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你這孩子,怎麽了?”葉玄機淡淡的說,“我在這裏等你好久了……”


    “你在等我?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他覺得師父好奇怪,見到自己一點都不驚喜。


    “所有的鐵路都不能通行了,這是唯一的水路碼頭。”葉玄機詫異的問,“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師父,你是怎麽從火車上逃出來的?”


    “逃?我給這位小姐讓了座,下車給你買報紙,哪想到走遠了,迴來火車已經開走了。我就坐汽車,也隻能坐到新城這裏,剛得到消息說火車故障停運,我料想著,你們會轉走水路……”


    “你沒上車?”風俊揚拍著胸口說,“我的親師父啊,你可把我嚇死了!”


    “你這孩子怎麽了?”葉玄機一臉的不解。


    他不想說,剛才經曆的那一場生死,那一種絕望與失落,這一路走來,如果不是烏藍朵陪自己說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孤獨的走多遠,還能撐多久……諸多情緒湧上心頭,而葉玄機還蒙在鼓裏,此時還站在那裏,不明就裏的看著自己。


    他舉起拳頭,重重的砸在葉玄機的肩頭上,佯裝生氣的說:“葉玄機!你太過分了!你已經死了兩次了!再死一次,我就沒有眼淚給你流了。”


    烏藍朵哈哈大笑。


    葉玄機懵了,不知道這孩子又是唱的哪一出,自己好端端的站在這裏,怎麽又“死”了一迴了?


    他禮貌的與烏藍朵告別,而風俊揚,已然沒有了剛才的離愁別緒,僅向烏藍朵揮揮手,師徒二人跳到船上,進入船艙。


    他一屁股坐在位置上,閉著眼睛養神,葉玄機拍拍他,笑著說道:“不和那個人‘執手相看淚眼’?我發現你的吸引力不輸我當年啊。”


    風俊揚不說話,他隻想安安靜靜的睡一個好覺,心情經過了跌宕起伏的落差,此刻師父就在身邊,世界就是完整的。


    而身邊的葉玄機,看著他閉上眼睛,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複雜起來;有陽光照進船艙,灑落他一身,他感到口渴,心煩意亂,渾身灼熱,於是他拉上簾子,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送到口邊,用衣袖輕輕遮掩著,隻聽見“咕咚咕咚”的響聲,他將瓶子喝了個底朝天。


    輪船在水上悠然自得的前行,藍天白雲,山水相映,江麵上漁船裏傳來悠揚動聽的號子,風俊揚枕著船底潺潺的水聲,沉沉睡去……


    約摸行駛了兩個小時,江麵越來越寬闊,兩岸的大山逐漸退去,次第進入眼簾的是峰巒疊嶂的小山,它們穿插在江水裏,倒映在綠水中,與天共色。五顏六色的水鳥大膽的在船隻間飛來飛去,發出清脆的叫聲,有清風拂麵,江麵上一片煙波浩渺……


    這時,迎麵駛來十來隻別致的小船,這些小船的船篷都是清一色的大紅,船麵上迎風飄揚著五顏六色的彩條,它們慢悠悠的飄蕩在江麵上,隨波逐流般任意飄蕩。


    近了,彩色的小船裏,有的傳來了婉轉動聽的歌聲,有的傳出纏綿悱惻的古琴聲,船艄上,有穿著妖嬈的女子在長袖起舞……優美的舞姿,伴著天籟般的琴聲歌聲,讓過往船隻上的旅客,以為到了瑤池仙境。


    “是紅船!”有人大聲叫道。這叫聲驚醒了風俊揚,他放眼過去,八隻紅船已經迅速靠攏,並將一隻相對較大的紅船圍在中央,這七隻紅船上,次第走出幾十個衣著鮮豔的女子,她們有的懷抱琵琶,有的拿著古琴,長笛,還有的揮著紅扇,輕輕一躍,從各自的紅船,跳到中間的紅船上。少頃,寬敞的船板上,鶯歌燕舞,舞女妖嬈的身子,火辣的身材,惹得過往的船隻紛紛停靠,船板上傳來陣陣的哄笑和掌聲。


    “她們唱的曲子好像是《江南好》!她們是來賣藝的嗎?”風俊揚聽著悠揚的音樂,不禁睡意全無,跟著附和起來。


    船艙裏傳來一陣哄笑,有幾個年輕的男子對風俊揚打趣的說:


    “小夥子,這都看不出來?你是童子雞啊?”


    “看樣子都還沒嚐過鮮……”


    幾句話說的風俊揚不知所措,旁邊坐著的師父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那是紅船,是賣身的女子在這裏拉客……”


    “賣身!”他驚得下巴都掉了。這些多才多藝的美貌女子是賣身的?


    “你小聲點……”葉玄機說,“你看,在外麵吹拉彈唱或者跳舞的,都不算是紅船的頭牌,頭牌你知道嗎?就是紅船的花魁,她就在最中央的船上,這些歌舞都是為她而做的。”


    “她在哪兒?”風俊揚斜著身子到處看。


    “她自然在紅船裏麵,不會輕易出來。這些女子都是貪錢,碰上貪色有錢的人,才會……”


    “才會出來給大家看?”


    “才會讓出錢的人進去看。你想看都看不成!”


    “我才不看呢,萬一是個醜八怪!”風俊揚嘟囔著,剛才心裏升起的美感被葉玄機現實而殘酷的迴答弄的支離破碎。


    一曲終,紅船裏走出一個美豔的婦人,向著圍繞在四周的船隻笑嘻嘻的拱手道謝。


    “我的天!那就是花魁。至少也四十好幾了!倒貼錢我也不賣我的童子雞啊!”風俊揚脫口而出。


    “哈哈,那是紅船裏的老鴇,就是這些女子的媽媽。”葉玄機解釋說,“注意,她現在要宣布頭牌的價格了。”


    “我說師父,你好像非常非常非常熟悉啊!”風俊揚指著師父說,“喏,是不是你去過!你說!帽子取下來,我要看你撒謊的眼睛!”


    說著就要去取他的帽子。葉玄機一陣驚慌,急忙用手按住帽子,說:“你聽,老鴇在說什麽?”


    “我才不想聽!”他捂著耳朵說,“我睡覺,小郎中不想獨占花魁……”


    “她說花魁叫如煙……”葉玄機故意將嘴對著風俊揚的耳朵複述老鴇的話。


    “妓女都叫這個名字!”風俊揚沒好氣的迴答。


    “她說貌美如花,傾國傾城!”


    “臉上半斤脂粉!”


    “她說年方二八!”


    “像她那麽老要倒貼錢……”風俊揚懶懶的說,“別複述啦,我睡覺。”


    “啊!她說如煙今天的價格是……”葉玄機故意拖長聲音。


    “是什麽?”風俊揚一個打挺坐起來。


    “是一方孔雀手帕,上麵繡著一個‘藍’字……”葉玄機大惑不解,“這真的是倒貼,手帕值什麽錢?”


    “你說什麽?”風俊揚大驚失色!


    “孔雀手帕,恐怕是醜的沒人要的花魁……睡覺吧。”葉玄機懶懶的說,“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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