。


    每當想起那兩張銀行卡,郝運這心就跟滴了血似的。一張是鄧英俊的,另一張則是秦震的,雖然總共有五百萬,但卡主都找不到,等於沒有。


    這天路過一家書店,郝運進去乘涼,看到書架上擺著幾本《墨子》,就拿起來翻。一邊翻,郝運又想起秦震,忽然看到書中的《公輸》一章中有這幾句話: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爭於明者,眾人知之。意思是運用神機的人,眾人不知道他的功勞;而於明處爭辯不休的人,大家卻都知道。


    “是在說我啊……”郝運脫口而出,心想墨子真是全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忽然有了個想法,等自己多攢點兒錢之後,就把《尋墨閣》租下,仍然還叫這個名字。郝運覺得,秦震的靈魂肯定還在店裏,說不定它的在天之靈看到自己仍然這麽念舊,一高興,保佑自己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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