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閱讀本章前


    建議配合曲目《prisoner of love - 宇多田ヒカル》一起食用~


    chapter 50


    秦明月知道, 按照既定的劇情走向, 自己什麽也不必做。


    原本沒有意外的話,這時候的“秦明月”也的的確確不會挽留夏唯。


    因為在這個角色誕生之前,自己就寫下了“她不愛任何人”這一明確的設定。


    無論是踐踏了她自尊心的初戀男友,還是同床共枕將近五年的秘密女友。


    都不過是她咬著牙往上爬的人生裏,一點不那麽枯燥的消遣罷了。


    甚至到她的戲份徹底走完謝幕後,她都不會“醒來”, 發現自己是誰。


    可現在,“秦明月”早已被強製喚醒。


    ——在她把劇情走偏到無法挽迴的地步之前。


    離開那個已經停滯的咖啡館時, 她問自己的本體:


    “你是真的沒有預想過嗎?關於我可能會愛上她這件事。”


    坐在對麵的人長著一張與過去有所差別的臉,這始終令秦明月感到陌生。


    對方看過來時,眼神那樣淡漠。


    於是秦明月便明白了。


    盡管隻是一個無法窺探本體意識的分裂體,她也是這個人的三分之一, 她當然了解她。


    秦明月笑了一聲,笑她, 笑自己。


    她從沙發上起身,真絲睡裙的裙擺順著滑落下來。


    寧靜的咖啡館內每一處都還是她熟悉的模樣, 分明隻占據她漫長人生的短短一部分,卻比鮮血的色彩更明豔。


    這一周目,她們在這裏度過的每一個午後, 都還清晰得像一部正在播放的電影。


    哪裏是“我可能會愛上她”?


    從來都是“我一定會愛上她”。


    這一條設定不需要寫進劇本裏。


    ——因為早就刻在了她的靈魂中。


    “分手吧。”


    眼前的人說著,又後退了一步,隨後不再留戀這個地方,轉過了身去。


    秦明月知道, 自己什麽也不能做。


    一切都朝著自己希望的結果發展著,很順利,很完美。


    盡管這三十年的另一種人生讓她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但今生唯一的夙願不會因此改變。


    她會得償所願的。


    那一天就快到來了。


    秦明月想著,揚起下頜,收整了自己的神情。


    像過去作為“秦明月”的每一天那樣。


    夏唯花最短的時間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這套房子當初本就是秦明月租的,大物件一部分是房東的,一部分是她自己買的。


    夏唯也買了一些櫃子和小家具,但她不想要了。


    將自己的衣服裝進行李箱後,她去小倉庫拿走了昨天翻到的一些舊東西。


    到這時夏唯才發現,屬於自己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


    其餘的全都是她和秦明月一起買的。


    小到牙刷,大到液晶電視,一件件一個個,她還能想起是什麽時候買迴來,當時的心情又是什麽。


    夏唯站在玄關,看了眼這個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隨後彎腰提起行李箱,隻拿上了車鑰匙,打開門走了出去。


    從走廊到電梯,再從電梯到停車場。


    每一天都要走兩三次的這段路,很短又很長。


    而另一個人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原來溫情可以丟得這麽徹底,連最後的道別都吝嗇著不肯給。


    算了,也不需要。


    夏唯坐進車裏,係上安全帶,不再去看一眼樓上那扇窗戶,踩下了油門。


    這個周五的晚上,有很多人沒有迴家。


    秦明月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時,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吧台後麵的老板娘正在清點收銀機,抬頭一看是她,嘴裏那句“快打烊了”就吞了下去。


    “今天怎麽有空來啊?還是老樣子,一杯美式?”


    珍姐手腳麻利地把收銀機收拾好推迴去,走到右側點單的地方。


    秦明月笑了笑,迴答:“拿鐵,不加糖。”


    珍姐看了她一眼,但什麽也沒問,笑著迴答:“好嘞,坐會兒吧,我先去關個門。”


    她說著從吧台後麵出來,到門口將玻璃門上掛著的門牌換成了“close”。


    隨後才迴來開始做咖啡。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從窗外過濾進來,隻剩一點沉悶。


    秦明月坐在吧台,撐頭看向窗外。


    這一坐,就是她的一生。


    夏唯在軟件上找了個還算靠譜的短租公寓。


    優點是有停車位,屋裏配置齊全,可以領包入住。


    缺點是空間小而且交通不怎麽方便,但對她來說已經很合適。


    她提著行李進門,反鎖上房門之後,將屋子裏仔仔細細排查了一遍,給所有可疑的地方都貼了便利貼,防止有攝像頭。


    家裏的那些針孔攝像頭她沒拆,過不了多久秦明月就能發現,夏唯對此很期待。


    ——更正一下,已經不是家了。


    草草整理了行李之後,夏唯洗漱了下,就坐到床上打開電腦。


    這空間確實很小,擺著一張大床之後,就放不下更大的東西了。


    但飄窗有一個陽台,上麵鋪著柔軟的毛毯,坐著看看夜景也還算不錯。


    有浴室沒廚房,這點稍微可惜了,夏唯想著,抓緊時間開始物色租房信息。


    找房子是個很麻煩的事情,越早開始越好。


    電話響起時,正好十點。


    夏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猜想對方究竟對自己的作息掌控得多全麵。


    但她還是接了電話,語氣如常。


    “想我了嗎?”


    現在她已經能麵不改色地說這樣的話了。


    那邊的人頓了頓,輕聲迴答:“每天都很想。”


    夏唯滑著觸控板,隨口問了句:“那要見麵嗎,現在。”


    一秒之後,電話裏的人迴答:“好啊,記得給我開門。”


    夏唯停了下來,不等她想明白,門鈴就被按響了。


    防盜門被拉開,夏唯看見外麵被淋濕了一身的人,最後還是將木門也開了。


    商伊看著她,問:“你生氣了?”


    夏唯沒說話,抬手拉住她把人帶進來,順手關了門。


    浴室裏的水汽還沒散,她擰開花灑開始放熱水。


    “今天還有出血嗎?”


    夏唯一邊問著,撕開了來之前買的新毛巾,還好她習慣多買兩條備用。


    商伊彎了彎唇角,迴答:“沒有了,這兩天都沒有。”


    夏唯伸手試了試水溫,然後點點頭,“洗澡吧,我去給你找件衣服。”


    她走出浴室,似乎忘了關門。


    商伊抬起手臂,就這樣脫掉了衣服。


    帶出來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掛進衣櫃,夏唯看著行李箱裏的東西,最後將那件藍格子連衣裙拿了出來。


    早上洗這件衣服的時候,秦明月分明看見了,卻一個字也沒問。


    它在陽台上晾了一天,上麵還有洗衣液和陽光的味道。


    整個行李箱都是這個味道。


    夏唯垂下眼,拿起衣服走迴了浴室門口。


    商伊衝完頭發上的泡沫,睜開眼來。


    她看見靠在門口的人,不由得笑了一聲。


    “為什麽看著我?”


    夏唯打量著她,從上到下。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身體就跟你的臉一樣,完美得像造物主親手打造的人偶。”


    商伊將頭發拂到身後,半開玩笑地迴答:“也許我真的是呢?”


    “自戀。”夏唯笑起來。


    花灑下的人衝幹淨身上的白色泡沫,抬手關掉了熱水。


    夏唯看著她拿起毛巾,在自己的視線中一點點擦幹身體。


    不管看多少次,都是好看的。


    但自己對她的迷戀也許與這無關。


    而是另一種——已經被遺忘的緣由。


    那條藍格子連衣裙最後被扔在了床上。


    夏唯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就這麽仰躺著,與她擁吻。


    半濕的長發落下來,遮住兩人相觸的臉龐,引起一點濕潤的癢。


    沒有人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也沒有人問——你為什麽知道我在這裏。


    一切都被刻意拋下,隻肯交付短暫的、誠實而柔軟的自己。


    她的無名指上戴著那枚指環。


    到最後不得不摘下來,才能徹底擦幹淨。


    商伊側躺在床上,捏著這枚紅色指環,放到她麵前,像一種無聲的炫耀。


    夏唯隻是笑了笑,張口用牙齒咬住了戒指。


    在那隻左手收迴之前,她垂下頭,咬著這指環套住了她的無名指。


    隨後深深含住那修長手指,將戒指推了上去。


    商伊看著她,手指退了一點,往上一挑。


    夏唯順勢揚起了頭,目光望進她眼裏。


    戴著戒指的無名指便在她唇中轉動起來,攪拌著,上翹著,退離或是推進。


    這裏的溫暖與別處不分上下。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偶有雷聲悶響。


    閃電無聲劃過時,夏唯看清了她眼中的微光。


    於是輕輕一咬口中的手指,舌尖卷上。


    商伊忽然收迴手指,起身吻住她。


    夏唯迴抱住俯身的人,將聲音藏進了雨聲與雷聲中。


    這一個周六的早晨,商伊是在另一個人的體溫裏睜開眼的。


    現在睡覺這個過程對她來說,不過是順應晝出夜宿的自然規律,沒有更多的作用。


    但這一晚她還是難得安穩地睡了一覺。


    聽著近在耳邊的唿吸聲,黑暗籠罩時,也成了一種庇護所。


    而另一個自己,這一夜大概沒能入眠。


    ——這多年來的滋味,也該是讓她嚐一嚐了。


    夏唯習慣性地轉過身來,抱住了躺在身旁的人。


    “該你做早餐了。”


    說完之後,她便睜開了眼。


    懷裏的人隻是問:“你想吃什麽?”


    夏唯頓了頓,睡意一點點退去。


    “這裏沒有廚房,我下去買吧。”


    她說著要起身,手臂卻被按住。


    “你想吃什麽?”商伊很有耐心地問著。


    夏唯躺迴來,重新圈住她的腰,迴答:“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十分鍾後,夏唯正刷著牙,門鈴就被按響了。


    她探出頭來,含著牙膏說:“把衣服穿上。”


    躺在床上的人懶洋洋地迴答:“我讓他們放下就走,安心吧。”


    他們?


    夏唯不明所以地迴到浴室,刷完牙之後走到門口。


    門外果然沒人,她看了貓眼一秒,就拉開門,將外麵的防盜門也打了開。


    地上放著一個黑色餐盒,目測有整整五層。


    夏唯看著這餐盒,陷入了沉默。


    “你確定我們吃得完?”


    門關上後,她提著餐盒走過來。


    床邊唯一的家具就是電腦桌,但很方便,可以折疊過來,移到床邊。


    夏唯拉過桌子,將折疊起來的桌板打開放平,然後放下了餐盒。


    這盒子可能是實木做的,還怪沉的。


    商伊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看起來還不想起床。


    “看著多而已,份量都很少的。”


    夏唯看著她,打消了拉開窗簾的念頭,還將僅剩的一點縫隙也給拉上。


    屋內昏暗下來,她按開了燈,顏色是暖黃的,也不太亮。


    “不起床嗎?”夏唯用冰涼的手拍了拍她的屁股。


    她趴在床上,一身雪白,光滑細膩的手感讓夏唯有點玩上了癮。


    “再不起床,撓你癢癢了。”


    商伊任由她的手四處戲弄,就是不肯動一動,讓夏唯想起了小時候孤兒院裏的那隻野貓。


    不管怎麽逗弄吆喝,它都氣定神閑地趴在牆上,尾巴一晃一晃,牆下麵拚了命跳起來都夠不著它的小孩們一個接一個,反倒是取悅了它。


    夏唯迴過神來,兩隻手捏了捏掌心裏的溫度。


    “醫生說的一個月,才過去四分之一。”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遺憾。


    商伊翻身過來,躺著看她,輕聲迴答:“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這句話好似觸動了什麽,令身上的那雙手鬆開了。


    “吃飯吧。”


    夏唯說著,起身打開了餐盒。


    商伊穿上那件藍格子連衣裙,去浴室裏洗漱完,再出來時,餐盒裏的東西已經擺好,等著她過去吃。


    就好像她們本就該這樣度過每一個早上。


    商伊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對方抬頭看過來時,她才走了過去。


    “豆漿油條,三明治咖啡,燕麥粥小籠包……”


    夏唯一一數過去,問她:“你要哪份?”


    “三明治和咖啡。”她想也沒想。


    夏唯笑了一聲,把這一份遞給她。


    份量確實都不多,不過是種類豐富而已。


    夏唯昨晚上沒吃東西,倒是把餐盒給解決了個幹淨。


    商伊隻吃了那份三明治,咖啡都還沒喝完。


    “太苦了嗎?”


    夏唯就著她的手,抿了一口。


    這是一杯拿鐵,而且是她的口味。


    “不喜歡就不喝了,吃飽了嗎?”


    商伊點點頭,放下了那杯咖啡。


    ——盡管她是喜歡的。


    天亮了。


    秦明月按開密碼,進了家門。


    她身上還沾著一點雨水,是清晨的小雨。


    家裏看起來什麽也沒少,隻是少了一個人。


    秦明月關上門,脫掉高跟鞋,就這麽光著腳走進了客廳。


    陽台上那件藍格子連衣裙已經被收走了。


    她望了眼那幾件屬於自己的衣服,一夜的風吹雨打,沒人收下來,所以還是濕的。


    接下來是連綿不斷的雨天,它們不會再有曬幹的時候了。


    秦明月收迴視線,轉身走進浴室,把自己洗漱幹淨。


    愛幹淨到接近潔癖的程度,這也是需要遵守的人設。


    她按部就班地做著這些習以為常的事情,一個停頓也沒有過。


    緊接著,她走出浴室,進了臥室。


    現在是自己一個人的臥室了。


    衣櫃的門似乎是忘了關上,秦明月掃了一眼,隻看見空蕩蕩的左邊。


    她抬手關上,正要收迴手來,卻不受控地將右邊的櫃門拉了開。


    看到上麵那個白色的袋子時,她終於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


    和自己有關的,一件也不願意帶走啊。


    秦明月想,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是不是一直到結束也不醒來會比較好?


    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至少現在,她分得清愛與心甘情願。


    “新房子一定要采光好,最好能有個大陽台,我喜歡在躺椅上看書。”


    夏唯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我租房子,不是你。”


    商伊踩了踩她的腳,認真地問:“不可以收留我嗎?”


    “你不是還沒辦法離開李家嗎?”


    夏唯問。


    覺出這句話的含義後,商伊俯下身,圈住她的肩膀,坐到了她身上。


    “快了,這兩天已經住院了。”


    她沒說是誰,夏唯卻聽懂了。


    倒是沒想到能做到這個程度,她想著,對這件事失去了評價的欲望。


    當時的那些憤怒和恨意,甚至惡意,現在好像都沒了意義。


    夏唯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還是單純覺得累了。


    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想通,但這些痛依然會伴隨她一生。


    不是她脆弱,是它太深。


    這一個下午,擠在小小屋子裏的兩個人圍著筆記本電腦,挑選了一家家出租中的房屋。


    似乎已經默認了,這將是她們兩人共同的居所。


    商伊知道,這不代表什麽。


    隻不過是借著這樣恰好的時機,趁虛而入罷了。


    可對自己來說已經是一種奢侈,手段再卑劣也沒什麽不好。


    她笑了笑,抬手點了點屏幕上的圖片,說:“這個臥室挺好的,床很大。”


    “為什麽你的關注點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


    “這難道不重要嗎?”


    “……也不一定要局限在一張床上。”


    夏唯一本正經地迴答。


    商伊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窗外的亮光闖進了她的視野,伴隨著還沒停歇的小雨,嘈雜的雨聲竟也成了她心中可貴的安寧。


    ——連迴溯的時間也比不上這一刻。


    你好,夏唯。


    當你聽見這段話時,我想我已不在你的生命中。


    這一生我對你說了無數句謊言。


    所以在最後的終點,請容許我留下一點真話,即使我已不奢求你會相信。


    該說點什麽呢?


    好像每一個字都會是一種狡辯,蒼白又自以為是。


    我想了又想,一遍遍想,最後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作為你人生中的醜角,我已沒有資格說愛你。


    那不如就以一句我曾自問自答無數次的話,來為我們的相遇畫上句號吧。


    “我從沒後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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