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雲錦的話說,晚上是要作法事招魂的,這是頂恐怖的一件事,唯有穿身紅色壓一壓才行。


    許多日子沒見雲錦,苻寶自是想她的緊,也就沒細想,什麽都由著她了。


    直到她站在重華殿中,旁人都穿了一水的藍色、玄色,她才覺得自己這個紅色是太紮眼了些。


    苻果湊過來,憂心忡忡的看著她,道:“六姐,我方才聽著他們說,你穿這個紅的容易招惹髒東西。若是待會那個美人上了你的身,可怎麽辦啊?”


    苻寶被她說的全身一緊,頭皮都快炸開了,她下意識的看向上官衝——她也全然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去看這個冷漠臉。


    隻見他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像是全然沒看到自己似的。他倒是穿了一身玄色,沒有半分不妥。清河站在他旁邊,著了一身藕荷色的長袍,看上去也是極合宜的。


    苻寶隻覺得自己是個傻子,信了雲錦的鬼話就夠傻了,這種時候去看上官衝,那就簡直是傻上加傻,除了“自取其辱”,她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形容自己。


    齊帝見人都到齊了,便沉聲道:“前些日子,宮中總有傳言,說什麽鬼魂作亂,死的還是個朕寵幸過的美人,朕將此事托付給惠妃,本是不想過問的,可事情愈演愈烈,朕倒不得不管了。”


    他犀利的眼眸掃過眾人,宛如一把利劍一般,任何人迎上著目光,都無法安然,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刃劃傷了似的。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惠妃來稟告,說是高僧查到了害這美人的人就住在宮裏的東南方,可是真的?”


    他說著,目光掃向惠妃。


    惠妃便當即如芒刺在背似的站起身來,跪在他麵前,道:“臣妾不過據說稟告,此事確是大師親口所說的。”


    “是麽?”齊帝冷笑一聲,“那為何你便咬死了是高貴妃做的?此事也是大師說的?”


    惠妃身上一凜,囁嚅道:“大師並未明言,是臣妾猜測的……”


    “猜測?”齊帝的眸子有些晦暗不明,他伸手將惠妃的下頜抬起來,一字一頓道:“那朕便告訴你,那美人死的那日,貴妃與朕在一處,絕不可能去動手殺人。”


    “可即便不是貴妃親自動手,派人去做也是有的,陛下怎就如此篤定?”惠妃咬了咬唇,終是心有不甘的說了出來。


    齊帝像聽到了什麽不堪的笑話似的,他輕笑了一聲,道:“朕與貴妃的情誼,豈是旁人能懂的?”


    惠妃的臉越發的慘敗,連唇角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她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擠出一抹笑來,道:“是臣妾胡亂揣測了,還請陛下恕罪。”


    齊帝連目光都吝嗇給她似的,隻抬手指向苻寶,道:“若要說是住在宮中東南方的人害了那美人,朕倒覺得是小六做的也未可知。”


    苻寶一驚,什麽都來不及想,隻條件反射似的應聲跪下,直直的朝著齊帝的方向蹭了幾步,又行雲流水似的流下了幾滴淚來,連滾帶爬的在齊帝的衣角上蹭了一番,方抬起頭來,帶著哭腔,道:“父皇,小六冤枉啊!”


    眾人的目光從震驚到不屑到讚歎,來迴切換個不停,這個小六,臉皮也太厚了些,還厚的這麽藝術,這麽有層次,當真是個人才。


    齊帝嫌惡的將她的頭掰起來,嘖嘖道:“這蹭得朕一身,你也太不講究了。朕還沒說什麽呢,哭什麽?快躲遠些,迴去站著去罷。”


    他命人將苻寶扶起來,讓她尤自退迴去站著,又很是研究了一會子自己的衣角髒了沒有,方才看向站在一旁的高僧,道:“大師,開始罷。”


    那高僧領了命,便退到大殿中央,開始作法。


    隻見周遭的宮燈都熄滅了,隻有一簇一簇的香燭的紅光微微閃爍著,入目是黑漆漆的一片,耳邊是和尚們齊齊誦經之聲,倒無端的有一種陰森之感。


    剛受了一波驚嚇,苻寶本就有些緩不過神來,如今又開始神神叨叨的作起法來,自己又穿了這麽一襲紅衣,苻寶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她手腳冰涼,身上忍不住的打著顫,心裏慌亂的厲害。


    倏然間,有一抹溫熱靠近了她。那人像是無意一般,隻是用手背輕輕挨住了她的手,可這些許的溫暖卻無端的讓苻寶覺得安心。


    她側目看去,隻見上官衝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就算是在這黑暗中,他側臉的輪廓,她也是認識的。他沒有看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仿佛這一切隻是湊巧。


    若是平時,苻寶八成會推他一把,或是避開,再低聲咒罵一聲“別挨老子,還沒和好呢!”可這種時候,她卻因為談戀著這點子溫暖,而舍不得閃躲。她的唇角漾出一抹很甜的笑意,卻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淒厲的叫聲,一個女子猛地從人群中衝了出來。


    周遭燈光迅速的亮了起來,直直的打到她腦門上去,隻見幾名侍衛將那女子按在地上,那女子起先還掙紮著,很快便不動了。


    苻寶猛地覺得身側一冷,轉身一看,上官衝果然不在了。


    眾人麵麵相覷,難不成那美人的鬼魂便是附著在這女子身上的?侍衛們的手段倒是利落,隻是太不憐香惜玉了。


    正思忖著,便見領頭的侍衛跪在地上,稟告道:“陛下,此女喚作霜兒,是在花房當值的。她是早幾年進宮的,曾受過惠妃娘娘一飯之恩。”


    齊帝撫了撫案幾上的茶盞,嘲諷似的瞥了惠妃一眼,又看向霜兒,道:“花房?並不是什麽好差事。說罷,惠妃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麽做?”


    侍衛們押著霜兒跪好,讓她把頭抬起來迴話,此時人們才發現,她的唇角流著血,臉上、身上幾乎是沒有一塊好肉了,顯然是受過了刑的。


    霜兒低著頭,隻怯生生的答道:“陛下說什麽,奴婢不懂。”


    惠妃在一旁抽泣著,道:“陛下緣何如此冤枉臣妾?臣妾待陛下的心思,是天地可鑒的呀!”


    齊帝像是沒聽到惠妃的話似的,隻盯著霜兒,不帶一絲感情的讚歎著道:“倒是個忠仆。一飯之恩,便記到現在。隻可惜,跟錯了主子,注定不得好死!”


    他微微頷首,一個侍衛走上前來,將一個包裹扔在霜兒麵前。那包裹隻露出了一角,瞧著倒是些白衣服、朱砂之類的東西。


    苻寶踮起腳尖來看著,似乎與她見鬼那日,那女鬼穿的衣裳別無二致。


    齊帝淡淡道:“你不招也沒什麽,隻是朕聽聞,你是有母親和弟弟的,此事若細論下去,謀害美人,又行巫蠱之術,是要滅九族的。你若是想他們陪你一起死,便什麽都不必說,一檔子全都攬下來,連朕也不得不欽佩你。”


    霜兒眼眸微閃,抿了抿唇,終沒有說話。


    齊帝不覺感慨道:“惠妃,你這頓飯可當真值得。”


    惠妃緊緊抿著唇,低下頭去,隻微微的搖著頭,卻再也不多說一個字。


    殿裏靜得出奇,不一會子,方才作法的高僧命和尚們將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和尚綁了,扔在齊帝腳邊,那老和尚叫苦不迭,卻沒有半分風骨,他看向高僧,道:“師兄救我!”


    見高僧閉目不語,便又看向齊帝,連聲道:“陛下饒命!都是惠妃娘娘讓我這麽做的啊!”


    惠妃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顫抖著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你緣何如此?”她連站都站不起來,隻跪著爬到齊帝身邊去,伸手去攥他的衣袖,卻被齊帝一把甩開。


    齊帝冷笑道:“惠妃,還要朕說麽?你先命宮女霜兒假扮女鬼,將這女鬼陰魂不散的謠言傳出去,又趁著住持閉關,買通了這老和尚,說什麽害了那美人的人住在宮中東南角,意圖冤枉貴妃,你好周密的心思!好狠毒的心腸啊!”


    高貴妃本是站在齊帝身側的,如今真相大白,她也就得意起來,隻見她笑吟吟的走出來,道:“陛下,也不怪惠妃,大約是臣妾平日裏做的不夠,多少有對不住惠妃的地方罷了。”


    齊帝抬起頭來,握著貴妃的手,柔聲道:“委屈你了。”


    高貴妃淺笑著,道:“陛下從未疑心過臣妾,臣妾有何委屈的?”


    齊帝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惠妃,道:“念在多年的情分,還有孩子們的體麵,朕許你繼續住在昭純宮裏,隻是這輩子,你都別出來了!”


    “不!”惠妃一邊搖著頭,一邊去扒拉齊帝的手,可齊帝隻是不耐煩的命人將她帶下去。


    苻玉和苻熙撲上來,抓著惠妃的手,不肯讓她離開,剛想開口求情,齊帝便丟下一句“誰求情便同罪論處”,他們便再不敢說什麽了。


    *


    鬧了一整夜,高貴妃安然無恙,惠妃卻被幽禁了,這算什麽好戲?苻寶並著苻玉、苻熙一起走在長長的甬道上,心中百感交集,他們各有各的心思,心裏的悲涼卻是一樣的。


    苻寶早知道,扳倒高貴妃沒那麽容易,如今她更是明白,這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了。齊帝的心在她身上,他們便永遠都沒法傷害到她。


    苻寶迴到長壽宮,隻覺得全身都腰酸背痛的。便命了雲錦和福祿下去歇著,連夜也不必值了,想來,這一夜她是睡不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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