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美抿嘴樂:“隻有她的手藝才會這麽合身,你要是再高點兒就更好了。”郝運尷尬地幹咳兩聲,張一美問他身上還有多少錢,郝運掏出那十幾塊錢的紙幣,張一美說:“聽說那個叫吉姆的英國人非要找到你不可,所以鞍山警察署的人很可能已經在暗中盯著我們報館。我出來的時候也是小心謹慎,生怕被警察發現。你暫時肯定不能迴報館,我這裏有些錢,你先對付著用,這這件事解決了再說!”說完,張一美從挎包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郝運。


    郝運連忙推辭:“我這兒還有十多塊呢,這旅社每晚才兩毛錢,怎麽也夠我住一兩個月的,不要。”


    “你每天喝西北風就能飽嗎?”張一美哼了聲,“吃飯、坐車都用錢,如果辦事還花得更多,就別跟我客氣了,別忘了,我怎麽也是你的主編!”郝運笑起來,這才把信封收下,覺得信封沉甸甸的,似乎裝的不是紙幣而是銀元。


    張一美走上前,緊緊抱了抱郝運:“平時多加小心,那天在大帥府,那個警衛用槍指著我,是你擋在我的麵前,謝謝。”


    郝運激動地笑著說:“你還記著呢,那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張一美說:“那是槍啊,不是筆!很多人都怕死,但在關鍵的時刻才會隻想到別人。”郝運不好意思地笑笑,張一美說:“你沒有精神病,隻是大腦受損,等這些風波全都過去,我們都會替你想辦法。”郝運連連點頭。


    等張一美走後,郝運躺在床上,還在迴味著剛才張一美的擁抱。她身體很軟,有股淡淡的幽香,很好聞。郝運心想,大學的時候曆史老師總說民國時期的文化人思想都很先鋒,現在看來沒錯,張一美是報館的編輯,當然算是文化人,她不但性格直率,而且正義感強,無功利心,也絕不貪財,跟現代女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打開那個牛皮紙信封,看到裏麵有紙幣,郝運拿出來,並不是興業銀行發行的那種四厘債券,而是印有“中央銀行”的紙鈔,麵值有五元、十元兩種,正麵印著天壇和故宮圖案,還有“伍元”和“拾元”的大字,下麵有“憑票即付國幣伍元”或“拾元”的小字,最底下是“中華民國六年”的年份碼。郝運數了數,總共竟有整整兩百塊錢!


    之前郝運到報館混飯吃,白經理給每月五十元的薪水,那隻是臨時工價格,所以他推測像張一美這樣的資深員工,又是主編,月薪怎麽也得有一百出頭,可現在就給了自己兩百塊,就算張一美的月薪是臨時工的三倍,這也相當於她近兩個月的工資。


    這信封怎麽這麽沉?郝運再看,發現裏麵有個金屬的圓形東西,倒在床上一看,是銀質的小圓殼,直徑約有45公分左右,一端連著根長長的銀鏈,另一端有個按鈕似的東西,像是塊懷表。郝運拿起來按了那個按鈕,前後兩個外殼全都彈開,果然是塊懷表,正麵是表盤,上麵有glg的英文標誌,郝運不認識這個牌子,但指針還在滴滴答答地走著;再看背麵是機芯,排布著大大小小的齒輪,還有精美的花紋,在機芯夾板上刻著elgnatlwatch的小字,下麵有usa字樣,很明顯是美國貨。


    看著懷表,郝運沒想到張一美如此細心,不但資助自己錢,還有懷表,看來是希望自己能更好地掌握時間。他沒敢把錢放在旅社裏,主要是怕丟,就帶在身上。他穿的這種民國長袍都在裏麵縫有內兜,跟現代上衣外套的裏懷差不多。長袍樣式是斜襟的,從領口到腰側用幾個扣袢固定,腰部的掩襟位置有個暗兜,右手剛好能伸進去,兜裏可以放東西。郝運心想,在現代,人出行要帶的東西多,起碼得有錢、銀行卡、鑰匙和手機這四大件,要是煙民還要帶煙和打火機。但現在就省事多了,隻帶錢和那塊懷表就行。


    之前郝運在街上看到過,有的人穿著長袍,側麵能看到有個金屬鏈,有金色也有銀色的,現在看來那就是懷表鏈。同時,郝運也看到腰襟位置有個小布扣,而表鏈末端則有個帶彈簧、能手動開合的小掛鉤,將掛鉤剛好可以掛到布扣上,再把表放進暗兜裏,外麵露出一截表鏈。


    第294章 間諜


    郝運想,為什麽這個時代沒有手表?把懷表的鏈改成皮帶,係在手腕上不是更方便!又一想,這麽簡單的發明,民國人不可能想不到,應該是還沒法把表的機芯做得更小,要是戴在手腕上就太沉了。


    忽然他又想起張一美在的時候,自己曾經想起以前進過精神病院,覺得不寒而栗。之前他有過自己本來就是精神病患者的想法,現在看來,搞不好還真是。郝運從頭涼到腳,心想為什麽會得這麽病?為什麽大腦會給自己灌輸那麽多幻想出來的信息——生活在百年後的2018年,在那時代被人追殺過,奉天叫沈陽,還在一所叫“東北大學”的學校念過書,創辦人是張學良,而這學校根本就不存在。那個時代還有手機,巴掌大小,在路上就能打電話……


    郝運越想越奇怪,這是怎麽幻想出來的?都能寫小說了。他覺得,必須想辦法找迴自己屬於這個時代的記憶,不能再讓那種來自2018年的奇怪片段占據大腦。如果自己真是奉天人,登報應該很容易,畢竟《盛京時報》是大報,很多人都能看見。但郝運覺得也不行,他曾經記起過被人追殺,如果這個事是真的,那就等於告訴仇家自己的位置,到時候沒找迴記憶先掉了腦袋,不冒這個險。


    所以他覺得,還先解決韓成那件事,讓記憶慢慢恢複看看。


    傍晚,郝運看到天色已經見暗,就匆匆在胡同口的一家餡餅店吃了幾張羊肉餡餅,然後來到“紅玫瑰舞場”對麵。剛到這裏就看到那個端著木煙盒的小姑娘秋慧,早就站在路邊來迴溜達。見郝運過來,她高興地迎上去:“郝大哥,我爸媽讓我來謝謝你!”


    “謝我什麽?”郝運一愣。


    秋慧說:“你忘了啦?昨晚你買了好幾個粽子給我,爸媽特別愛吃。”郝運這才想起來,秋慧說他從今天開始就在這附近轉悠,什麽時候看到韓經理來,就去舞場裏賣煙,一直等到他出來,在後麵跟上。


    郝運坐在胡同裏,眼睛盯著舞場門口方向,秋慧則在附近的兩條街來迴叫賣香煙。這時有個賣糖糕的小販邊吆喝邊走過,郝運的把他叫進胡同,小販稱就剩最後六個了,正常每個要賣一毛錢,如果能包圓就算五毛,郝運掏出五毛錢買下這六個糖糕。


    從傍晚到天黑,從晚上到深夜,郝運不時掏出那塊美國懷表看時間,直到十點鍾,郝運遠遠見秋慧端著煙托盤走迴來,她已經走了幾十來個迴。郝運朝她招招手,秋慧連忙過來問:“韓經理來了嗎?”


    “這麽晚了,他不可能再來,”郝運把那包糖粒交給秋慧,“迴去你們吃吧,明天你再來。秋慧高興地接過糖糕,向郝運鞠了好幾個躬,歡天喜地走了,郝運不忘囑咐他注意安全。


    第三天,兩人繼續在紅玫瑰舞場守株待兔,終於等到了韓成到來。他還真是走著來的,穿著筆挺的西裝,手裏夾著香煙,邁著輕快的步伐進門,坐在門口那光頭連忙站起來,恭敬地朝韓成彎腰行禮,臉上帶著笑容。


    等秋慧從街西頭轉迴來,郝運告訴了她,秋慧連忙要進舞場,郝運把她叫住說:“不知道韓經理要多長時間才能出來,也許得幾個小時,你不能總在舞場賣煙幾個小時吧?所以我建議你先進去賣一圈煙,順便看那個韓經理是要坐下消遣,還是辦事很快就走。如果覺得他並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你把煙賣得差不多就出來,繼續來迴溜達。什麽時候韓經理出了舞場,我再去叫你。”


    “那怎麽行啊?”秋慧連連搖頭,“要是我走遠了,韓經理出來的時候,你找不到我,不就耽誤事了嗎?”郝運笑著說你到時候就在這附近轉悠,也好過在舞場裏呆上幾個小時,那太惹人注目了。秋慧這才明白。


    秋慧走進舞場,坐在門口那光頭又拿了包煙,這迴郝運看得很清楚,他確實沒給錢,看來也是雁過拔毛,相當於現代大超市的“進場費”吧。


    半小時後,秋慧出了舞場,朝馬路對麵胡同裏的郝運擺擺手,郝運明白,意思就是韓經理一時半會兒應該出不去。於是他隻好做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坐在那家估衣鋪對麵的屋簷下,故意側過身體,把半個腦後勺對著馬路,不時迴頭看看。


    就這樣,又過去兩個小時。郝運看著懷表,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這時,他看到韓成從舞場出來,走向路東。郝運悄悄出了胡同,過馬路來到舞場旁邊,遠遠朝在西頭賣香煙的秋慧招招手。這裏有燈光,秋慧能看得見自己,但郝運卻看不太清她。


    郝運招完手就又過馬路,主要是怕被舞場門口那個光頭看到,再起疑心。秋慧很快就跑過來,郝運朝韓成離開的方向指了指,秋慧對他點點頭,就跟過去了。郝運站在胡同口裏麵,露出半張臉,能看到韓成仍然是邊走邊有意無意地迴頭,心想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毛病,是不是虧心事幹得太多經常有人跟蹤,還是以前被綁過。


    不過好在郝運留有後手,秋慧隻是個賣煙姑娘,以前又經常跟韓成走一條路,所以就算被他發現,也不會起什麽疑心,郝運要做的就是等著。為了不讓舞場門口的光頭看到,他特地向東走出一條街,在胡同口等著。大概半個多小時,郝運遠遠看到秋慧從路東邊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木托盤裏的香煙都掉出來兩盒。郝運連忙過去幫她撿起來,秋慧說:“我、我看到啦!”


    “噓,進來說!”郝運做了個悄聲的手勢,帶著秋慧走進胡同,她告訴郝運剛才跟蹤的結果,看到那個韓經理走到大南門裏的金銀庫胡同,那裏有幾棟相連的兩層小洋樓,韓經理就走進其中一棟,進了洋樓的大門。


    秋慧說:“我不認識字,隻知道那座小洋樓廈門旁邊的標牌上寫了26的數字。”郝運心中暗喜,連忙又掏出一塊錢遞給秋慧,可她怎麽也不要,就要帶著郝運去找。


    第295章 路遇巡警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你告訴我具體路線。”郝運說。秋慧講了兩遍,郝運在心裏默記無誤,這時有輛人力車過來,郝運掏出一毛錢,讓車夫送秋慧迴家。目送著人力車走遠,郝運這才朝秋慧說的地址過去。過了四條街,按秋慧的說法,右手邊是個叫“滿鐵公所”的地方。郝運找了半天,看到路東似乎有座道觀,走近去看,見是座道觀的半邊牆,而另外半邊像是後修的,在夜色中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能看到形狀有些奇怪,兩道立座之間架著根橫梁,卻是彎的,中間低而兩端高。


    這種建築形狀郝運在電視和網絡中經常見到,是典型的日本式神社風格,門口有片空地,從路邊延伸過去。郝運走到那個神社建築的門口,看到右側的立座上掛有白底黑字的豎匾,寫著: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駐奉天公所。


    看來就是這裏了,郝運心想路沒走錯,過馬路斜著再向前走一條胡同就左轉,秋慧說這裏叫“金銀庫胡同”,再往裏走,看到前麵隱約亮著門燈,他貼著左側走,果然有好幾棟洋樓,每棟都有單獨的院子,全是青石砌成的院牆座,嵌著鐵柵欄,裏麵能看到都停著汽車,洋樓中基本都亮著燈,但都在二層,一樓大門兩側也有比較暗的小門燈,看起來很講究。


    郝運心想,這個位置也不知道具體在什麽地方,明天得想辦法買一張現在的奉天市地圖看看,免得兩眼發黑。


    按秋慧的說法,韓經理進去的那棟洋樓大門口有26的門牌號,郝運怕被人當成小偷,就先仔細觀察周圍有沒有人注意,發現並沒有,這才慢慢走到對麵,假裝行色匆匆地走過去。當他走到第四棟洋房的時候,借著夜色看到大門右側貼了個小銅牌,上寫“韓宅”兩個字,下麵還有“金銀庫胡同26號”的小字。


    沒錯,就是這裏了!之前郝運還猜想會不會是韓成去的哪位朋友家,但現在看到“韓宅”二字,就很明顯,基本能認定是韓成自己的家。他想起以前在民國劇裏真看到過這樣的標牌,基本都寫有此房屋主人的姓氏,比如韓成家就是“韓宅”,要是郝運家那就叫“郝宅”了,那時候好像對個人隱私並沒那麽敏感,隻知道方便訪客確認是不是要找的地方。換成現代就不行,連收快遞都得用藝名,什麽“古天樂的小美女”、“唐胖子”、“小黑”和“張老師女友”之類。郝運心想,都說社會應該進步才對,可過去一百年,反而不如民國,是社會在倒退,還是人越來越壞?


    既然找到了,郝運就轉身準備迴去。


    “喂,幹什麽的?”從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語氣很橫。郝運連忙迴頭,看到有個人由路西走過來,在路燈的照耀下能看出,這人穿著黑色衣服,似乎戴著大簷帽。郝運心裏發沉,暗想可千萬別再是警察,那就糟糕。


    郝運假裝聽不見那人說話,希望那就是個多管閑事的路人甲,繼續低頭往胡同口走去。可那人緊接著又來一句:“說你呢,別走了!”


    得,看來逃不掉,能這麽說話的人,通常都不會是什麽路人甲的角色。郝運迴頭,見那人也加緊腳步跟上來。郝運心想,如果對方真是警察,自己現在還沒恢複之前的記憶,一問三不知,這大半夜的在高檔小洋樓附近轉悠,搞不好會被當成小偷對待。於是把心一橫,撒腿就跑。


    “給我站住!”後麵的人高喊,同時響起尖利的哨聲。果然是警察,郝運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閑得沒事你吹哪門子哨呢?郝運跑得很快,他根本不認識路,但卻故意專挑小胡同,七拐八拐地想把警察甩掉。拐了幾道彎,胡同裏黑沉沉的什麽也看不清,郝運氣喘籲籲,聽到後麵仍然有腳步聲,隻是不知道遠近。郝運看到路邊一戶人家的門前似乎有個煤球爐子,旁邊還有兩個大筐,就一彎腰躲到筐後麵,把筐往身上盡量拽。這附近沒有任何燈光,很黑,郝運希望能混過去。


    他大氣都不敢喘,豎起耳朵聽,那腳步聲忽遠忽近,並沒再吹哨,也沒叫喊,看來這警察很有經驗,生怕驚動對方。慢慢地,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聽不到了。郝運沒貿然出來,他留著心眼,心想民現代社會法製那麽嚴格,全中國都各地警力嚴重不足呢,國時期雖然自己不熟悉,但時局動蕩,警察一天到晚肯定都在忙著抓賊。這幫人說不定經驗豐富,專門會玩套路,不得不防。


    大概過了至少十分鍾,仍然沒任何聲音,隻有偶爾傳來的狗叫。郝運這才鬆了口氣,從筐後麵慢慢出來,左右看看沒人,朝來路走過去。他心想,這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半夜,怎麽找迴去的路呢?最好的辦法就是能走到大路,找到還沒收車的人力車,送自己迴大東旅社。


    正想著,剛拐過這個胡同,猛然間看到有個黑影從旁邊衝出,還沒等郝運迴過神來,腦袋上已經挨了重重一下,非常硬,不知道是棍子還是什麽。


    “啊——”郝運疼得眼前發黑,捂著腦袋蹲下。


    聽到有人大聲說:“別動,再動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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