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趙別枝女士得理不饒人的霸道作派,後又見證了對方一係列莫名其妙的操作,顧漪是打從心底把趙驚鴻當成了一個避之不及的麻煩。


    剛剛趙驚鴻這鬼鬼祟祟的行為,對她來說,無疑就是讓顧漪更加深信——這人真是個神經病。


    如果時光能倒迴,顧漪發誓,她那天一定不會去親自去給人剪劉海的。


    另一廂,偷看被發現的神經病這迴是徹底溜遠了。


    趙驚鴻一口氣跑到了自家小區門口才停下來,一摸衣服裏的門禁卡,才發現門禁不見了,常年缺乏鍛煉的她跑短短一段距離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再加上胸前異於一般人的累贅顛來顛去的,她累得慌,也懶得去找門禁卡是落哪裏了。好在門衛認識她,提醒她下次帶門禁卡之後,就給她開了門。


    進了小區後,她也不急著上樓,坐在小區的休息椅上緩氣,手裏的手機“嗡嗡”了半天,直到安靜了,她才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未接來電,林姨打了三個,她媽打了兩個。


    趙驚鴻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二十了,對她們打電話的用意再清楚不過。


    這兩年來,從父母到醫生,她除了偶爾把藥扔進馬桶,其他時候,她都在積極配合他們的工作。


    她以為,她真的習以為常了。


    原來,還是沒有啊。


    就像此刻,她突然就很厭惡他們無孔不入的擔心和小心翼翼的監管,對手機屏幕上的「媽媽」兩個字也瞬間反感起來。


    反感她媽媽的同時,她心底又開始厭惡自己,厭惡自己明明知曉趙別枝女士的強勢和自以為是,為什麽還要因為自己一時的情緒,口快地把與徐凱瑞注定就不會有結果的相親怪罪到這個劉海上。


    劉海剪成這樣,她心中雖然有氣,但她從來沒想過要把這氣發泄出去。


    看著前幾天還人來人往的偌大店麵突然就變得空無一人,她覺得自己都看著難受,更遑論作為店長的那個人。


    她是真的自責,所以剛剛才會偷偷跑迴去,偷偷摸摸躲在外麵看,然而看到那張高級臉上在無人時的落寞和在人前努力裝出來的熱情,她就更加自責地要命。


    曾經對趙別枝女士壓抑的那些情緒一時間都紛紛湧了上來,她恨她的自以為是,也恨她的霸道,在最叛逆的時候,她甚至一度恨自己為什麽會是她親生的女兒,讓她的恨都做不到一刀兩斷的幹幹脆脆。


    趙驚鴻緊攥著手機,極力克製著自己心中那些要洶湧而來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她緊攥的手才緩緩鬆懈下來。


    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她才起身往自己那棟樓去。


    “哎喲,我的姑奶奶,可算見著你人了。”剛到進門口,林姨就火急火燎地從電梯裏衝了出來,看到趙驚鴻,就一臉要哭不哭的驚乍。


    趙驚鴻不喜被人觸碰,避開了她要撲過來的手,徑直朝電梯口走,道:“嗯,我瞧著今天天氣好,出去轉悠了一圈。”


    “您可嚇死我了。”許是真被嚇壞了,林姨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抱怨,“打您電話也不接,可把我急的不行。”


    “林姨急什麽?”趙驚鴻按了電梯,看著頭頂顯示的樓層數字,說得漫不經心的,“我這麽大個人,還能丟了?”


    對她這個神經病,林姨向來是小心再小心,“話是這麽說……但你以往也不大愛出去,我就怕……”


    趙驚鴻看了她一眼,走進了電梯,“林姨不用怕,我好了。”


    林姨跟著她進了電梯,“……對對對,您現在都好了,是我太小心了。”


    趙驚鴻笑了一下,“這些年來謝謝您這麽照顧我。”


    “嗨,您好端端地說這些幹什麽呀?”電梯裏沒有別人,說起這個話題,林姨不免有些感慨,“以前我也不理解,後來聽說地多了,也知道這人呐,都不容易。”


    趙驚鴻沒有說話。


    她最初發病的時候,根本就沒人理解她,她媽媽趙別枝女士還一度以為她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在她第一次摔了展示櫃上那個價值十幾萬的古鍾後,一向對她嚴厲的趙別枝女士還讓她跪了一夜。


    即使到了後來,趙別枝女士知道她所有的不乖是因為生病了,趙別枝女士也依舊不理解。


    那時,她的情況後麵越來越糟,直到在手腕上割了一刀,線線血流嚇癱了保姆後,終於有人意識到她的不對勁了,日理萬機的父母才帶她去看了醫生,在不同的醫院和主治醫生來來迴迴的反複中,終於給她的「青春叛逆期」下了一種名為叫「雙相障礙」的病,又稱「雙相情感障礙」,說得淺顯通俗點,就是精神病。


    她想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在外人麵前永遠都是知性優雅的趙別枝女士第一次聽說她的病,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像個潑婦一樣的那一幕:


    “你說我女兒這是精神病?我看你才是精神病……”


    “您先冷靜,現在生活壓力大,像抑鬱症、焦慮症等等精神上的疾病都很正常,您作為孩子的媽媽,應該正確對待這個病,隻要積極治療,這病不影……”


    “放你的狗屁,我女兒十九歲還不到,我們就她這一個女兒,從小到大,就是捧在手心長大的,她這個年紀,能有什麽壓力?”


    “……我也隻是這樣隨口一說,像你女兒的這個病,病因有多個方麵……”


    也許到了今天,趙別枝女士依然無法理解她這個在外人眼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二世祖為什麽會抑鬱,會躁狂,會想不開到要自殺。畢竟對那些多辛辛苦苦才能滿足溫飽的人來說,十八歲就能收到價值兩個億的不動產的她真的太幸運了。


    對外人來說,隻要她所求,就能有所得,這樣的人生根本就不該有不快樂。


    電梯在趙驚鴻的沉默中一路徑直到了十七樓,臨到電梯門開時,趙驚鴻突然朝林姨笑了一下,“那林姨現在理解我了嗎?”


    她這麽倏然一問,讓林姨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忙急急出了電梯,“害,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人生啊,也都是誰都有誰的不如意,您要看開點。”


    初三那年,她代表學校去參加數學奧賽,從全縣到全市到全省,最後到全國,得了全國數學奧賽三等獎,在全校晨會上,校長親自上台頒獎,當著幾千同學誇她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然而,趙別枝女士看著她的三等獎獎杯卻歎了口氣,質問她怎麽再不多考一分,那樣她就能是第二名了。


    是了,那次她和第二名隻相差了0.5分。


    被眾人都誇聰明的她其實搞不懂隻有這樣的第二名和第三名有什麽差別,就像搞不懂趙別枝女士和校長對她的成績的評價會有這樣一個天壤之別一樣。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就看不透這世間百態,也看不開了吧。


    看,即使是照顧她有六年之久、見證了她每一次痛苦煎熬的林姨,其實也依舊不能理解。


    趙驚鴻對此並不意外,也不覺得有什麽傷感的,認認真真地“嗯”了一聲,隻是在林姨臨走的時候,從自己的首飾櫃裏找了一個鐲子送給她。


    “這個鐲子是大姨出國玩,給我帶的,不過現在我比當初胖了,塞不進去了,送給您吧。”


    “小姐,這可使不得,這東西一看就金貴著,我……”


    “您也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這些金貴的東西了。”趙驚鴻把鐲子硬塞到她手裏,然後推著她出了門,“林姨慢走。”


    她這般盛情,林姨自然難卻,也就這樣一步三迴頭地收下了。


    目送著林姨進了電梯,趙驚鴻就進屋關了門,然後給她媽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趙驚鴻就直接開門見山:“媽媽,我跟您商量一個事。”


    接到電話的趙媽媽很意外,實在是女兒主動迴電話的次數太屈指可數了,“嗯?寶貝有什麽事?”


    “以後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您可以讓林姨不要過來照顧我了嗎?”


    “那怎麽行……”


    “媽媽還是不承認我是個正常人嗎?”


    “不,寶貝,媽媽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那我該過正常人的生活了,也該適應正常人的生活了。行屍走肉地過了這麽久,我現在想好好規劃一下我未來的生活。”


    “寶貝,媽媽……”


    “我也知道媽媽的辛苦,對了,媽媽肚子裏的孩子現在應該能知道性別了吧?不對,媽媽應該一開始就知道了,是弟弟吧?”


    “……驚鴻,寶貝……媽媽……”


    “噓,媽媽今年也四十六歲了吧,算是高齡產婦了,不要情緒太激動了,一定要安心養胎,閑事少管。”


    “驚鴻,你聽媽媽說……”


    “媽媽什麽都不要說,我懂媽媽的不容易,真的懂……”趙驚鴻以為自己不會在意這件事的,可鼻頭還是沒由來的發澀,她仰起頭,捂著唇鼻,輕聲吸了吸鼻子,“所以,也請媽媽懂懂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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